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翅膀的恶魔》花房

2、正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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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睁眼，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周围黑洞洞的，像是无尽的夜。
　　很快你的眼前出现了一丝丝光，然后那光扩大开来，照亮了一片小小的空间。那是一个火把，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握着。
　　火光隐隐绰绰，你看到那是一位黑发黑眸的女性，她应该很年轻，但脸上却布满了沧桑的皱纹，一个孩子闭着眼蜷缩在她怀里睡着，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
　　你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那就是菲诺。
　　自己是为什么会来到菲诺的童年呢，你想你现在应该是在做梦，或者说是你来到了菲诺的梦境里。大约是因为那个契约吧。
　　你也看到了菲诺的翅膀，不是你料想中的白色羽翼，而是黑色的，犹如恶魔一般的，蝙蝠翼。
　　但他的额头上没有什么小角，也没有什么尾巴。大概确实是一只小蝙蝠，你笑了一下，然后又笑不出来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传说中的恶魔。
　　后来你就看见，在菲诺的梦里，他来自东方的母亲唱着歌谣哄着他，轻和着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你听出来了那是中文。菲诺或许并没有听懂，只是那音调牢牢的被记在了脑海里。
　　平静温和的开端并不能让你放松下来，这个梦境总给你一种莫名压抑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周围过分沉寂，又或者是因为除了那片火光照亮的一小片，其他地方都黑沉得要滴出墨来。
　　你正想着，眼前的画面渐渐开始扭曲，没有任何征兆的变得徒然混乱起来。
　　突然出现了许多面容扭曲的人，你听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大约是在喊抓住他之类的话，然后火光熄灭了，又熊熊的燃烧了起来，画面也出现了新的颜色。
　　那是刺眼的红色，非常鲜艳的开出了一朵花，又落下点点艳红的花瓣。
　　你在那红色的中间，看到了一双含着泪的黑色眼睛。你不知道那属于菲诺，还是他的母亲。
　　等到画面再度平静下来，小小的菲诺倒在了一片灌木丛下，他的翅膀被撕裂了，堪堪挂在身上，周身都是血。
　　你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恨吗。”
　　“接受我吧，孩子，做一个真正的恶魔，让他们为你的母亲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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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小菲诺睁开眼，是你熟悉的冷冰冰的眼神。
　　他很平静，甚至嗤笑了一声：“当年我没有答应你，现在你怎么会觉得在梦里的我会答应你呢？”
　　那个低沉的声音也笑了：“分明是你梦到了你的母亲，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菲诺，你有多久没有想起过她了？”
　　菲诺沉默了，但他并没有醒来。
　　那个声音所说的话让你震惊，又让你有了一丝心痛。你知道菲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想起母亲的，因为你的东方面孔。
　　经历了穿越，又见识过了兽人之后，你的世界观早就摇摇欲坠，多出一个梦里的神秘声音也不算什么。你回味着他们的对话，思考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何身份。
　　那个声音显然在引诱菲诺与他进行某种交易，按他所说，他能给予菲诺足以复仇的力量，但菲诺拒绝了他。
　　你来不及细想，梦里的菲诺又有了新的动作。
　　梦是他的潜意识，或许他是又想起来当时的情形，于是场景就接着推进了。
　　有许多的人试图找到他，而他就只能蜷缩在这里，一动不敢动。你能感觉到，这时候的菲诺快要死了，他失血很多，而且疲惫和饥饿都在折磨他，或许时时刻刻在脑子里询问他是否想要力量的声音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菲诺在这样的情况下待了足足三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或许那时候他对未来还不是那么的清晰，但他很坚定的，用力的，把自己的翅膀撕扯了下来，一点一点的，吃掉了。
　　这段梦境有些过分清晰了，是他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
　　生肉和鲜血的味道，咀嚼的声音，都被无限的放大。从一开始皱着眉总是干呕，到后来平静无波的用自己的血肉填饱肚子，将翅膀变作是自己永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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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将近一周，你还是对这个无意间闯入的梦境耿耿于怀，以至于你每次看菲诺医生，都若有似无带着点怜惜。
　　是的，怜惜，这种特别肉麻的情感。
　　菲诺医生被你看得莫名其妙，几次委婉的提出他可以帮你治治眼睛。
　　你也严肃的谴责自己的行为。菲诺医生是个很强大的人，即使他的过去经历让人心疼，但他也凭着自己走到今天了，并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小菲诺之后的故事你自己就能联想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如何装作是个普通人在人类社会生活，然后又如何找到了掩盖自己头发颜色的办法，又是如何给自己做了一副机械的羽翼，费尽心思，才换到今天这样阳光下平静的生活。
