《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45、通宵

　　照片中，周暮璟揽着顾清玚，把人按在自己的肩头，顾清玚在胸前比着剪刀手，一个鼻尖上粘着奶油，一个糊了大半侧脸，周暮璟咧着嘴大笑，五官都溢着满足的喜悦，黑色的眼眸里荡漾出温柔的焰火。顾清玚唇角上扬微微露齿，额发柔柔贴在眼尾，淡粉的桃瓣绽放在眼波中，满脸拂动着愉悦。入境的还有少半浅蓝色的蛋糕，上面斜斜插了根燃了一半的蜡烛，后上方的灯管爆发出白色的灯晕，无意中为两人撒下了纯自然的滤光。
　　顾清玚从师傅手中接过洗出的成片，拇指无意识的轻抚着周暮璟的脸颊，直到后面响起催促声，他才将照片装入口袋，匆忙道了声抱歉，推门离开。
　　刚站在街道，对面人就蹦哒老高，还不断挥着手，“小玚子，我在这我在这。”
　　谷子珩身穿白色短褂，配浅蓝色牛仔裤，脚下搭一双红、橙、黄、绿、蓝、紫六色线条杂交的低帮鞋，站在瑟瑟冬日里很是醒目。
　　“伸手，给你个好东西。”谷子珩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透着神秘的小样子。
　　顾清玚笑笑，向前平摊开手，谷子珩一巴掌拍在手心，一张印着医院图标的卡片，顾清玚有点好奇，稍稍偏转角度。
　　有问题上和谐，还你终身□□。
　　顾清玚：“......”
　　“哈哈哈.......”顾清玚呆愣的表情很好的点燃了谷子珩的笑点，手搭在顾清玚肩头，额头顺势抵在上面，哈哈的不能自已，“谁叫你三请四请出不来，嘿嘿，大仇一朝得报。”
　　“夸张了，这不出来了吗？”顾清玚把卡片折成小块，掷进垃圾桶。
　　“那是我时机逮的好。不然指不定还要到猴年马月。”谷子珩把手拿下来，纳闷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没以前搭的舒服。”
　　“应该吧。”开学体检后，顾清玚就没量过了，“走吧，去哪？”
　　谷子珩搓搓手，“上学就穿校服了，好不容易放假，我要去扫荡商场，大买特卖。”
　　顾清玚脸部微微僵了下，他就怕谷子珩动不动逛街的习惯，逛也没什么，重点是谷子珩太能逛了。
　　“走吧走吧，好久没见，你忍心拒绝我吗？”谷子珩从后面推着顾清玚。
　　行吧，谁叫他自己出来的，唉，千躲万躲躲不过命中注定的这一劫
　　商场暖气很足，顾清玚把围巾解下搭在臂弯，浅蓝色小猪顺着步伐不断晃荡着，谷子珩低头瞅了眼，“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小动物图案吗？不过还挺好看的。”
　　顾清玚唇角不自觉的微弯着，语气却挺淡，“是吗？”
　　“怎么不是，我以前一个粉色小狗的笔袋，一过线，你就悄悄给我推过来，直到我换了纯蓝的，你才消停。”
　　额，还像是有这么回事，顾清玚抿着唇，没说话。
　　“哇塞，这家店酷，走走走......”谷子珩一进去，就开始狂翻衣服。
　　顾清玚则坐在沙发发消息，‘逛街’两个字刚发出去，手机直接响了。
　　“阿玚，你和谁逛街呢？”周暮璟直入主题，半点也不懂迂回。
　　“初中朋友。”顾清玚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有问有答。
　　“啊？你等会。”周暮璟那边有点嘈杂，像是在寻安静的地方，“好了，你说。”
　　顾清玚重复了遍，同时冲谷子珩点了点头。
　　“两个大男人逛什么街啊？”周暮璟嘟囔着，早知道他先把顾清玚叫出来了。
　　“子珩买几件衣服。” 顾清玚调侃道：“周姨不也喜欢拉你去商场吗？”
　　那又不一样，周暮璟撇撇嘴，“别逛的忘了时间，到饭点就去吃饭，累了就坐，别不好意思说，只知道瞎折腾自己。”
　　谷子珩又换了身衣服，用口型询问顾清玚意见，他比了个可以的手势，才说：“我现在就坐着呢。”
　　“那好吧。”打太久电话有点不尊重朋友，周暮璟闷闷道：“那你玩，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周暮璟推开网吧门，径直走到最靠里的位置，带上耳机就一顿霹雳巴拉地狂敲键盘。
　　程峰扭头看了眼，稀罕道：“咋了？清玚终于发现你不是个人，把你甩了？”
　　周暮璟没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专注打怪。
　　程峰扒拉下他耳机，一手罩在键盘上。被打断，周暮璟有点不耐，“干嘛？”
　　“我说，清玚不要你了？”程峰特意提高了八个音儿，引得前面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哥扭头同情地看了眼周暮璟，并且还有所感的安慰道：“小伙子，想开点，现在头上没点绿，日子都过不下去，比起哥来，你还年轻呢。”
　　周暮璟更郁闷了，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冲，“我说大叔，您搁着瞎掺和什么？我俩好着呢。”
　　现在的小年轻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大哥摇摇头，继续游览网页上性感火辣的美女，一双浑浊的小豆眼恨不得穿到屏幕里。
　　“你刚和谁打电话呢？笑的那么温柔。”谷子珩接过服务员包好的衣服，小小抱怨道：“你都没对我露出过那种表情。”
　　这么明显吗？顾清玚戳了戳脸颊，“哦，一个朋友。”
　　“你不会喜欢人家吧？”谷子珩突然侧头盯着他。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顾清玚淡淡嗯了声。
　　“......”
