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26、断片

　　十一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从天际倾泻而下，像从分离机中簌簌滚落的圆润黄豆，不顾一切的冲刷着这片刚被夏日笼罩的大地，霸道而任性用一场大雨拉开秋的序幕。
　　周暮璟隐约听见雨点砸落在屋顶的声音，这种下雨天是极适合睡懒觉的，便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往怀中抱的毛毯里钻，咦，触感怎么像个人？周暮璟又用脸蹭了两下，同时手也上下摸了摸，妈呀，真是个人，昨天晚上他干啥了？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不会酒后乱性了吧？他还是个处男呢。这想法一入脑，周暮璟立马把怀里的人推开，弹坐了起来，起的有些猛，喝醉酒第二天本就疼的头更晕了。
　　滴答的雨声闹得顾清玚有点烦，被一推醒了大半，他两指并拢抵在太阳穴，缓解刚醒时的烦躁感，但还是没忍住嘟囔了句“用完就丢”。
　　周暮璟这才看清是顾清玚，瞬间安心了，还好还好，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唉，手感怎么又不对，他低头一看，迅速用双臂挡在前胸，“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连睡裤都没穿？”
　　顾清玚听见这问题，再加上起床气瞬间毛了，他把毛毯团一团扔在周暮璟身上，没好气地说：“要挡也该挡下面。”
　　偏偏周暮璟还不知死活地想要求个答案，“你真没对我做什么？”
　　“你说呢？”顾清玚眼皮一撩，瞪了他一眼。
　　周暮璟拢了把毛毯，自以为善解人意的开口：“其实吧，我这么帅气迷人，你要是一时没忍住对我做了什么，也不是......”
　　还没说完，顾清玚就抓起枕头砸在周暮璟脸上，这人倒打一耙的能力还挺强。
　　“有话好好说嘛，你急什么？”周暮璟把枕头放好，也顾不上头晕了，躺下来往顾清玚那边凑了凑，看顾清玚还皱着眉，试探道：“生气了？”
　　顾清玚掐着鼻梁没说话，有些宽大的领口随意歪斜着，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几点红印凌乱的点缀其间，像是花苞脱离枝头，坠进清澈的水潭中，在温暖液体的浸染下，复又颤巍巍的抖动着身体将花瓣层层铺展在水中央，艳丽夺目，却又遮不住靡靡风情。
　　周暮璟咽了下口水，伸出食指沿着那些印迹慢慢滑动，“怎么弄的？”
　　顾清玚被那手指摸的有些痒，但也没躲开，只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道：“虫咬的。”
　　“什么虫咬成这样？”周暮璟有点心疼还有点吃味，他还没咬过呢，就被虫子捷足先登了，还咬成这样。
　　顾清玚瞥了他一眼，“一只大臭虫。”
　　“下次见了，我打死它。”周暮璟悄咪咪的握了握拳头。
　　顾清玚点点头，不用下次，现在就可以。“头疼不？”
　　“刚起的突然，有点晕。”
　　顾清玚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背上，又让周暮璟躺在自己肚子上，给他揉按头部。
　　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周暮璟的头疼，很舒服，但他又心疼顾清玚揉久了手酸，于是两手握住顾清玚的手腕，“不晕了，再睡会儿？反正还早，外面也下雨。”
　　等两人回笼觉睡醒，已经十点多了。
　　周暮璟懒懒地窝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盯着顾清玚的脑袋发呆，突然听见顾清玚笑了几声，“看什么笑这么开心？”
　　顾清玚没理他，眼睛依旧看着手机。
　　被冷落让周暮璟有点不满，他摘掉顾清玚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也凑了过去，结果就看见灯盏林立、人来人往的市中心，自己一手抱着街上的圆球，一手五指张开指向天空，嘴里吼着不成调的歌词，另一边杨勇站在圆球上，双手紧握在胸前，满脸真诚的忏悔自己不好好读书的行径。旁边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这么丢人的是我？”周暮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知道丢人了？昨天可是怎么拉都不走。”顾清玚此时很愉悦。
　　“这不是我，肯定不是，你把它删了。”周暮璟边说边把手机夺了过来，准备删，才发现顾清玚点的是班群的，他上下翻了翻，后面粘贴复制了一堆“向猪哥铁哥致敬”、“源子干得好”，周暮璟彻底崩溃了，埋在枕头里自闭。他十六年的人生从来没这么丢人过，还是在顾清玚眼前，这什么事啊，别再和他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现在一点也不稀罕当什么斯人，酒他妈就是个鬼东西，他以后再也不碰了。