　　你最近总是因为想着菲诺医生的事情发呆，顶着一对兔耳朵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忽然一只皮球不知从哪里朝你飞了过来，你发着呆没注意，被砸了个正着。
　　“啊，怎么回事！”你一下有些发懵，下意识还是用的母语。
　　几个小孩儿跑过来和你道歉捡走皮球，你说了几句让他们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一回头，菲诺医生就站在窗前看着你。你想问他要做什么，他又走开了。
　　之后一连几天菲诺医生都看起来怪怪的，你摸不着头脑。
　　终于在某个晚上，在你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你听到菲诺医生轻声开口：“你果然是和我母亲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想回去吗？”
　　“她总说她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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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想到菲诺医生会提出说和你一起走出这片森林。
　　“只是去采购一点东西。”他绷着脸。
　　你既然听到了他夜晚的轻声呢喃，就不会相信他的谎话，但你也没办法揭穿，只能让心脏浸泡在蜂蜜里，笑着说好。
　　于是你们趁夜晚离开，菲诺医生取下了翅膀，看起来就和普通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你们行走了两天，才从森林走出来。森林边缘是一个小小的镇子，你看着那典型的欧洲边陲小镇的样子——有电灯了，那大约是两百年前吧，心下给自己的猜测打了个勾。
　　这里依然不是菲诺医生定下的目的地，但是毕竟他们需要休整，还是得停下来在这里的小旅馆住上一晚。
　　菲诺医生一直低着头，任由你与店家交谈。因为他眼睛上蒙着白纱，让人以为他是一位盲人，不言不语被带着走也不觉得奇怪。
　　你牢牢牵着他的手，把人照顾得好好的。
　　你知道他是真的把眼睛遮严实了，不知道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还是不想看。
　　菲诺医生的作息一向很规律，今天却迟迟还未睡下。他撑着窗棂往外望，夜晚的街道空荡，只有几个人影在灯下立着。再远一些能看到街道尽头一座有着尖塔的建筑，那是教堂，你凭借出色的视力看到了上面的十字。
　　夜风轻轻吹进来，银色的发丝扬起，拂过你的鼻尖、脸颊、嘴唇，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你垂眼摸了摸鼻子，听到菲诺医生叹了口气。
　　今晚的菲诺医生睡得不太踏实，一直翻来覆去，你不得不打开灯看看他。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你试图叫醒他却失败了，只能去拿了块手帕给他擦掉一直滑落的冷汗。
　　隐约之间，你看到丝丝黑气从他身躯里冒出来，你直觉有些不妙，突然抬头。
　　墙上的影子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贪婪的看着菲诺。
　　低沉的笑声响起：“他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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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的菲诺医生脸色很难看，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所幸你早就练就了坚强的心脏，不会被吓退，也绝口不提昨晚你看到的东西，只还是像平常一样相处。
　　正在你们坐在一楼的餐厅吃早餐的时候，一众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你抬眼去看，是教堂的人，和你在电影里看到的修道士们一模一样，就是看起来更加的严肃。
　　领头的那位手里还拿了一本书，金色的短发仔仔细细梳得整齐，微微抬着下巴：“昨晚我们大主教感到这里出现了恶魔的气息。”
　　众人听到都震惊了一下，旅馆老板也尖叫起来：“怎么会！”
　　这时候太淡定反而很可疑，你把菲诺拉到自己身边来，与其他瑟瑟发抖的客人一样咒骂起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菲诺的后背，既是安慰也是提醒，让他埋进你的怀里假装是害怕得不行。
　　他们最后当然查不出什么来，但你还是紧张了起来。
　　原来总是缠着菲诺不放的那个声音是恶魔。
　　你希望菲诺能同你说一说恶魔的事情，但是看他有些低沉的样子，又不忍让他说了。
　　虽然是恶魔总缠着菲诺，但是如果它不愿意离开菲诺的身躯，教会是一定会直接处决掉菲诺的，你很清楚。正好菲诺长着一副恶魔的样貌。无论说什么，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
　　这其中的道理，菲诺在很小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之后几天倒是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你猜想第一天是因为重回到人类城镇，菲诺才会情绪不稳，又被那个混蛋恶魔钻了空子。
　　有菲诺指路，你们走到了一座海滨城市。
　　这里的港口看起来十分繁荣，来往行人非常的多，街道宽敞平整，是一座十足的大城市。
　　菲诺带着你走到了礁石后的一片沙滩上，他从沙子里找出一块小贝壳放在你手心：“这里是，幸运的白海滩。”
　　你看着这片海，听着海浪的声音，忽然福至心灵的望向了沙滩另一头，是一小片密林。
　　这里是幸运的白海滩，菲诺不幸的开端。
　　你不知道的是，当你们离开旅馆，还有一个人循着气息找来，为自己又慢了一步而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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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诺待在旅馆里，你则四处打听。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你已经基本确定了，这里就是你原来生活的地球没错，只是时间回到了二百年前。那些震碎你世界观的东西或许原本就存在，只是以前的你并没有发现罢了。更有可能的是，因为时代更迭，他们越来越少了。
