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2、介绍

　　九月一日，还在六七点钟，夏日的晨光就突破云层，照在路边娇艳的花朵上，夜晚的靡丽散去，更添朝气。
　　床边的闹钟不依不饶的叫换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枕头摸到手机，随便摁了下，就又缩进毛毯中，只露出毛茸茸的一头黑发。
　　在闹钟第四次响起时，顾清玚才慢吞吞的坐起来，盯着床尾那几处被光线切割出来的斑块发了会呆。抬手抹了把脸，又胡乱揉了揉头发，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打开衣柜，挑了件白衬衣和黑色休闲裤，换上之后就进了卫生间。
　　顾清玚收拾的很快，没一会就拎起书包，打算出门。路过书桌时，他愣了一瞬。随即就把书包一搁，跑出卧室。
　　站在主卧前他深吸了口气，叫了声爸。没听见回应，才握着门把打开了门。看着整齐叠放的被子，顾清玚懊恼的抓了把头发。
　　墨色的盒子里放着一只黑色的钢笔，笔帽上镌刻着细小的金色花纹，很精美，也能看出挑选他的人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顾清玚上上下下摸了几回，终于打开笔袋放了进去。又把那沓钱放进抽屉才出门去坐车。
　　顾清玚家虽不在市中心，做五路车也只需要十几站，半个小时的路程。
　　今天车上的学生格外多，穿着各色的校服，像一群色彩鲜丽的鸟儿。整个车厢都充斥着他们闲聊时的欢声笑语，一股子青春活力扑面而来，连赶去公园晨练大爷大妈都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顾清玚坐在车后面，看着外面闪过的风景。这是他第一次坐公交上学，小学、初中都在家周围，拐条道的事。
　　有些新奇，也有排斥。他讨厌改变，讨厌融入不熟悉的地方。一个全新的环境，一群陌生的同学，总会令他有些紧张和不安。就像逃离了自己的舒适圈。可生而为人，哪有那么多的自由，总要逼着自己做一些事情。
　　五路车在顾清玚的胡思乱想中到了站。市一中就在站台对面。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市一中门口。
　　市一中是S市数一数二的一等学府，虽没有南阳一中百年老校之称，但在师资力量、升学率方面也是不遑多让。它坐落在一片繁华区中，中间是四条商铺林立的街道，三条延展向各个街口，一条连接着一个大坡，坡上去就到了市一中的校门口。
　　学校刚建立的那代校长扬言要不走俗套，要闹中取静，似乎成了心要与南中对着干。南中建校地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学生想出校吃顿好的还得走两条街，绕到市一中门口。
　　进了校门，顾清玚看了下门口的告示，就走向办公楼下支起的公告墙。周边已经挤了很多学生，都伸长了脖子往墙上看。
　　顾清玚来来回来扫了好几圈，才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紧跟着后面写着19班。
　　他点了点头，走向教学楼。
　　一中分为两个校区，高一和高二在南校区，临近学校的前门。进了教学楼的铁门，里面是两栋教学楼。正对面的是高二的楼，一楼悬空，通向后操场，半环形的连着市一中各位领导办公室。侧拐是高一的楼，走廊的最尽头又连着另一栋教师组的楼。高一和高二的二楼用一条走廊相连。
　　这届高一一共24个班，还未分文理。顾清玚七拐八拐地，才找到19班。
　　进去时班上已经来了大半的人。他去讲台上男老师那划了名字就坐到了最后一排。
　　他旁边坐了个高挑女生，穿着条纹衬衣，扎着马尾辫，清秀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看见他坐下，朝他微微一笑，干净的笑容像初生的花苞。顾清玚也冲她杨了下嘴角。
　　班上来的差不多了，台上的男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又清了清嗓子说到：“我叫明远，是你们的班主任，上面是我的手机号，你们记下来，有事随时可以打我电话。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我也是初为人师，会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但我相信经过我们师生共同的努力，19班会变得更好。”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一声“报告。”成功的把老师营造出的激动氛围破坏了个干净。
　　明远不悦的蹙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第一天报道就迟到，像什么样子？”
　　“冤枉啊老师，告示墙的字实在是太小了，我瞄了十多分钟，眼睛都快瞅成黄豆眼了，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我也不想啊。”
