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观玉轩吟》浪花浮蕊

24、希望

　　周暮璟帮着顾清玚把堆在后面的书整理好，就领着人回家了。刚进门，顾清玚就把塞在书包的衬衣裤子扔在凳子上。
　　“哟，这满满的怨念。”
　　“装过裤子的书包再带早饭你吃吗？”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不干不净吃了没毛病，再说你裤子又不是没洗过。”
　　顾清玚依旧瞪着站在椅子旁不腰疼的某位。只是长着双桃花眼，瞪起人来一点威视也没有，反而把周暮璟的心口看的麻麻的。
　　周暮璟上前用两手捏住顾清玚的脸蛋，还往外扯了扯，“我这不是想给你省趟路费吗？跑来跑去多麻烦。”
　　顾清玚也学着他的动作扯周暮璟的脸颊，“我说了我可以穿校服，换来换去才麻烦。”
　　“穿校服去撸串就算了，去KTV你不明晃晃在脑门上贴‘市一中’三个字吗？万一李江也想去KTV放松下，你周一就可以在国旗下讲话了。”
　　“也对。”
　　“是吧，那你还扯我脸，赶紧松开。”
　　“我不，你也还楸着我的脸。”
　　“那一二三一起松。”
　　“好。”
　　“一二......”周暮璟三还没喊，顾清玚就撒开手，照着周暮璟的脑门重重弹了一下。
　　周暮璟不顾吃痛的额头，立马把捏的动作换成两手挤着顾清玚的脸，并快速揉了两圈。“小骗子，叫你再耍赖。”
　　“暮璟，脸疼。”顾清玚刻意放轻了声音，还配合的眨了眨小羊崽般清纯的眼睛。
　　脸上的手不出意料的放轻了力道，周暮璟怕真弄疼了他，还用指尖慢慢抚了两下，可嘴里还不肯认输的嘟囔着：“娇气。”
　　周暮璟把顾清玚的衬衣拿进卧室挂着，顺便换了身衣服，“你也把校服换了吧，我一起洗，这样你拿的时候也是干净的了。”
　　顾清玚点点头。等他换好出来时，周暮璟已经把洗衣机调好了，“饿不饿？给你做饭吃。”
　　“没感觉。”
　　“还是熬点粥吧，晚上烧烤辣，对胃不好。”
　　“行。”顾清玚又跟着周暮璟进厨房。
　　“上次绿豆还有，就绿豆粥吧。”周暮璟看顾清玚围着自己打转，觉得好玩。“想学？”
　　“可以吗？”
　　“这个简单，先把绿豆洗几遍，再在电饭锅添上水，绿豆倒进去。”周暮璟说完，顾清玚也把绿豆掏好了。
　　“电饭锅添多少水？”
　　“三碗，等等。”周暮璟拿过墙上挂的毛巾，仔细擦干净电饭锅底部的水渍。“不然漏电。”
　　“哦哦。”顾清玚虚心受教。
　　“锅盖留条缝。”看顾清玚疑惑，周暮璟又解释道：“不然一煮开会有白色的沫流出来。”
　　“那多久可以放米？”
　　“绿豆炸开。小米加进去，也是等米炸花了，就好了。”
　　“好，我记住了。”
　　周暮璟揽着顾清玚的肩膀，“走吧，下回教你炒菜。”
　　“那很难吧？”
　　“周师傅亲自下场，绝对包教包会。”周暮璟挑了下右边的眉毛。
　　顾清玚眼睛亮晶晶的，“那多谢周师傅了。”
　　“好说好说。”
　　两人搭完衣服，吃好饭就躺在床上玩手机。顾清玚倚在床背，周暮璟枕在他大腿上，两人各玩各的，时不时聊上一句。
　　顾清玚和谷子珩发了几条信息，盯着屏幕久了，眼睛有点泛酸。
　　周暮璟又刷过一关，随口问道：“玩消消乐不？”等了半天没回应，抬头才发现顾清玚歪在床背上已经睡着了。周暮璟坐起身，一手揽着顾清玚的背，一手抄着膝弯，把人往下抱了点，轻轻平放在床上。顾清玚动了动，翻个身又没动静了。看样子没醒，周暮璟松了口气，又起身把窗帘拉好，订了五点的闹钟，也爬上床睡觉。
　　顾清玚蜷缩着身子，左手搭在腿上，右手又横过左手的手腕，是胚胎侧蜷在母体的姿势，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有种懵懂的脆弱感。
