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3、军训

　　顾清玚沉浸在这份笑闹里，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不安有些多余。在这一刻，他很想融入进他们，不想再像小学和初中那样做一个班级的边缘人。可一想到阿雪与母亲，就又落寞的垂下了眸子，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既然想绕开那些伤痛，自然也要错过所有的欢喜，很公平。
　　周围再多的热闹也冲不散顾清玚眉宇间的那份清冷。
　　莫名其妙的，周暮璟就觉得此时的顾清玚不太开心。他想像小时候顾清玚默默在河边陪着他一样陪着顾清玚，不管这个顾清玚是不是那个河边的顾清玚。
　　有些东西好像突然间突破了人物、时间、空间的限制，无关亲情和爱情，只是曾经有人将这份温暖给予过他，所以他也希望在别人需要的时候继续把这份柔情传递下去。人从来谈不上多伟大，可正是因为“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几千年的传承，人才保持着善良的底线，才称得上一声伟大，才能真正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可周暮璟最终也没有成为一个手有余香的人，因为他又在纠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顾清玚面前，好像怎么招都很突兀。
　　此时，横亘在他和顾清玚之间的不是距离，而是周暮璟那份突如其来的自恋。
　　一直到放学，周暮璟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他还趴在桌子上划拉着本子。就被程峰在教室门口吼的一声“肥猪，走了”给吓的站了起来。
　　他马上扫了眼顾清玚，发现那人只是站在桌前将衣服塞进书包，没有太大的反应，周暮璟又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还没松完，周围的人却哄笑开了，还有样学样的也叫唤了起来，其中就属周暮璟的同桌叫的最欢。
　　偏偏肥这事曾经确实发生过，还都是同学，反抗和翻脸周暮璟都做不到，也只能满脸便秘的接受同学们的爱称。
　　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古人诚不欺周暮璟。
　　临出教室门前，周暮璟都还在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将来肯定有所大作为。
　　刚出来，他就把早上的包子扔给了程峰，没好气的说道：“你个狗，早上趴狗窝出不来是吧，害的你爸没吃早饭就算了还迟到，脸都丢没了。”
　　程峰虽然不觉得他脸皮会嫩么薄，可也自知理亏，笑道：“我这不一放学就穿越两层楼来赔罪了吗？你宰相肚里能划船，别计较了呗。”
　　说完还手欠的拍了拍周暮璟的腹肌。
　　程峰虽看着一脸书生气，可力气也不算小。这一拍，周暮璟别说是气了，连肉都开始疼了，名副其实的肉疼。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周暮璟都无奈了。
　　第一天报道和之后的是不用晚自习的，顾清玚收拾完就顺着大部队往校门口走。
　　中午他没有回家，来回跑顾清玚也觉得累，就在食堂随便吃了点，这样时间也宽裕些。
　　可惜每个食堂都有一群手抖的大妈，好像没有他们食堂就失去了灵魂。
　　而这灵魂唯一的作用就是让顾清玚提前经历了饥饿的洗礼。
　　顾清玚边走边琢磨着要不要买点菜回家自己做，可想到自己那糟糕的厨艺，又有点犹豫。
　　可亲自做饭好歹有点烟火气，别的不会，炒个青菜、下个面条总会吧。
　　于是顾清玚下车后，就在家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一小把青菜。
　　回到家中，顾清玚先把校服和军训服都扔进了洗衣机，让他们自行运转，就去了厨房。
　　厨房很干净，连抽烟机都没有多少污渍。
　　能看得出来，这家人使用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清玚随意摘了几下青菜，看的过去后，就用水冲了下，准备下锅。
　　锅在烈火的烘烤下发出滋滋的冒油声，听着就让人想退缩。
　　顾清玚却像没感觉一样，面无表情的将青菜丢进锅里，拿着铲子翻了几下，就出锅了。
　　又如法炮制了一碗面条，顾清玚就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
　　刚吃一口青菜，他脸就僵了下，好像没放盐。
　　又尝了口面条，好像煮的时间有点短。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食物，脸上空白一片，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可始终等不来那个笑得一脸宠溺又无奈包容他犯错的大人。
　　过了一会，顾清玚像是个被按了开关键的机器人，机械的一口一口吞咽着面条。
