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心顾武》数极而九

2、第2章.正宫皇后

　　回到屋内的李昕命小昙去取衣物，回头看了眼坐在桌旁抿了口茶水的孟琼欢，“欢儿，就这么放过那母女俩了？还以为你大张旗鼓要我拜托母亲和大嫂办个花会，是要将她们脱层皮呢，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啊？”
　　闻言孟琼欢笑了笑，坐在里间的罗汉床上，靠着小几支颐看向李昕，揶揄道：“你的性子啊，真是……做了几年的贵妃，笑笑都两岁多了，怎么也不见你稳重几分呢？可见煜哥哥是真宠着你呐。”见李昕作势要打，连忙讨饶，“好好好，不逗你了……”收了收笑容，道：“这母女二人绝对是势利眼中的翘楚，当初为难我也不过是因我‘出身不高’罢了。而今知晓当初她们不择手段赶出去，差点成为宋家儿媳的孤女成了当朝长公主……哼，两人别说肠子，只怕五脏六腑都要悔青了。再加上我刚刚临走前同她们说的话，只怕她们很长一段时间还得担惊受怕着我要报复他们宋家……这不是比干干脆脆打她们一顿更解气？打她们还没准得给我惹个残暴的名儿，这样显得我多‘宽厚仁慈’啊。”
　　听了孟琼欢的解说，李昕扬了扬眉头，笑道：“鬼主意真多！”又想了想，仔细看着孟琼欢的表情，小心问道：“那……回来了还走吗？”
　　李昕所说是两年前，孟琼欢及笄当晚孟煜告诉了她一桩旧事——
　　她的父王是先皇的胞弟，为了大昭的太平盛世戎马一生。可惜功高震主，纵使他不领兵权、不任官职，却还是难逃先帝的猜忌，最终战死沙场。母妃将年幼的她托给了当时尚是太子的煜哥哥，一头撞向了父王的棺椁……
　　当时年纪尚小的她还不懂那么多，一直以来只知道自己的父王忠勇、母妃贞烈，而父王和母妃不在后因为有煜哥哥待自己很好很好，她才不会像其他没有了父母的孩子那般受人欺负。可是，知道了原委还是有了心结，于是笄礼之后，她向早已经成为皇帝的煜哥哥提出离宫一段时间，煜哥哥并没有阻拦她。不过，虽然没有对她说，但她不久后还是察觉了，煜哥哥派了好多暗卫保护她……
　　她不应该恨煜哥哥的，也着实恨不起来。当年的事是先皇之故，煜哥哥这么些年待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还有自己及笄时他给自己的封号——长乐，他希望自己能够过得快乐……
　　有愧疚也好，有补偿也罢，都不能抹杀掉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疼爱……嗯，虽说是堂妹，但依旧血浓于水，何况皇室近几代子嗣不昌，兄弟姐妹很少。
　　所以她回来了。
　　见李昕小心翼翼的模样，孟琼欢噗嗤笑了，摇头坚定道：“不走了。”
　　闻言李昕也不计较被“嘲笑”了，水灵的眉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不走了好啊，你煜哥哥惦记你惦记得紧呢，不过生怕你心里不舒坦，没敢强让你回来。听说你在外头受了委屈，恨不得把那宋家的状元名头给摘了！”
　　孟琼欢笑了，“我知道你和煜哥哥待我好，不过……不必了。”
　　“怎么，都这样了你还护着那个姓宋的？！”
　　“我不是护着他……”孟琼欢顿了顿，“昕姐姐觉得我该如何报复他，求煜哥哥将他的功名抹了？罪名为何？不敬皇室？一开始就是我瞒着他我的身份的；废约悔婚？我们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更未三媒六聘……于我他无非就是在他母亲小妹为难我时无所作为罢了。我这些天也想了很多，既然如此，我也对他‘无作为’好了。若他看不透，自会同他母亲小妹一般，成日担心长公主给他穿小鞋；若他能想到，便说明他还算了解我的为人，也算对得起我俩这段时间以来的情义……此事到此为止吧。”
　　李昕拉着孟琼欢的手，虽然知道这样最好，毕竟只是儿女情长的事情，不宜影响到朝堂，但她心疼这个懂事的小妹，“……欢儿，你可还怪你煜哥哥？”
　　“嗯——”孟琼欢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余光见李昕似乎当真有些紧张，连忙笑了笑，“没有没有，逗你的。”然后顿了顿坐正身子面对李昕，认真道：“我真怪他的。嗯……其实刚开始离宫的确是因为我心里不太舒服，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其实说起来这还与宋子寻有点关系。”李昕听孟琼欢又提到那个男人，虽没出声打断，却还是皱了皱眉，孟琼欢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想来暗卫已经把我这两年的行踪向你们汇报过了吧？不过他们能汇报我的去向，能汇报我的安危，却不能告诉你们我的想法。因为父王是在北境战死的，所以我离宫后直接去了北边边境，看到了因为北狄人时不时的劫掠生活难以为继的边境百姓。”似乎因为回想到那样的景象，孟琼欢的眼睛都有些湿润，“我也是在那里遇见了效仿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四处游学的宋子寻，他比我早两个月到，已经走了很多地方，他听说以前安王镇守北境的时候日子比这好得多，倒不是说如今的守将不用心，只是……”