　　没等来回答，顾清玚颇有点意外的看着谷子珩，这次竟然没有扒着他叽叽喳喳的刨根究底，可有点不像他。“很吃惊？”
　　“啊......还好吧。”谷子珩不自在笑笑，直接转了话题，“再去那边看看吧。”
　　只是后半路，谷子珩都显得恹恹的。“是不是不舒服？”顾清玚蹙着眉，手背贴了贴谷子珩的额头。
　　谷子珩往后缩了点，眼神有点躲闪，“耍帅穿的有点单吧。”
　　顾清玚揉了把谷子珩的头发，“都高中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冷了就多穿点。”
　　“清玚，我......”
　　“嗯？怎么了？”
　　谷子珩抽抽鼻子，泄气道：“我冷，不逛了，回家吧。”
　　顾清玚点点头，拦了个出租，把人送上车，自己才往回走。
　　拧了小半圈门就开了，顾清玚愣了愣，他出门会习惯性的反锁，不会有错的，那就是……不出所料，红色的垫子上多了双男士运动鞋。
　　“回来了？”顾勇明听见声响从卧室出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这几年没坐办公室，人精瘦了些，面貌更添了些风霜的坚毅。
　　顾清玚一手扣着裤子缝，一手轻按着兜里的照片，喉结上下滚动着，半天才出声，“爸。” 视线游移了一圈，终于落在对面那人脸上。
　　刚一对上儿子目光，顾勇明就仓促挪开，“餐桌有打包的饭，去吃饭吧。”随后，就是门锁扣合的声音。
　　顾清玚盯着那扇姜红的木门，这么多年了，他爸不愿意出来，他也走不进去。
　　一个傍晚，除了上厕所时不可避免的开门、关门声外，整个家就像被抽干了空气的真空袋，父子俩各占据着一左一右的房间，明明不远，可名为寂静、压抑的东西却将他们隔在遥不相见的两座山头。
　　睡梦里全是凌乱的，像是被人丢进了倒刺横生的荆棘丛，天刚蒙蒙亮，顾清玚就大致清醒了，抬起手臂遮在眼睛上，他突然很想周暮璟，想念温暖的被窝，想念呼呼响的厨房，还有耳边谈谈不休的低沉嗓音。
　　早间的思念总是来的简单直白却又无孔不入。
　　外面渐渐响起脚步声，尽管有意放低，但在清晨还是有些突兀。顾清玚细细听着顾勇明的动静，越听越不对，他再也没有犹豫地拧开门，“爸，快过年了，你……”
　　顾勇明显然没料到儿子会醒这么早，怔了会，又低下头继续穿鞋，“嗯，钱放在茶几上，过年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年尾厂里要加班，我得回去了。”
　　顾清玚向前走了几步，却在顾勇明始终低头摆弄鞋带的一幕中停了下来，“爸……什么时候回家？”话是这么问，但回答却显而易见。
　　“说不准。”顾勇明直起腰，目光在儿子身上一掠而过，“待会赶不上车了，我先走了。”
　　桌上的小圆钟不厌其烦地做着匀速运动，顾清玚盯着两根细小的针，一圈又一圈，耳边充斥着嘀嗒声，没由来的叫人烦躁，他突然站起身，把桌上的东西囫囵装进书包，逃离了让他烦闷的家。
　　站在门外，顾清玚多少有些踌躇，但还是抬起手敲门，等了好一会，没人开。顾清玚瞄着手机，才九点多，周暮璟大概还在睡觉。
　　不想破坏周暮璟美梦的顾清玚懒懒靠着墙，打算晚点再敲门，站着站着有点累，就抱着书包蹲在墙角。
　　于是通完宵的周暮璟刚拐进楼梯就看见这幕，他疾步走过去把人拉起来，“你怎么蹲这儿？”
　　“啊？”顾清玚看看门，又看看周暮璟，明白过来这是某人一夜没回家，“我……”
　　“你什么你？担心我在睡觉？”周暮璟边开门边数落道：“就算在睡觉，你可以打电话啊，你和睡觉谁重要你不知道？拿着手机干嘛的？是让你当摆设还是好玩？”
　　顾清玚自知理亏，默默跟在后面。
　　“大冬天的，又是一大早。”周暮璟轻触了下顾清玚的指尖，“你自己摸摸，是不是冰的？”