　　他想，或许这是上天给的惩罚呢？只要让自己过得很苦，一遍遍的经历着这些折磨，是不是有一天醒来时家里又可以充满阿雪咿咿呀呀的玩闹声、母亲温柔的娇斥声与父亲在厨房忙碌的油烟声是不是八年前在这个家里种下的所有伤痛都可以被连根拔起？
　　顾清玚不知道，他就像是个等待被宣判的罪犯，也是个为人不耻的窃日贼，偷得一日是一日，同时又为着那个不知何时会掉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刑刀而惶惶不可终日。
　　一天的时间总是那么有限，无论你是忙碌还是懒散，太阳都会准时落山，月亮也会准时跃上枝头。然后第二天的太阳又会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像个咸蛋黄般挂在天际，替人们迎接一天的美好。
　　周暮璟今天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论昨天怎么被程峰威逼利诱胡搅蛮缠都没有松口在校门口等他，要不是答应中午一起吃饭，友谊的小船就随巨浪淹没在深海里了，还是那种死也打捞不起来的翻。
　　周暮璟刚走到班级门口，就嚯了一声，还真是一窝葱，这肥料撒的还不精准，高矮胖瘦全覆盖，就差来个“君”采撷了。
　　市一中的军训服就一个绿字，上衣是浅绿的短袖衬衣，领带和裤子是深绿，外加一条黑色皮带，没有帽子，鞋子不限制。
　　穿上还真看不出谁是谁，裤子还是肥腿的，一挽站在田边，再拿个锄头，妥妥一个农民下地干活形象。
　　周暮璟一边嘴角向上勾起，两手插兜，晃晃悠悠的向座位走去。
　　还没落座，同桌就激动的一把拽住他：“我靠，肥猪，都是人，为啥就你那么的清丽脱俗呢？”
　　他本就宽肩腿长，再让硬挺的军训服一衬，就像一窝小葱里混了棵青松，显得突兀又惊艳。
　　周暮璟剑眉微微挑起，漫不经心的环伺了一圈，往顾清玚那一扬下巴，“喏，那不还有个清？”
　　顾清玚正半垂着头，从后门进来，衬衣的扣子一直扣到了最上面那颗，莫名有种禁欲感，领带也整齐的系在衬衣上，就差在脸上写三个字“乖宝宝”。但衬衣的下摆并没有像大多数女生那样掖在裤子里，可随着步伐的走动，反而更显得他的挺拔与劲瘦，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高帮帆布鞋。稍长的刘海轻遮在他的眉眼处，外加垂着头，让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他好像总是半低着头，像是这样就能缩在别人看不见的壳子里。这个想法一瞬间出现在周暮璟的脑海里。
　　直到被同桌拍了一下，他才蹙着眉头啊了一声。
　　“看傻了？人家再好看你也不能傻不拉几的直盯着人家看啊，那是高岭雪花，跟你这清丽可不一样。”
　　周暮璟几乎是瞬间想到了昨天他吐槽顾清玚盯着江亭雪的样子，突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弯腰剧烈的咳了起来。
　　把杨勇给吓得赶紧连拍他后背，嘴里还不停安慰着：“妈呀，咋还激动上了，你最好看，你最好看，没人和你抢啊。”
　　周暮璟差点被他给拍到地里，要不是昨天选班委时，杨勇自告奋勇当上体育委员，他都要怀疑杨勇家里是卖铁的，他天天搁家帮忙举铁。
　　周暮璟心累的坐在位子上，想着要不趁着交情不深，绝交算了，不然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想要剁了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
　　可昨天他搁那瞎纠结时，杨勇还以为他犯病了，一直围着问他感觉怎样了，那架势就像他只要说出一个“不好”，杨勇就立马扛起他奔向校医院。
　　唉，算了，已经有了程狗了，也不怕再多个杨铁。
　　短短一瞬，杨勇还不知道周暮璟就自己的去留做了极其深刻的思考。他看班上人差不多了，就召集大家在后操场集合。
　　南校区的是小操场，供高一高二平时跑操、开小会用的。而连接俩个校区的后操场就是八百一圈的橡胶跑道了，专供学生体育课、运动会和军训用的。
　　顾清玚跟着班级的队伍从体育馆绕到了后操场，操场上已经汇集了很多班，都分为两列整齐的排着队。
　　杨勇根据明远的指令快速将班上的人分为男女两列站着。
　　周暮璟暗中比了比他和顾清玚的身高，感觉没差多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站在了顾清玚的后面。
　　升完国旗后，校长就拿起话筒开始了他的演讲。
　　“尊敬的各位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首先让我们欢迎高一的1400名优秀的学子进入S市第一中学......市一中历年的升学率......今天我校高一新生军训正式拉开了序幕......同学们，‘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次军训......最后预祝，本次军训取得圆满的成功！谢谢！”
　　如潮的掌声一下子淹没了校长的尾音，也预示着军训的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