　　刚说完班上就发出了几声闷笑。
　　这声音懒洋洋的，尾音还微微上挑，在一众变声期的鸭子里显得格外好听。
　　顾清玚从本子里抬头望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少年个子很高，面容俊雅，线条硬朗，穿着浅蓝色T恤，黑色运动裤和一双白球鞋，书包单挂在肩上，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似乎装着包子。即使被老师质问，也是微微扬着下巴，细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黑色短发上，令他半咪着眼睛，使得这雅中又添了几分不羁感。四周也有女生们小声的议论。
　　明远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挥了下手，示意他找个位置。
　　周暮璟眼光掠向教室，向着唯一的空位走去。
　　刚抬脚，就听见明远问道：“叫什么名字？”
　　他头也不回，答道：“周暮璟。”
　　台上明远又讲了起来：“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们从第一天就要正确认识到你们自己的位置。能来一中的，都是原来学校的优等生，可大家不分伯仲聚在一起，也会慢慢产生落差感，我希望你们能自己调整状态，认识到高中与初中的不同.......这些就讲到这里，我们现在来做下自我介绍，也让大家熟悉下，就从第一排开始吧！”
　　周暮璟一听到自我介绍这四个字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自我介绍了，没有之一。
　　他不知道有什么好介绍的，跟个傻子似的站讲台上说一声我是谁，就能指望别人记住、就能熟悉彼此了？哈，那脸可真够大的，不仅大还够二。
　　他还打算再接再厉吐槽下这位班主任时，一道清冷的嗓音就打断了他。
　　“大家好，我叫顾清玚。”
　　周暮璟猛地抬头望向讲台。
　　台上的少年皮肤很白，阳光照耀下，仿佛能看见薄薄脸皮下的血管，桃花眼半敛着，浓密的睫毛遮挡着眼尾的形状，划出几道阴影，多了份脆弱感。
　　周暮璟盯着他眉心，似乎想找寻什么，可惜顾清玚额前覆着层刘海。
　　“该不会是同名吧。”周暮璟嘟囔着，连什么时候轮到自己都没注意。
　　介绍完，周暮璟觉得自己也是个二傻子，次次厌恶这种事，他还每次都跟着做，他估计是二傻子隔代的孙子。
　　“自我介绍就到这里，现在班上找几个男生去搬下书，之后在去高二那栋楼的第一层领校服和军训服，在评选下班长，下午在教室预习，明天军训。”
　　明远说完，前排几个男生就自发去搬书了，女生则去领衣服。
　　周暮璟盯着隔了几排的顾清玚，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可总不能上去就扒人家刘海吧，多不符合他温柔有礼的人设。
　　再说要不是，那得多尴尬。要是，他也不能接着就问“你还记得那个河边抽抽搭搭的小胖墩吗？”
　　不论记不记得，他早几年就不哭了、也不胖了，当着人面翻自己的黑历史，有损他的英俊潇洒，他做不来这大傻子事。
　　他愁苦的叹了几口气，还没叹完，就见顾清玚站起了身，他也连忙跟了上去。算了，不管了，该咋咋吧。
　　顾清玚从五楼下了一楼，领了校服和军训服。
　　再回到座位时，同桌也上来了，看见她穿的裙子，顾清玚想着不方便弯腰拿书。便对她说：“我帮你拿吧。”
　　走上讲台一样拿了两本，顾清玚就抱着两摞书下来了。
　　那女生腼腆笑了笑，两颊浮现了两片红晕，又说道：“你好，我叫江亭雪。”
　　顾清玚看着她微微发愣，她名字也有雪啊，要是阿雪还在，也该是这样的妙龄少女。
　　江亭雪半天没等来他的回应，一抬头发现顾清玚直看着她，一时间更加拘束，脸也直接成了红苹果。
　　顾清玚眼尾勾的很长，眼珠也比较浅，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纯情中又很深情的感觉。
　　看着江亭雪无措的模样，他咳了一声，又摸了下鼻尖，才说道:“顾清玚。”
　　一直盯着顾清玚的周暮璟差点笑喷，要是这没人，他真想仰天大笑三百声。这小子肯定没牵过姑娘的手，怎么能直愣愣盯着人家看呢？太不含蓄了，二傻子的名头可以盖在顾清玚头上了。
　　还不知道自己成了二傻子的顾清玚，正拿着笔在书上写名字。
　　周围是一堆抱怨校服、军训服丑爆了的同学。十六七岁的少年们，正是爱美、展现的时候，却被迫裹在丑地惨绝人寰的校服里，好像天塌下来都没有穿着丑衣服这事大。青涩的脸庞即使是在抱怨，也透着份这年纪的无忧无虑。同时，距离在他们之间也算不上什么。你嫌丑，我也嫌丑，那这份丑就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并且成为朋友，也能将我们的欢声笑语、插科打诨蔓延至整个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