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翅膀的恶魔》花房

3、正文（下）

　　16
　　-
　　你们要前往的是圣翼一族的领域。你已经十分能够接受这些特别的种族了，大约知道他们有着巨大洁白的翅膀，是个有着治愈天赋的种族。
　　但这次你们并不是去求助的，因为据恶魔所说，如果让圣翼直接给菲诺治疗，它就会先因为圣光的净化效果死掉，菲诺也会直接咽气再也救不回来了。所以你要将菲诺带到他们的禁地，那里有一汪圣泉，据说可以治愈所有的伤。你对这种说法存疑，但是毕竟不能拿菲诺的生命来冒险，只好暂时按照恶魔说的去做。
　　你想，等菲诺脱离了生命危险，就去求圣翼一族的人为他净化，让这只混蛋的恶魔去死。
　　偷偷摸进圣翼族的禁地并不容易，现在都算是运气好了。据恶魔说，他们在很多很多年前，是居住在一个浮空城上的，那时候真是没有任何办法偷偷接近。
　　你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恶魔说，因为没有足够的魔力支撑浮空岛运行了。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魔力和魔法，你想，或许以前看的某些魔术真的是魔法，或许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也有魔法师为了交房租而发愁吧。
　　虽然菲诺现在不省人事，但你还是习惯同他讲话，反正平时多半也是你在喋喋不休，他偶尔回答一二。
　　你和他说很多事情，包括你的职业，你还没完成的任务，说你的家人和朋友，说你想念未来的科技了，在这片森林里你真的很想要定位仪。一个人唠唠叨叨，无人应答，竟然也不嫌烦。
　　其实本来恶魔是想和你聊天的，但你拒绝听它在任何非必要时候说话，它讨了几次没趣，就消停了。
　　当你说出你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的时候，恶魔好像不算很惊讶：“果然啊。”
　　不知道是不是你平时哪里做得太特别了，让它猜出来。那菲诺医生那么聪明，该不会也早就猜到了吧。
　　为什么不惊讶呢，你想了想，反正这什么魔法都有，穿越时空可能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吧。
　　-
　　17
　　-
　　费尽千辛万苦，你终于背着菲诺爬上了陡峭的悬崖，悄悄溜进了圣翼族的禁地。
　　恶魔怕自己泄露行踪，一早就潜入了菲诺的身体不露出一点气息了。
　　当你踏入禁地的一瞬间，就注意到周围的植物都无风自动，发出急促的声音。于是你知道，你们已经暴露了。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赶在圣翼族人赶来之前治好菲诺就好，根据恶魔的只言片语，你大约能判断他们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单纯的种族，说服他们自己是无意闯入可能性是很大的。
　　你算计得不错，只是没能预料到他们对禁地的重视程度，几乎是你将菲诺放入圣泉的瞬间，你就感受到了一阵强大的压力，几乎能直接将你的骨头压碎。
　　这还编什么谎话啊，估计连别人的面都见不到就可以直接去世了吧。你忍住痛，双手舀起一捧圣水来喝，总算是缓解了。
　　效果很好，你也放心了，看着菲诺灰败的面容逐渐恢复，笑了笑。
　　“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圣地！”你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位有着两对四只翅膀的圣翼族人悬在半空，看起来很有威严。但是他们只穿着袍子，你竟然不自觉的看了看那片阴影，然后觉得脸有点烫，幸好不会走光。
　　来人看起来年轻，也没有直接和你动手，只是戒备的看着你。但是他身上传来的威压实在是太强了，你一个普通的人类不能抵抗，有种被起码三百公斤的重物压住了身体的感觉，恐怕不要过多久，你就会因此丧命。
　　看来是托大了，你抿唇，心里又把那个恶魔骂了一万遍，它肯定是知道又故意不说的……等等！你突然瞪大了眼睛向菲诺的方向看去，他那如同最深邃的夜色一样的眼睛正看着你，然后不动声色的酝酿起了一阵风暴。
　　但他现在还动弹不得，不是因为伤没有好，而是因为太好了，他的翅膀在重新生长，骨骼急速生长的痛苦让他大汗淋漓。
　　那位圣翼终于注意到了有人在他们的圣泉中，皱着眉头飞掠下来。你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把菲诺从圣泉中抓出来，拼了命地顶着压力站起来，将圣翼扑到一边，扯着他在地面上打滚。大多数人是不会在地上打斗的，你锁住了对方的四肢，即使被他锋利的翎羽划伤也不肯松手。
　　你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你也知道这次恐怕是中了恶魔的诡计。它想让你死。
　　你的死一定是对它有好处的，你这时候已经不太能听到圣翼在破口大骂些什么了，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的死无疑会影响到菲诺的情绪，你不知道现在的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其实当你看到那幽深的双眼的时候，就大约能知道了。
　　命运终将走上既定的轨道。
　　-
　　18
　　-
　　你真的很为菲诺感到难过。
　　菲诺无疑是个很好的人，他有勇气也有毅力，有着常人没有的果敢和坚强，而且即使经历了无数的恶，他还是向着阳光生活着。
　　他会救助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他身为医师为别人治疗也不强求医药费，他允许小孩子们把他的院子当足球场…你回忆起那些过往的一幕又一幕，心里只觉得特别的酸涩。你又想到了那天被神父当场发难的时候，菲诺什么也没说，只来得及告诉你，快跑。
　　那时候他一定有无数的机会与恶魔交易而获得力量，但他即使自己死去也不愿意，但他现在却因为你快要死了而心神动荡。
　　“又一个人要因为你而死了，小菲诺。”你听到恶魔这样说，你想开口让菲诺不要听它说，但血从你的喉咙涌上来，你没办法发出一个音节。
　　菲诺看着你，眼神有些悲哀：“死了总比活着容易，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想我活着还不如死了，我永远没办法守住身边重要的人。”
　　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变成了红色，看着他张开背后巨大的翅膀，看着他身上忽然翻腾起了浓浓的黑雾，然后你又看着他抬手将圣翼从你身上剥下来，看着他一个人沉默地站着面对赶来的数十位敌人。他看起来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释放着身上属于强大恶魔的威压，让对方都不得不跪伏在地上。
　　然后他慢慢向你走过来，或者说是向你的尸体走过来。你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身体，或许这就是灵魂出窍的感觉。