　　顾清玚好笑地看着周暮璟，想知道他可以憋多久。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顾清玚安慰自己，周暮璟悄悄露出双眼睛，就看见顾清玚正盯着自己。
　　“噗。”顾清玚看他这委委屈屈的小模样，觉得太可爱了，抬手揉了两把周暮璟的头发。
　　“你还笑？”周暮璟的头在他手掌里蹭了蹭，又面朝顾清玚，换了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给我忘了，必须忘。”
　　顾清玚把手机拿过来，边点着保存的键边面不改色的满口答应道：“好，我已经忘了。”
　　“我在你心中还是帅气的吧？”
　　“嗯，最帅。”顾清玚怕他又要看手机，又加了句，“最帅的暮璟，我饿了。”
　　“好吧，看你夸我的份上，我给你做豆腐小面吃。”
　　于是两人起床洗漱完，周暮璟去厨房做早饭，顾清玚去卫生间洗昨天换下的衣服。
　　下午快六点，顾清玚的衣服终于干了，他换好衣服，又将校服装好，准备回家。周暮璟照例送他去车站。
　　秋雨来的猛走的也快，一个下午，地上只残留着些许坑坑洼洼的小水潭，一脚下去还踏不起几个小水花，偶有一两片叶子打着旋落在里面，叶片轻轻摆动着，激起幅度不大的涟漪，却像是极为有趣的乐园。
　　车站已经站着几个才放假的高二学生，周暮璟猜到高二放得国庆假和平时的周末没什么区别，顿时觉得高一还是挺人道的，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得意。
　　“嘿，顾清玚，还有他的朋友。”林落萧老远就看见了并肩而立的两人，兴冲冲的跑过来揽着两人的肩膀。
　　周暮璟把林落萧的胳膊拉下来，又把顾清玚扯出来，站在林落萧的对面。
　　林落萧挑了挑眉，又故意凑到顾清玚的旁边，“你们不是昨天上午就放假了吗？”
　　“对啊，不行？”周暮璟不依不饶的又拉着顾清玚换了个位置，坚定的秉持着始终站在林落萧对面的方针策略。
　　顾清玚抱歉的冲林落萧笑笑，扭头就又变成了很无奈的语气，“可以了，暮璟。”
　　周暮璟不服气的撇撇嘴，倒也没再换位置了。
　　“哈哈哈，周暮璟你好幼稚。”林落萧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不过有个人比你还幼稚。”
　　周暮璟不想理他，但不说话显得好没气势，于是很不爽的问了句：“谁？”
　　“略略，我不告诉你。”看着周暮璟瞪眼，林落萧更开心了，这小朋友一逗就急眼，跟他家那位有的一拼。
　　顾清玚看五路车进站了，轻轻拍了下林落萧，又对周暮璟挥挥手，“我走了。”
　　周暮璟还没来得及回话，人就被林落萧给拽走了，“周暮璟小朋友，我们走咯。”
　　看着车开走，周暮璟还很气的站在原地，这俩人为什么能坐一辆车？他顿时无比后悔当初在市一附近租房子的举动。
　　此时车上的林落萧就很兴奋了，之前坐车他就已经注意到了顾清玚。每回上车，这人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角，车上或喧闹、或拥挤、或来往，好像都构不成他的万分之一，他自动的为自己画下一个圈，圈内是孤寂清冷的影子，圈外是满城烟火杂事。林落萧几乎是立刻就把自己在文学中追求的故事套在了顾清玚的身上，之后又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喜欢看书，就更想和顾清玚成为书友。
　　“《简爱》看完了吗？”林落萧问了句。
　　“小半。”
　　“看吧，书中的化繁为简、返璞归真，我很喜欢。”
　　“人总是要回归最本真的状态，老人被称为老小孩，身体也会逐渐趋于矮小，都是内外在本真的表现。”顾清玚看着车窗外不断切换的风景，目光却没有实际的落点，话语也是轻飘飘的，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林落萧听。
　　林落萧看着他的侧脸，忽然福至心灵，好像知道了顾清玚在想什么，但他没问，只是又接着和顾清玚讨论曾经看过的书籍，顾清玚很多独特的看法，使林落萧对看过的书又多了个深度。
　　愉快的聊天总能使路程缩短，到站时，林落萧还有点意犹未尽，“清玚，和你聊天很开心，我很喜欢你哟，不过这句话就不要告诉周暮璟了，免得他下回见了我又一副吃人的表情。”
　　顾清玚想到两人见面的场景，觉得好笑，“好。”
　　“那拜拜，下回见。”林落萧下车，看着五路车转动着轮胎驶离原地，心里前所未有的透亮。后来的后来，林落萧才知道自己那么喜欢顾清玚的见解是因为自己从未真正地活在文学中，简单来说，他从书籍中看的是故事，顾清玚看的则是自己。
　　顾清玚回到家，照例先把校服拿出来放进衣柜中，看见校服整齐的叠放在那儿，又想到了周暮璟断片儿的事，他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失望居多。顾清玚把衣柜拉好，不想再让自己想这些事，就像被衬衣遮住的点点红斑，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