　　他把顾清玚手塞进抱枕里，又倒了杯热水，“我昨天还给你说不要折腾自己，你今儿就这样。”
　　顾清玚眨眨眼，乖乖道歉，“我错了。”
　　“是错了。”周暮璟气呼呼道：“最错的就是程峰那个狗东西。”
　　“嗯？”这……有什么关联？
　　凌晨五点，周暮璟把键盘一推，靠在椅背上，“我不行了，困。”
　　“啧，这就不行了？你是不是男人？怪不得清玚不要你。”程峰追着人也不影响他嘴毒。
　　“靠，谁说老子不行，阿玚还就喜欢我这口，来。”
　　凌晨六点，周暮璟竭力瞪着眼睛，整个人怏怏地，“你打鸡血了还是牛鞭吃多了？”
　　程峰哼了声，“老子战斗佛，真男人从不需要这些虚头巴尾的东西。”
　　“嗯，真男人。”周暮璟心里哀嚎做男人真难，面上还得为当男人奋斗。
　　早上七点，周暮璟一手支眼皮，一手按键盘，“差不多得了。”
　　“不，我不甘止步于此，老子非要把这群兔崽子打的哭爹喊娘。”
　　“那你打。”不是男人就不是男人吧，周暮璟认了。
　　“卧槽，是不是兄弟？以前那些丢人的破事我可没少帮你干。”
　　周暮璟不情不愿应道：“是兄弟。”要不是小时候缺德事干多了，他才不想承认。
　　早上八点，周暮璟伸完懒腰，瘫在椅子里，“完美收工，回家睡觉。”
　　程峰扫了眼屏幕下方，“不行，这点回去，我妈准准能猜到我俩干啥了。”
　　“关我什么事？周姨又打不到我。”周暮璟站起身，手捏着后颈，太酸了。
　　“别忘了，昨晚谁给我妈打的电话，她最讨厌别人骗她。”
　　周暮璟想起周玉折腾程峰的那些怪招，尾椎骨一麻，不争气地溜回了椅子里。
　　又过了大半小时，周暮璟瞌睡都快整没了，突然想到，“你可以去我家睡啊。”果然，缺觉影响脑子。
　　程峰趴在桌子上，蔫蔫儿的，“你是个gay，睡一觉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那你自个儿待着吧。”
　　程峰利落地拽住周暮璟的胳膊，“网吧坏人多，你丢了周玉的宝贝儿，她不找你干架才怪。”
　　“嘿，别的不敢说，这点我保证，你一不见周姨立马让我认祖归宗。”周暮璟抬抬下巴，一脸挑衅。
　　“哎，那年月黑风高之夜，我艰难地把一个小胖墩搂进怀里，深情款款地告诉……”
　　周暮璟收起下巴，窝回椅子，“安静，你再多放一个字，我管你三七二十一立刻走。”
　　程峰达到目的了，乐滋滋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周暮璟可以回家时已经十点多了。他掏出手机，两个拇指快速在屏幕上点着，他要快准狠地往程峰头上结结实实的泼几盆狗血，顾清玚好不容易主动来一趟，结果迎着寒风蹲在门口，哦买噶，那一瞬，他好像听见上帝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自作自受\'，完全是他真实写照好吗？
　　“所以，在网吧玩了一夜？”顾清玚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不对，昨天下午也在吧？”
　　“哦。”周暮璟镇定地放下手机，开始转移祸水，“程峰要去的，我完全是舍命陪兄弟，你知道的，我这人就这点不好，特重情义，没办法。”
　　顾清玚收了收表情，又故意放沉声音，说：“这是两回事，重情义不是你放纵自己通宵的理由。周暮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网瘾少年呢？仗着年轻，就使劲熬夜折腾自己身体，你这么能你怎么不上天呢？”
　　“我……”
　　“你什么你？游戏很好玩？”顾清玚喝了口水，继续数落，“就算玩游戏，你也要适可而止，游戏和睡觉谁重要你不知道啊？健康给你是干嘛的？是让你瞎闹腾的吗？”