　　周暮璟看了会儿，没忍住伸出食指点在顾清玚的鼻尖上，又顺着滑落在那双薄唇上，食指从唇峰、唇角、下唇依次划过，细细描暮之时又将眼前人的唇形牢牢刻在指尖上，深刻到从表皮渗进血脉中，又随血液的循环抵达心脏。唇形是开启隔间的钥匙，那一刻，他好像听见哗啦的一声，一种名为爱的东西不受他控制的奔涌而出。
　　周暮璟收回手，闭了闭眼睛，他早该知道的，在意识到这点时，他其实已经没了出路。第一次关于爱的认识，是幼时那对恩爱两不疑的夫妻给予的，而母亲的二次婚姻在背叛的同时也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周暮璟关于爱的萌芽。再加上对顾清玚的承诺使他这六年对痛苦的事有种格外灵敏的嗅觉，稍微有点苗头，他都会屏蔽逃离。让一个已经背叛主人的器官掌控自己的身体，是世界上最嗜血的美。
　　爱的萌芽虽被打碎，可碎片却埋扎在周暮璟的体内，那是毁灭之下依旧不由主对爱怀揣的希望。在与顾清玚重逢的那一刻，爱情的劣根性伙同破碎的萌芽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张网，一张名为顾清玚的网，在他有逃离念头时，他已逃无可逃。周暮璟拨了拨顾清玚的刘海，在那眉小痣上轻轻落下一吻，在唇与额头的贴合中，他将他对爱情怀揣的微弱希望偷换成了他对顾清玚的希望。
　　五点的闹钟响起时，顾清玚已经醒了，但他怕起床的动静吵到周暮璟，于是漫无目的游览着手机上的网页。
　　“什么时候醒的？”周暮璟掐着眉心缓解疲倦感。
　　“没多久。”顾清玚也跟着坐起身，“杨勇说他们已经到了。”
　　“那咋不叫我呢？”
　　“他们在逛街。”
　　“嘿嘿。”周暮璟摸了把顾清玚的脸蛋。“做得好。”
　　顾清玚打掉周暮璟的手，“换衣服。”，说完就去了卫生间。
　　周暮璟换好裤子，正埋在衣柜里找外套。顾清玚擦着脸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大半个上身都在柜子里，白色的T恤因为弯腰的动作向下坠去，完美的勾勒出腰部的劲瘦，低腰的裤子松松挂在胯间，反而因为随意有种无知的诱惑，双腿在黑色牛仔的包裹下更衬得笔直细长。
　　一滴未被拭净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因为喉结的快速滚动，加速了水汽的蒸发，用自己的消逝见证了一颗心对一副皮囊的悸动。顾清玚垂下目光，抬手抹了把侧脸。
　　周暮璟最终选了件蓝色的衬衣，又将旁边的白色衬衣扔给顾清玚。等两人到了地方，那三人已经点好了菜。
　　“哟，你俩情侣装？”杨勇看着俩人一蓝一白，还挺赏心悦目。
　　顾清玚笑笑没说话。周暮璟捏了捏喉结，也没吭声，不过这倒是他认识杨勇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说人话，孺子还可教也。
　　张源在旁边兴冲冲的转了个圈，“清玚，肥猪，我这身咋样？帅不帅？”
　　柯青远照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搁两帅哥面前，你显摆个屁。”
　　“你他妈，打人不打屁股，懂不懂？”
　　“闹人还不踹床板呢，你他妈还不是夜夜踹得我睡不着觉。”
　　周暮璟拉着顾清玚坐下，那两人还在斗嘴。“行了行了，就你俩上下铺是非多。寝室其他人呢？”
　　杨勇咕嘟嘟的罐着水，抽空回答道：“都是县上的，吃完饭没车了，只能下次。”
　　这家店人虽多，但上菜速度还是挺有保障的，几人还没聊两句，菜已经齐了。