　　“我明白，都是先帝轻忽武功留下的烂摊子，陛下近些年也多有改革，只是要惠及全国，确实还需要些时日，况且，这武将上的断层也不是一两年能够补回来的……”
　　“是啊，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父王的选择，即便明知会被皇帝猜忌仍一往无前，不畏马革裹尸，是为了在孟家统治下的百姓能够安居……当年的事煜哥哥已经尽力了，而如今为了与父王同样的目标努力着的煜哥哥，我又怎么能恨得起来呢？”
　　见孟琼欢说的真诚，李昕也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我是真怕你们兄妹有隔阂……”
　　聊开的两人笑做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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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琼欢回宫，永安帝赐了长公主府，就是原安王府，在孟琼欢及笄那年就开始着手修葺，虽并未大兴土木惹人注目，毕竟她不在京中嘛，只是这一点那一点慢工出细活，完成的部分则派专人维护，于去年八月彻底完工，端的是美轮美奂。可即便是如此费心的长公主府，孟琼欢也并不总是在此居住，陛下有旨，长乐长公主每过一段时间就回宫中小住，其荣宠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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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琼欢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青杏，嘟着嘴一句话都没有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怎么，小妮子在跟我怄气？”
　　青杏撇了撇嘴，“殿下，奴婢不敢。”
　　伸出手指点了点青杏的额头，“不敢？还有你这小妮子不敢的？平日里叽叽喳喳个没完，这几日在我跟前跟个小哑巴似的，你自己说说，这不是怄气是什么？”
　　其实刚开始听到主子说起的时候，青杏是不能接受的，自从八岁那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拨给主子，她跟了主子十年了，连主子离宫谁也没带就带了她——当然，陛下另派的暗卫不算——怎么偏偏这回要教训宋家那两个泼妇就不带她了呢，还要跑到贵妃娘娘那去借小昙。
　　不过接下来主子跟她解释的她也懂啦，的确宋家的母女是认得她的，知道自己是主子的婢女，她们固然卑鄙又下作却不是一点脑子没有，能在英国公府随意走动还带着自己的婢女的无论如何不会是无名之辈，意识到这点她们做事就会小心谨慎些，若是一开始没有冲撞想来公主想要的效果会打折扣……
　　“奴婢只是遗憾不能看到宋家母女那惊恐至极又悔不当初的嘴脸。”
　　孟琼欢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青杏的头。这个丫头虽然比自己大了一岁多，武功也很好，但不管是从相貌上还是性格上还是像个孩子，不过她待自己的心她知道，虽孩子气却很聪明不会惹事，否则她也不会近身只她一个婢女这么多年。
　　转过身孟琼欢笑笑不再逗青杏，继续漫步在御花园里，如今正是牡丹盛开的时候，御花园里的景色着实不错。好在煜哥哥后宫里人并不多，御花园大着呢，应该没那么好运遇上几个出来赏花的妃嫔吧？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特定喜欢的花，只要是花儿都好，开成一片的小花花海，或者精心打理过的大型花卉，她都喜欢看。
　　所以今天她是特地来逛御花园的，虽然从小生活在皇宫，御花园也是从小玩到大，但依旧改变不了这里是整个皇宫里她最喜欢的地方。虽然匠心重了一点，不过内廷司是真花了心思的，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赏起来也是别有韵味。
　　她并不矫情也不挑剔，自然之景有其波澜壮阔，人工雕琢过的也有其匠心独运，各有千秋而已，不一定非要分出好赖不是。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晃了下神，回过神来时就发现前方不远的地方正热闹着——是皇后带着两位低位妃嫔在赏花，并且已经看到她了，显然躲是躲不过了。
　　唉~~其实为了昕姐姐她和皇后起过两次冲突，如非必要真不想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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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赵皇后是先帝在世时指给当时身为太子的孟煜的，赵皇后是当时丞相的嫡女，但如今这位寒门出身的赵丞相早已病故，赵家也并非世家大族，子息单薄，嫡系只余老丞相膝下两个儿子，还不是皇后的亲兄长，皇后的母亲是续弦，两个儿子是前边那位夫人留下来的。两位赵公子都是没有出息的，家业败得差不多，朝中也只是混了个五品官，帝后感情并不好，皇上更不可能照顾他们这两个“国舅”，赵家可以说已经没落了。
