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心顾武》数极而九

1、第1章.金枝玉叶

　　英国公府今日在别庄办了一个赏花会，大昭都城阳城数得上名头的府第的女眷，但凡收到邀请的，都是用心准备前往；就是不曾收到邀请函的，都想破脑袋要弄到同去的资格。
　　因为据“小道消息”传说，这是英国公老夫人欲为自己的嫡长孙相看姑娘。
　　为什么英国公家相看媳妇这么大的面子？自然是因为英国公府地位显赫。
　　老英国公是跟随太宗打天下的元老功臣，建国后封爵英国公，任兵部尚书，如今是四朝老臣，虽早已辞官养老，但虎老余威在；现任英国公——老英国公的嫡长孙，也任兵部尚书，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肱股之臣。况且英国公乃当今少时玩伴，感情甚笃不提，他并非是单靠祖荫的二世祖——年少时隐瞒身份在军中历练，所得军功皆是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直到他以弱冠之年成为大昭最年轻的中郎将，入朝听封之时世人才知，这位少年将军竟是来头不小。更何况当今圣上独宠多年的贵妃娘娘正是英国公的嫡亲小妹，李昕。
　　这样显赫家族的嫡系长媳的位子，本就容易令各位千金小姐趋之若鹜，再加上这位国公府的继承人李景李公子也是阳城颇有名的风度翩翩佳公子，在男女之防不甚严苛的当下，有不少大家的小姐明里暗里表示世子是自己春心所属。
　　宋杜氏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就算不能被英国公老夫人看中，在别的世家贵妇们中间混个眼缘也是很好的事啊。可宋家本就不是多大的门第，又败落多年，自己的儿子是中了状元没错，但还未定官职，不仅不在受邀之列，连蹭邀请函都没有门路。
　　就在宋杜氏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倒是经女儿提醒，才意识到自家未过门的儿媳是当今太傅的孙女，定然是收到了请帖的，于是蹭了人家的光去了英国公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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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玉音同宋家母女走在花园里，身为太傅府的嫡孙女，这样的花会不知参与了多少，不过这次有点特殊，让她不得不多想些，倒不是因为多了两个人同行——这两人急于打入同京中贵妇圈子的心理她不是不能理解，只要不做出给她丢脸的举动，看在宋子寻的面子，她也乐意配合一些——是贵妃娘娘回来了。
　　自李昕入宫圣上破例直接将正一品四夫人之首的贵妃之位给她后，陛下眼中再无其他人，这六宫形同虚设；而永安三年贵妃诞下孩子，虽然是女孩儿，但陛下在这位公主刚满月便赐了封号“永嘉”，对比皇后当年在潜邸时诞下的嫡长公主还是按着规矩周岁时方定的封号“惜安”（当时为郡主）……如此圣宠，想来若是向陛下请旨回母家帮母亲给侄儿相看相看，陛下定是欣然应允的……只是……看刚刚的情形，贵妃娘娘可是心不在焉的很，而老夫人虽然还会同几个贵女说笑几句，但也是不甚热络。奇怪……
　　“啊！……怎么是你？！”
　　突然宋嫣然的声音打断了莫玉音的思路，抬头看去，只见宋大姑娘在花园小径的转角同两个人站在一处，想来刚刚一不小心撞上了，才会发出惊呼，不过两人似乎认识，才会有后面一问。
　　莫玉音仔细打量了下宋嫣然面前的两人，其中一个显然是国公府的侍女，或者说曾经是，她还认得，是李昕身边的大丫鬟，跟着李昕入宫了，如今是贵妃娘娘宫中的近身女官；另一个姑娘长得倒是很不错，只是首饰普通、衣裳料子和样式都普通的很，不过……怎么她看着也有些面熟呢？
　　莫玉音这样想着，也就没有出声。倒是宋杜氏，看到对方面色一沉，见莫小姐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整理了下心情，道：“真想不到在这也能碰上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当初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离开宋府，也怨不得旁人。不过，能在英国公的别庄也是你的造化，奉劝你一句，还是本本分分做事的好。”话里话外，尽全力让人觉得不过是宋府离开的一个丫鬟，如今好巧不巧的在此碰上罢了。
　　莫玉音皱了皱眉，这显然不是别庄的侍女，先不说衣服不是国公府的样式，哪家新来的丫鬟能由贵妃娘娘贴身女官领路的，还在这样的日子里乱走？原本没什么的事，经宋杜氏这么一说，倒是让莫玉音觉得事情不简单。
　　被这么一通编排的正主还没说话，边上的丫头连忙喝道：“大胆！你们知……”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人挥了挥手打断。
　　那姑娘微微笑了笑，举手投足却无不散发一股优雅的贵气，将身上的布衣也带得高贵了几分，“无妨，不知者无罪。”见面前三人对都被她这句话说得愣了一愣，她笑容愈深，接着却看向莫玉音道：“这不是莫太傅府上的孙小姐吗，确是有日子没见了，不认得本宫了？”
　　刚刚看到她的时候就觉眼熟，如今对方一说话，莫玉音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回过神来，连忙行了一个大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臣女眼拙，望殿下恕罪。”