　　“点这多？”满满一桌子菜着实令顾清玚有点惊讶。
　　“清玚你是不知道，我们仨可是为着撸串，硬挨了一下午的饿。”杨勇还拍了拍瘪着的肚子。
　　顾清玚想到中午那碗粥，也没什么疑问了。
　　“毛豆太辣了，你少吃点。”周暮璟说着又拿过来几串土豆，“这个还好，吃这个。”
　　顾清玚默默收回伸向毛豆的筷子，开始吃起土豆。
　　“你们好，打扰一下，这是你们点的两箱啤酒。”
　　周暮璟看向两箱啤酒，脸上有一瞬空白。“疯了？你们仨打算待会去KTV表演醉鸭子？”
　　杨勇已经刷刷开了五瓶，“撸串配啤酒就像你吃饭得扶碗一个道理，没它，寂寞又无趣。”
　　“哟，这会儿语文挺好，但愿你的成绩也对的上撸串与啤酒。”张源冲杨勇晃了晃酒瓶子。
　　“滚犊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勇也罐了几口，“爽。”
　　周暮璟把顾清玚面前的啤酒拿过来，只给他倒了一小杯，又起身出去了。
　　杨勇瞄了眼周暮璟的背影，趁人不在怼了怼顾清玚的胳膊，“看咱们猪哥多会照顾人，辣不让多吃，酒不让多喝。多体贴一男的。”
　　“吃醋了？”顾清玚抿了口啤酒，涩涩的，没觉得爽啊。
　　“他家清玚的醋我哪敢随便吃？”
　　顾清玚慢悠悠的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醋倒了一小碟，搁在杨勇面前，“随便吃。”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勇看着眼前一碟醋，满鼻子都是醋的酸香，觉得顾清玚不好惹。
　　“嘿，你在欺负我家阿玚是吧？”周暮璟照着杨勇脑袋就是一下。
　　杨勇无辜的揉着后脑勺，只觉得从我家清玚变成我家阿玚的周暮璟更不好惹，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了。
　　“卧槽，铁蛋，你是不是昨天也饿着就为这一顿呢？”柯青远一脸的不忍心，赶紧又给杨勇拿了几串五花肉，“来来来，怪可怜的。”
　　“滚，吃还堵不上你嘴。”
　　没一会儿，刚才那个服务员又过来了，“来，帅哥，微辣的毛豆和花生奶。给你搁在了，慢用啊。”
　　周暮璟给顾清玚倒了一杯，“你们喝不？”
　　“猪哥，人家也吃不了辣啦，官人看奴家这肿如香肠的唇就不心疼吗？”
　　“卧槽，我他妈还吃着饭呢。张源你能不能等会作妖？”柯青远两手交叉用力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不心疼，就你吃辣吃的最欢。”周暮璟又夹了几筷子毛豆放在顾清玚的碗里，“现在可以多吃点，我看你还挺喜欢的。”
　　“又不是不能吃辣。”顾清玚小声嘟囔着。
　　“得了，你那破胃叫这辣一刺激，又得是天上掉下个顾妹妹。”
　　顾清玚不吃了，就扭头看着周暮璟。
　　“顾哥哥顾哥哥，只有周妹妹。”周暮璟立马怂。
　　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间，桌上的人就忍不住侃起来。
　　杨勇满脸委屈，吐槽道：“我幼儿园老师太不走寻常路了。那次考完试，她奖我三个本子，可把我高兴坏了，一路跑回家拿给我妈看，我妈看到奖品也很激动，一把抱住我说‘儿啊，你终于让妈脸上有光了，上两年学了不容易啊。’结果翻过试卷一看明晃晃的16分，我妈追了我两条街，非说我不学好学着我爸戏弄她，真的是比窦娥还冤。”