　　一股吸引力从菲诺身上传来，你又想起了那个菲诺强行与你定下的契约。如果你死了，他会得到你的灵魂。但现在你的灵魂迫不及待地向他飘过去，却好像被什么阻隔在外。
　　不过也好，你可以再多停留一阵子了吧。
　　你想和菲诺说，你的生命早就已经结束了，让他不要太难过，不要哭。
　　在母亲死去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吃掉自己的翅膀的时候，他没有哭，在他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没有哭。
　　但现在他沉默的流下眼泪来，或许有一些恨，有一些委屈难过，还有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我活得好累。”你听到菲诺轻声说，“我不想这样活了，我想快乐一些。”
　　是不是答应了恶魔的交易变成了恶魔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你看着他，用灵体吻了吻他的额头：“以后肆意一些，快乐一些吧。”
　　-
　　19
　　-
　　你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了，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忽然风声停了，圣翼族人叫喊的声音停了，菲诺的呢喃声停了，好像瞬间一切都停了下来。你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繁复的男人立在你的身前。
　　“你是谁？”菲诺的停顿只是一瞬间，他看向这位神秘人，注意到他在看你的尸体，笑了笑：“算了，不管你是谁，你都来晚了，他已经属于我了。”
　　那位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菲诺，露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但不明显，很快就转为了笑意：“你没有感觉到，他并没有融入你的体内吗？”说着，那男人对上了你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于是你知道他能看到自己了，心里有些惊讶，但又不算太惊讶，毕竟现在你也是经历过许多的人了，好像这些都不足为奇了。
　　但菲诺看不到你，你只为此觉得有些失落。
　　“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在他的时间里，他的生命还没结束。”那个男人笑道：“所以你们的缘分还要等到两百年后才能续上了。”
　　“让我把他带回家吧。”
　　你只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就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
　　当你醒来，你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只觉得头很疼，似乎是睡了很久，又做了个很长的梦。但梦境的内容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隐隐约约的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睛。
　　“病人醒了！快叫医生来！”你看到一位护士跑出去，“快！通知家属！”
　　好像自己是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意外，你躺着等待医生，百般聊赖的想着些有的没的，应该是很严重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在一线岗位上发光发热了…万一成了残废，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不过多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正是午后，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柔柔的打在他的脸上，晕染着叫人惊艳的颜色。黑色的长发披散着，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也泛着金色的光，就这样漫不经心的朝你望过来。
　　你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你哑声问道。
　　他笑了笑：“我是你的家属。”
　　-
　　20
　　-
　　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似乎顺理成章，你和菲诺医生住到了一起。
　　他让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你坚持说那是灵魂的牵引，他就是你命定的灵魂伴侣。菲诺医生也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用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你，看起来慵懒又漂亮。这时候你就不太执着于你的命定说了，只想看着他发呆。
　　你说你好像在梦里见过他，你问他是不是认识你。菲诺医生依然是不想多说的样子，只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有点生气于他的态度，但是看着他的脸又生不起气了，只觉得难怪人人都喜欢美人，美人干嘛都是好看的。
　　有时候你也会问为什么菲诺医生会和你在一起，但他依然不回答，被你问烦了，就说因为这是“灵魂的牵引”“是命定的”，这时候你才感觉到自己说的话真的特别中二，就急忙让他不要再说了。
　　后来他才勉强给了个解释，说你欠了他一笔债，他要来拿。
　　真的很莫名其妙，但又顺理成章。
　　你们就这样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你渐渐老去，脸上有了皱纹。因为年轻时候受过的伤，你六十多岁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能快到日子了。
　　你看着那么多年了依然漂亮又年轻的菲诺医生，悄声说：“你是天使吧？”
　　菲诺医生握着你的手，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你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耍无赖，“反正就是天使。”
　　他于是也不问了，只是笑着看你。
　　你在临终前才终于好像想起了些什么，当年那个冗长的梦境里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你握着菲诺医生的手紧了紧，与他四目相对。
　　“我快死啦，你不要难过。”你说了憋了很久很久的话，声音轻柔，“以后要快乐。”
　　菲诺好像有些恍然，过了许久才说：“我不难过。”
　　“你终于完全的属于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