　　虽然赵家的情况如此，陛下又对贵妃娘娘独宠，可毕竟皇后无错，又诞有嫡长女，不能轻言废立，她依旧是后宫之主。
　　但很显然这位后宫之主与独宠在身的贵妃并不和，也是，毕竟是夺了自己夫君，又对自己后位有威胁的对头，怎么可能和平共处，而孟琼欢又显然是贵妃一党，也就自然而然与皇后关系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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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皇后远远的就看见了长乐长公主，唇角勾了勾，等她走近向自己行了一礼，抚着一朵开得正盛的大红色牡丹开口道：“我当是谁，这不是长乐吗，也来逛御花园的？也是，如今正是牡丹开得好的时候，长乐向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如何，可能入了长公主的眼？也算内廷司这帮人没白忙活。”
　　孟琼欢淡淡一笑，回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这皇宫乃至整个大昭都是皇兄的，既是‘御’花园，自然是得能够入了皇兄的眼方才算这帮下人们没白忙活不是。”
　　赵皇后动作顿了顿，偏过头看了孟琼欢一眼，笑眯眯的收回了手，转移了话题，“长乐怎么带这么几个人？可是奴才们用着不得意？”
　　“怎么会，宫里的人自然都很懂规矩，长乐只是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倒扰了赏花的兴致。”
　　“说得也是。”
　　赵皇后认同了孟琼欢的话，倒让琼欢有些不适应，一般皇后对与李贵妃有关的人一向针锋相对，无论事情大小都得怼几句，这回……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同皇后一起来的两位低位妃嫔一直没有说话，比宫女还没有存在感，孟琼欢在一开始看了她们一眼就不曾再关注她们。怎么说呢，她觉得她们还是聪明的——煜哥哥对昕姐姐是真心的，后宫中的女人这些年就是摆设，而以昕姐姐的性子，不会为难她们也不会与她们亲近，她们如今在宫中的生活可以说完全掌握在皇后手里，与皇后对着干是不行的，帮忙又没有这个胆子和能力，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个透明人。
　　赵皇后也知道如今后宫中别人也指望不上了，其实陛下尚在潜邸的时候，后院就没有人，起初她还欢喜过，不过很快她就知道，那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等另一个女人成年，若不是先皇因安王的事要挟太子立她为妃……呵，孟煜啊孟煜，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既已因抚养安王遗孤在朝中、军中都颇有人望，先帝当时又怎么可能让你娶以军功起家的英国公府的嫡女？如今，即便注定要被你利用完了就舍弃，也要先给你添添堵！本宫倒要看看，这一次，你会选谁！
　　即便心中怒意翻滚，赵皇后也不曾表现在脸上，依旧笑着对孟琼欢说：“长乐这次进宫就别走了吧。如今贵妃的身孕刚刚一个多月，正是该好好将养的时候，陛下体恤，怕贵妃劳累，都不许宫中的姐妹探望，想来孕中多思，陛下又国事繁忙，长乐一向与贵妃交好，不如多陪陪贵妃，以免贵妃觉得孤单？”
　　琼欢才不信皇后会真心为昕姐姐考虑，不过不知道她又有什么猫腻，只好见招拆招，“皇后娘娘说的是。”
　　皇后笑了，孟琼欢正觉得这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听皇后说：“就是嘛，趁着此时多陪陪贵妃和陛下，等到长乐出嫁了，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想见见故国的亲人都是不可能的了。”见长乐领会了自己话中的意思，有些怔愣的样子，皇后觉得心情都愉悦了起来，“怎么，长公主是不知道西周新帝的求婚国书已达阳城，还是不愿嫁？”一边说一边走近孟琼欢，“长乐长公主是护国安王爷的女儿，安王当年可是为了抵抗北狄的入侵才战死疆场的，难道身为他的女儿，连为我大昭团结西周共抗北狄的觉悟都没有，想拉个宗室女顶替？”
　　回过神来的孟琼欢并未显慌乱，只是笑着回答：“皇后娘娘，这前朝之事长乐一介女流，不知亦不懂。但长乐身为大昭公主，为国远嫁，义不容辞，到时候只要皇兄一旨圣意，长乐绝无半句赘言。”
　　皇后眯了眯眼，没理会长乐暗指她打探前朝国事，只是可惜没看到长乐慌乱的样子，不过她绝不信她心中就无半分触动——不论是对于皇帝瞒着她这件事的不安，还是有可能和亲的恐惧——绝对是在强作镇定罢了，“如此，本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