　　嗯？这话怎么有点熟悉？
　　“一晚上不说，还加一整个早上。”顾清玚指着周暮璟眼睑，“你自己照照镜子，是不是有黑眼圈？”
　　得，某人这是在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呢，周暮璟摸了摸鼻尖，低头乖乖挨训。
　　“这才放假几天，你今儿就野上了？”顾清玚努力压着表情，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周暮璟积极配合，态度诚恳，“是，我错了，听了您这一番教训，上到头发丝下到脚底板包括中部细小毛孔，大彻大悟的同时还痛彻心扉的哭喊着再也不敢了。”
　　“噗……”顾清玚忍不住破功了，周暮璟的嘴，他比不过。
　　周暮璟拇指压在中指指尖，照着顾清玚脸弹了下，调侃道：“笑场了，不够敬业哦。”
　　顾清玚撇撇嘴，又正色道：“你赶紧去补觉吧。”他有点心疼周暮璟眼下的青黑。
　　“都快11点了，有点饿了。”周暮璟洗洗手，往厨房走，“早饭没吃吧？先把肚子填饱，咱再上床。”
　　“？？？”
　　顾清玚强装淡定地移开目光，他什么都没听见。
　　一碗饭下肚，周暮璟反而精神了，窝在床上刷小段子和搞笑视频。顾清玚则认真写作业。谁也没打扰谁，就这样优哉游哉到了晚上。
　　“我回家了。”顾清玚抻了抻脖颈，把书塞好。
　　“回什么？你家又没人。”顾清玚从不主动，能让他来找自己，大概心情是真的不好，涉及到这方面就只能是顾清玚那从不露面的爸了。
　　顾清玚没说话，心里有点犹豫。
　　“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爸不在家，我也一个人，凑一起多热闹。你再想想，我厨艺这方面顶呱呱的，年夜饭你想吃什么，我轻轻松松给你做好，比如鲜香美味的饺子、温暖润胃的排骨汤、五香俱全的卤鸡腿......”
　　“停。”顾清玚咽下口水，“那我得回家拿点衣服。”
　　“得嘞，明天我陪你回去拿。”周暮璟掀开被子，“当务之急是睡觉，暖烘烘的哟。”
　　“还没八点就睡吗？”嘴里是这么问，脚却比较诚实的走了过去。
　　“当然了，我是个作风及其优良的小少年，早起早睡身体好，从不熬夜，自律度一级。”
　　刚认识几天时，顾清玚信，现在......他一言难尽地看了某人一眼，嗯，脸不红心不跳。
　　“啊，对了。”周暮璟扭身拉开床头柜一阵翻腾。
　　租房子时，一共三把钥匙，房东顾念到小青年可能对个人领地有很强的圈属意味就全给了他，但周暮璟想着万一哪天脑子抽了，去一楼房东那拿也方便，就搁了一把，还剩一备用的便扔在抽屉里。
　　“给你。”周暮璟掰开顾清玚的手，将小小的黑色钥匙放在掌心。
　　顾清玚几乎下意识往外推，“给我干嘛？”
　　周暮璟垂下眼眸，挡着顾清玚手腕，理所当然说：“不干嘛，就一备用钥匙，我俩不好兄弟嘛，放你这我放心，再说你现在不住这吗？方便。”
　　他无措地攥着钥匙，上面的齿纹深凹着皮肉，顾清玚却像感觉不到。
　　“阿玚，和我用得着这么生分吗？”周暮璟语气掺了点可怜。
　　“不是。”顾清玚赶紧摇摇头，瞬间妥协，“那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
　　“哦呼，睡觉睡觉，明天起床美美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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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