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42、喜乐

　　一个热烈的亲吻、一句呢喃的晚安语令顾清玚浓重的睡意消失殆尽，他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迟迟未动，仿佛那个吻仍未结束。
　　寒冬的深夜本就黑沉，再经厚重的窗帘一挡，在室内是伸手不见五指，顾清玚始终睁着眼，即使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周暮璟安睡的样子他也可以轻松描绘出来。
　　他一手垫在自己的脖下，一手搭在自己的侧腰处，双腿夹着自己的双足，因为他知道自己脚凉，说大腿内侧温度最高，可以给双脚提供热源，哪怕有厚厚的毛绒袜。过长的前发凌乱的遮挡着他的眼，眉心微微皱着，嘴唇在枕头的挤压下张开一道小小的缝，睡眠中的周暮璟没有了平时的不羁，整个人显得很无畜柔软。
　　顾清玚手悬在周暮璟脸颊上方，细瘦的指尖轻漾了几下，慢慢蜷缩成弓字型贴扣在掌心，只留了食指点在周暮璟的眉心，感受着褶皱在指尖的轻抚下逐渐消失。
　　第一次喜欢人，顾清玚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这个人好，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甚至连周暮璟睡梦中习惯性皱起的眉头都耿耿于怀，他想让周暮璟永远做那个潇洒不羁恣意而为的少年。而他们的喜欢是禁忌的，是不被社会认同的，是没有人祝福的，当他们剖白的那一刻，他们不能在外面牵手、拥抱、亲吻，一切男女爱侣间的亲密举动在他们这里都会被扣以藐视道德伦理、违背自然阴阳的畸形帽子，他们是组成社会的一份子，社会冠以他们的东西他们拒绝不了，也忽视不了，反而要用稚嫩的双肩扛起的它，哪怕鲜血淋漓、皮肉糜烂，也换不来半分所谓正常人的公平对待，否则顾清玚也不会浏览到同性恋因为各种原因自杀的新闻，也不会看见林落萧想牵赵铭而被躲掉的落寞指尖。
　　这个选择太苦，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踏上这条路，同时他也不想让周暮璟因为自己的喜欢而变的畏手畏脚，他要做周暮璟高飞的助力，而不是束缚他的枷锁。他对周暮璟的喜欢是人类追寻的最原始、最初衷的情感，喜乐，他只愿周暮璟的人生被喜乐所簇拥，喜字是他脸上细碎的曦日，乐字是他脚下铺展的月瓣。
　　眉心的手指犹豫踌躇了好久终究落在了唇峰上，顾清玚轻轻拨了下周暮璟的下唇，唇瓣细微抖动了几下，震颤引得周暮璟在枕头上蹭了蹭，好像有些不舒服，又往前埋在顾清玚的胸口，这才消停下来。
　　顾清玚看着他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嗓子里溢出几声闷笑，抬手抚在周暮璟的后背。他们现在还太小了，再多些时候吧。多些时间让他们成长，也让周暮璟好好想清楚，如果到那时，他依旧想和他在一起，顾清玚不会让周暮璟的喜欢没有回应的。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期许。
　　闹钟响起时，顾清玚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像被人狠狠锤过，他拧着眉把周暮璟手臂甩开，又抵着胸口把人推醒，“起床，嗯......你起床。”自己却往被窝里缩了缩。
　　周暮璟坐起身，捏着顾清玚的耳垂，“你不起？”
　　顾清玚又缩了大半进去，只剩下一头乱发露在外面。
　　“行吧，那我就身先士卒。”周暮璟掀开被子，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洗漱完周暮璟扒开被子，把顾清玚捞起来，“你昨晚干嘛了？黑眼圈这么重。”
　　顾清玚本就白，一夜没睡，这会眼下的黑青色尤为明显，周暮璟拿指腹蹭了蹭，“要不是你昨天晚上睡在我旁边，我都怀疑你非法涉黄了。”边说边拿起一旁的毛衣给顾清玚套上。
　　“阿玚，你再不动，我要扒你睡裤了。”听到这句话，怀里人才懒懒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拿过裤子，全凭意志穿戴好的顾清玚只觉得他要废了。
　　顾清玚手刚按上门把，后面的周暮璟低低惊呼了声，他疑惑道：“怎么了？”
　　周暮璟把手机屏幕转向顾清玚，隐隐的兴奋跃于脸上，“外面结冰，行走不安全，明远通知今天不上课。”
　　“真的？”顾清玚伸手拿过手机，亲自确认后，快步回了卧室。
　　“我的玚，你走那么快干嘛？”周暮璟跟进卧室就见顾清玚已经躺好了，他掀起一角，“你是有多困？衣服都没时间脱。”
　　他任劳任怨的把顾清玚外面的衣服扒完，然后上床搂着人使劲擞了擞，“你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干嘛了？不然我不让你睡。”没得到回应的周暮璟直接摸进顾清玚的肚子，照着软软的肚皮一顿蹂躏。
　　顾清玚实在是太困了，因为某人的偷吻失眠一整晚，末了还得向罪魁祸首解释，他真的是无语问苍天。顾清玚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满脸的疲倦，“大概被吸了精元吧。”
　　“卧槽，谁？顾清玚你说清楚。”周暮璟瞬间半坐起了身，人也不搂了，肚子也不揉了。