　　其实也真怪不得莫小姐没认出孟琼欢来，上次见到还是两年前对方的及笄礼上，一位与当今关系如此亲近的长公主的及笄礼可以想见有多隆重，当时莫小姐还未及笄，不过是远远看过几眼。至于其他交集，也不过做小姑娘时偶然见过几次，几句礼节上的问候罢了，这样多年没见后还能想起来已经是莫小姐好记性了。
　　而宋家的母女显然已经彻底傻掉了，怎么前不久才好不容易被自己赶走的赖着自己儿子/兄长的臭丫头，摇身一变成了皇室公主了？
　　孟琼欢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宋氏母女，伸手虚扶一下，示意莫小姐起身，“快别说什么怪不怪罪的话，原就是我任性私下里过来瞧瞧热闹的，让莫小姐受惊倒是我的不是了。”
　　莫玉音起了身，却低着头没再多说话。她本就是个通透人，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这宋家母女得罪过长公主了。这与宋家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若是长公主想收拾她们解气，她难道还要为了她们把自己也给卷进去？真是看不出来这宋家母女这么大的能耐，才入京多久就将这位陛下跟前最最亲近的长公主给得罪了！
　　余光瞥到宋家母女还在傻傻的站着，孟琼欢勾了勾一边唇角，给身边的小昙一个眼色。
　　小昙是自小跟在李昕身边的，对于这位自家娘娘的闺中密友还算有几分了解，何况今日娘娘本就是为了这事被孟琼欢请回娘家的，当下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是哪家府上的，见了长乐长公主既不问安也不行礼，懂不懂规矩！”
　　本就傻着的母女俩被这一番狠喝，腿一软，膝盖正磕在青砖上，疼的两人直吸气。
　　瞥了一眼跪着的两人，无声冷哼了一下，忽又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她同她们置的是什么气呢，如今挑明了自己的身份，这势利的母女俩定是悔不当初。而此时无论自己做什么，她们只有接受的份儿，难道还敢反抗自己不成？一个犯上的罪名几个宋家都担不起这样的道理，她们就算再蠢也还是懂的。那么自己岂不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趣的紧。
　　孟琼欢有些走神儿，跪在地上的宋家母女更是不敢动，一时之间竟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欢儿！”一声娇唤打破了这寂静，众人下意识望过去，只见一美丽的华服女子带着两个侍女向这边走来，到了近前才发现孟琼欢之外还有人在。
　　莫玉音见了来人连忙又行礼一拜，“臣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李昕微笑着示意莫玉音不必多礼，“陛下前儿还同本宫念叨起莫老大人，说太傅的教导令陛下至今受益匪浅，师恩难忘，十分记挂师父师母的身体是否康健。”
　　“劳陛下娘娘挂念，祖父祖母虽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
　　“嗯，老大人是我大昭的栋梁，可万万要保重好身体啊。”
　　问候过莫太傅，李昕转过头似乎没看见跪在地上半天无人问津的宋氏母女，对孟琼欢道：“我的长公主殿下，这国公府你难道不该是闭着眼都能找得到路么，不过就是换个衣服罢了，怎么我的茶都凉了也不见你回来？”虽尊称一声“殿下”，语气却是满满的调侃。
　　孟琼欢当然不以为意，瞥了眼地上，微笑回道：“路自是认得的，只是想着这身装扮到底有些不得体，你进宫前的闺房老国公夫人还给你留着，我便挑了这条少有人来的小路走，跟你讨身说得过去的行头，不成想还是冲撞到了‘贵客’。”
　　李昕扬了扬眉，似乎是才看到地上还跪着俩人的样子，“贵客？能在你长乐长公主的面前称为‘贵客’的，本宫倒是想见识见识。”
　　“民妇（民女）知罪。”宋氏母女吓得赶忙磕头，宋杜氏颤声继续道：“民妇与小女不知道是长公主殿下，望殿下与娘娘恕罪。”
　　孟琼欢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宋杜氏，这是抓着自己刚刚说过的“不知者无罪”来堵自己的嘴？
　　呵，堂堂大昭长公主，难道还要为个草民忍气吞声不成？
　　孟琼欢走了两步上前，稍俯下身，在宋杜氏耳边轻声道：“宋夫人，本宫自己说过什么不必宋夫人提醒，本宫自然记得。不过……”孟琼欢故意将语速放慢，在这里更是顿了顿，见宋氏母女身体僵了一僵，才接着道：“这话做不做数，也还要看本宫心情。”
　　一句话里，接连用了好几个“本宫”，将这迫人的压力释放到极致，便不再管宋氏母女吓到忍不住颤抖的身体，起身，转头，“贵妃嫂嫂，既然来了就一道走吧，你自己的衣裳挑起来也快，我们也好尽早回宫，免得回头煜哥哥还要怪我占你太长时间。”
　　两人对静默在一旁福礼相送的莫玉音主仆微笑示意后，便带着侍女相携走向了园子另一边李昕的旧居。
　　目送两人走远，莫玉音皱眉看了看颓然跪坐在地的宋氏母女，想了想，这二人终究是自己带进来的，任其跪坐于此也不好看，便命侍女将她们扶起，选了附近稍平整些的山石靠坐，低声道：“宋夫人、宋姑娘，长乐长公主虽不是圣上亲妹，但先不论先帝子息不厚，当今弟妹不多，她的父王安王爷乃是先帝嫡亲的弟弟，盛年之时为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公主本人更是自小养在东宫，与当今极为亲厚，比之亲妹有过之而无不及，由其封号可见一斑；而且多年来圣宠不衰的贵妃娘娘更是与公主是自幼的交情……我不知二位做了什么，但……好自为之。”
　　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侍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