　　菲诺医生或许是想着你可以从这里买到回家的船票，但他不知道的是，你并不是想回到祖国。然而也没有哪一艘船可以带你回到一百八十年后。
　　不然离开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人想要回到故乡往往是因为故人，你在这个时空没有故人。你身边只有一个古怪但又可爱的菲诺医生。
　　其实你倒是有一点想让菲诺离开这里，至少在中国不会有人因为他的黑发和黑眼睛而觉得他可怕。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又是夜晚，你们坐在海滩上，海风迎面而来。
　　“你什么时候走呢？”菲诺看着远处的灯塔，他冷漠道：“再不走我要养不起你了。”
　　你靠近一点，试探着握住了他垂在一边的手：“我不走。”
　　他的手指动了动，但没有挣开，也没有看你。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你们渐渐贴近到了一起，而后紧紧的拥抱，一触即分，却是剪不断的暧昧。
　　你拥住他：“我们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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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买了两张船票，在一天后启程。
　　你知道菲诺在这座城市生活过，于是决定和他一起最后再转一转。他有些无奈：“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是啊，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你想，那些苦难都是曾经了，无论是菲诺医生的曾经，还是你的曾经，都要过去了。等到明天，就是全新的生活。
　　但是众所周知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个flag，就算只是在心里说说，也是很有风险的。
　　当你们正走在路上，慢慢逛着那些小商铺的时候，你忽然觉得好像有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虽然你已经好一阵子记不起自己“上辈子”的生活了，但实际上身体的记忆还是非常清晰。
　　于是你警觉起来，不动声色地把菲诺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借由着小商店的玻璃门用余光扫过身后。你看到了一位穿着整齐的神父，其实你不算很确定他的具体职位，但你暂时只能这样称呼他了。来自教会的人是不会放过菲诺的，自然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想，要趁着他还没有叫来同伴，悄悄逃跑。
　　没想到的是，那位神父竟然如此自信，竟然孤身一人就在大街上对你们动手。你还没能反应过来，就看到神父一手捧书一手举起权杖，几道金色的流光飞速地刺入了菲诺的身体。
　　菲诺痛得弯下了腰，闷哼一声，转过脸来。他的腹部被贯穿，除了血液，还有丝丝缕缕黑色的烟雾从中冒出来。你一把扶住他，他却推了推你，用口型告诉你快点离开。
　　人群在变故发生之时就骚动起来，有的人想往外跑，有的人想挤进来看热闹，熙熙攘攘的，但你却能清晰的听到那位神父的声音。他的声音冷酷而又轻佻，你听到他平静的说：“试探了一下，果然是你。”
　　完全没有切实的证据，他就这样“试探”！你觉得难以置信，又感到愤怒万分。
　　你瞪向那位神父：“你们教会都是这样不讲理的吗？！”
　　“消灭恶魔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如果你还不离开，我只能把你当作恶魔的同伴了。”他一摊手，又是几道流光急射而来。你搂着菲诺堪堪避开几处要害，但划伤还是难以避免。
　　你将菲诺护在身后，暗暗观察着周围：“他不是！他根本不是！…明明是恶魔非要附身在他身上，为什么你们要杀他。”
　　这位神父既不慈祥也不严肃，他懒懒道：“杀死寄身者最方便，反正会被寄身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呃！”
　　他话来不及说完，你从身后背包抽出来的猎枪已经开膛，准确地射中了他的手臂。在他视线转移的一瞬间，你就已经一把抄起菲诺冲进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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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七拐八拐地甩掉了试图跟上来的人，撞进森林里。
　　幸好你在教会的人到旅馆来时就觉得不太安全，以防万一买来一把猎枪。也幸好那位神父自负于自己的能力，才给了你们机会。
　　菲诺已经晕了过去，你大约能判断他的脏器受损了，大概是肺，因为他现在几乎是呼吸不上来，血从气管涌出来。活不了太久了，你冷静地判断，却又不肯相信。
　　“他不会死的。”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认出来，是那只恶魔，“我标记了他，即使是死神也不会和我抢人。”
　　那只恶魔的黑影长大了血盆大口笑着：“我真是没有想到，这是多么好的食材啊，竟然会落到这个下场！只是因为你而已。”
　　你知道这是恶魔的陷阱，但你还是忍不住自责。毕竟如果不是遇见你，或许菲诺这辈子都会平静安稳地过去，都是你，又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还让他为了你以身犯险。
　　恶魔和你都沉默了许久，它可能是在观察你，最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有个办法救他，只是有点难。”
　　但它知道你会去，你也知道你一定会去。
　　菲诺其实已经“死了”，你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身躯也变得很冷，但似乎还吊着那么一口气。你背着他，一路上都沉默着，只是跟着恶魔指的方向走。眉间的难过已经渐渐磨平，坚毅回到了你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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