　　还没完了？顾清玚一把拽下周暮璟，用腿把人压在被窝里，嘴唇直接贴上耳廓，“你安静会儿，我很困，乖点好不好？”话音落，又依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有了耳廓处温软的触感，周暮璟终于消停了下来，安安心心地睡回笼觉。
　　临近十二点，顾清玚稍微清醒了点，循着声音找到厨房，抱着双臂靠着门框。
　　周暮璟围着一条印着'减脂油'商标的橘红色围裙，一手捏着锅盖，另一手在热气上轻轻扇了几下，勾着头在一片白茫茫的气儿中看了会儿，又走回案板前，慢条斯理地撕着平菇。
　　余光瞥见顾清玚，周暮璟手下动作没停顿，嘴里也不停歇地调侃道：“可算醒了，还好是冬天，不然太阳可就不是晒你屁股那么简单了。”
　　还不是因为你，十六七岁了连偷亲都不过关，顾清玚撇撇嘴，换了个话题，“你在做什么？”
　　“嘿嘿，待会给你做盐酥平菇，特别好吃。”周暮璟摇了摇头，感慨道：“绝活，阿玚，你福气来喽。”
　　“这么好吃？”顾清玚被他说的有点饿了，走过去瞄了眼，“你弄这么多干嘛？”案板上一堆，水池里还有一篓。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暮璟把案板上收拾好的平菇扔到菜篓里，“平菇性温，不仅能驱散寒气，还可以舒筋活络，治疗腰疼。简单一句话，你的良药。”
　　顾清玚看着被水流不断冲刷的平菇，有点出神，操作台上乳白色的瓷砖裹了层轻薄的水渍，随着周暮璟的动作展出一道道细小的阴影，偶尔带起案板的微微挪动，引得水线整个向前移去，汇聚成一条晶莹的细线顺着池壁溜向软滑的下水道中。
　　“阿玚，帮我拿下盐，就在你手旁边。”周暮璟边搅着面粉，边把平菇往里放。
　　“哦。”被周暮璟一叫，顾清玚才回过神，“放多少？”
　　周暮璟在放盐这点儿全凭感觉，“你直接倒，我说停你在停。”
　　“这么随意？我手抖了怎么办？”顾清玚小心翼翼地倾斜着袋口，抖了半天才下了几小粒。
　　周暮璟故意用粘着面粉的手抹了下顾清玚的脸蛋儿，淡白色的粉状物追随着手指的划拉舞出一道碎痕，周暮璟很满意地点着头，“放心倒，咸了再加水，加水稀了再加点面粉，总之咸不了我们阿玚。”
　　有理有据，顾清玚反驳不了，索性听话地大胆倒，反正有个能耐的周师傅。
　　“哎，好了好了。”周暮璟赶紧拎起袋口，还不忘夸奖，“领悟不错。”彩虹屁飘完，周暮璟简单冲了个手，走到灶台前，开火热油。
　　平菇与油接触的瞬间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顾清玚光听着汗毛都竖了起来，“你稍微离远点。”
　　“我不怕，小时候被我爸糊弄多了。”周暮璟拿筷子拨弄着锅里翻炸的平菇，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活像在指点江山，只是语气莫名其妙的轻了许多，“我妈不太会做饭，这事全包我爸身上，他一个人在厨房无聊，就老喜欢把我搞进来，还骗我说没被油烫过就不算男人。”
　　于是小小的周暮璟为了证明自己是男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时间打游戏，每当他爸倒油时，他就拼命往前凑，那急切的劲儿回回都能把周文国逗得哈哈大笑。
　　顾清玚没有接话，只往前迈了两小步，灶台空间有些狭小，两人肩头紧抵在一处，瘦高身影挡住了大半灯管射出的光晕，整个区域因为昏暗浸上了温情的外衣，抽烟机处的玻璃粘着湿软的雾气，窗外雪花嬉戏追逐闹成一团，不时砸向玻璃，为整块前窗铺织了快乳白碎花的窗布，雪团炸开的琳琅花型蒙住了窗上的斑斑油印，那些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求不到寻不回的幼时片段一同细碎的雪渣坠落触地，无数风沙、泥土翻卷掩盖，淬练成经久匀净的似月情怀，原来那年照在厨房的白月光从未远去，只是那时他们还未相遇。
　　滋啦的油声渐渐息了下去，周暮璟用漏瓢将金黄的平菇倒进盆子里，又往上淋了点胡椒粉，“小羊崽，尝尝？”
　　娇酥的表皮随着牙齿的咬合发出咔嚓的炸物声，一口下去，混合着面粉、鸡蛋、平菇的香甜，经过油炸，更添了层脆。顾清玚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捏起第二根，就被某人无情地打掉了。
　　“喝碗汤再吃。”看着顾清玚瞪着他，周暮璟直接把人推到餐桌前，“你刚醒，吃油炸的会反胃，喝完汤，你吃多少我都不拦你。”
　　听到这句顾清玚桃花眼瞬间弯折开了，“真的？”
　　“我骗你干嘛？”周暮璟回厨房盛汤，嘴里还调侃道：“碰到吃的，清冷的顾学霸就变成了小朋友。”说完，周暮璟又扒着门框露着半个脑袋，眼中划过一丝狡黠，“顾清玚小朋友，你是不是小时候只要一根棒棒糖就能跟人走？”
　　顾清玚嘴角上扬的同时摇了摇头，这得看谁了，要是你，不用棒棒糖我都会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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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赶着赶着写完了一章，明天还有门考试，最近真的会不定时。ps：只要我没睡觉，今天就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