　　“你那算啥？我初中教导主任才变态。”张源撸了两把袖子，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不知道抽什么疯，非不让带零食进教室，那我们肯定不能听他的啊，结果人直接带着学生干部一个班接着一个班的翻垃圾桶，一个零食袋子扣十分，还要人认领，没人认就平分，哇，给我臭的。还有一次查仪容仪表，他拿着剪刀站在校门口，不管男生女生，只要不合格直接动手剪，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啧，全是豁口的刘海搞得我都不敢抬头见人，愣是以一己之力造就了我们这一届颜值的最低峰，连带着早恋的心思都灭了。”
　　“哈哈哈，教导主任厉害了，一不小心多开了个技能，专业托尼手。”柯青远狂拍张源的肩膀。“我就比较粗暴了，初中放学全班都要去校外上晚自习，那时候特讨厌饭都吃不饱还要跑去上课，每天等天一黑，就和几个男生溜出教室，去二楼总闸关电，那几天都是提前下课，老师还以为补习机构供电不足，嘿嘿，将近一个星期才发现被人关了电。”
　　“小脑瓜挺聪明啊。”杨勇扒拉着柯青远，一脸崇拜，“后来呢？”
　　“还能怎么样，学校只会以请家长这一不变应万变。就他妈的知道告状，比三岁小孩都不如。”
　　桌上的人都被柯青远给逗笑了，还真是事实。
　　张源看着对面顾清玚含笑的俊脸，突然有点好奇学霸干不干坏事，“唉，清玚，你也讲讲有趣的事呗。”
　　顾清玚愣了愣，他还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就学校、家两点一线，周围的热闹也被他隔绝了，好像除了写作业就是写作业。
　　“你不找虐吗？”周暮璟伸手揽在顾清玚肩膀上，指尖在他的肩头上下抚了两下。“我们阿玚在学校肯定是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还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优质少年。”
　　“噗。”顾清玚被这塑料英语给弄笑了。
　　“哈哈哈哈哈，为我猪哥的英语秀鼓掌。”张源拍的啪啪响。“那肥猪来一个。”
　　“我？我也很乖啊。就娱乐下同学，气气老师，三不五时站个办公室，闲来写几篇检讨，从不主动出头、惹事、打架，日子还挺平静的。”
　　“平静？你怕不是有什么误解吧？”
　　周暮璟耸耸肩，一脸“要不然呢？”的反问。
　　“他比较谦虚。”顾清玚把杯子举起来，“来，敬杨勇被母亲追了两条街的16分，敬张源因豁口刘海灭掉的早恋，敬青远勇敢断电而提前结束的晚自习，敬暮璟从不主动的平静日子。”
　　其余四人也早举起酒瓶。张源笑着接道：“敬清玚的五讲四美三热爱，也敬清玚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四个酒瓶、一个杯子因为一场青春的相遇聚在一起。咽下的不是啤酒，而是那些一去不复返的轻狂日子，只有流入体内，融于血液，才不会让残忍的时间有机会对它们做什么，才能依旧保持着青春该有的鲜活。
　　吃到最后，啤酒也只喝了八瓶，看着还剩的十六瓶，周暮璟只觉得头疼。“这怎么办？”
　　柯青远想了想，“要不退了？”
　　“账已经结了，再退麻烦。”
　　“卧槽，什么时候结的？”
　　“刚阿玚结的。”
　　“有什么好纠结的。”杨勇大臂一挥，“带去KTV接着喝呗。”
　　“铁哥，这是市中心，拿16瓶啤酒上街好丢人，我不拿，要拿你拿。”张源苦着张脸。
　　“我拿就我拿，去KTV又要不了几步路。”
　　于是周暮璟又去前台交了五十的押金，一行人带着剩下的啤酒转战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