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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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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吃过晚饭,贞仪请母亲再小坐片刻。等刘嫂收走桌上的杯盘碗碟,她便在桌上点起了一根蜡烛。
母亲不解,“咱们不是点灯了吗?还点蜡烛做什么?”
“我想变个戏法给母亲看。蜡烛的光要亮一些,好让娘能看清楚。”
“你又学会变戏法了?”
贞仪笑而不语,一口气吹熄了原来点着的油灯。我按照她的叮嘱,抖开一块白布,把它展平了挂桌子不远处的长案上。贞仪拿起一张厚纸,把它举给母亲看,“娘,您看,这是一张纸。”
母亲有些不耐烦,“我看得见这是张纸!”
贞仪点点头,拔下插在发髻上的木簪,用尖的一头在纸上戳了个洞。然后,把那张纸凑到了桌上的蜡烛前。一时间,在那块白布上,竟出现了一个放大了的火焰的影子。
那影子和蜡烛上跳动的小火苗不一样,是倒着的。
“这——这这这——”
母亲惊得站了起来,先是半信半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白布前去,伸手试探地摸了摸白布上的火影。贞仪也站了起来,把手中的厚纸朝着烛火平行移动。于是那白布上的火影忽而变大,忽而变小。母亲摸了一阵,似乎终于相信了那只是个影子。贞仪又把手里的厚纸拿开,那火影一下子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
贞仪把手里的厚纸递给母亲,鼓励地说:“娘,您自己来试试吧。”
母亲缩回手,一个劲地摇头。于是我推了她一把,“娘您就试试吧,那就是一张纸,又不会咬人。”她终于接过了贞仪手里的纸。贞仪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让她把厚纸上的小孔放在烛火前。一时间,白布上的火影又出现了。
母亲学着贞仪的样子左右移动那片纸,火影也像方才那样变大变小。她忽然笑了起来,“哎呀,这是什么戏法,真好玩儿——”
贞仪拉着母亲在桌边坐下,手请按在母亲的肩膀上,“娘,这便是张天师请神仙的戏法。”
“张——”母亲陡然张大了嘴,“你是说那张天师是——”
贞仪解释道:“张天师把道场修成一个密不透光的屋子,就是为了方便变这戏法。想来,他是在屋顶朝东南的位置留了个小洞,不做法的时候便把小洞遮起来。到了做法的时候,他在里头吹了灯,屋顶上的人把遮盖小洞的东西挪开,在洞口放上一块绘有人像的小玻璃片。他只要算好时间,等太阳升到特定的角度,那时的阳光穿过玻璃,正好可以把上面的人影投射在一片薄如蝉翼的纱布上。这时候,再叫屋顶上的人说那些一早准备好的话。我们在里面听着,感觉就像是那人影在说话,自然就会相信他请仙的把戏。”
母亲拿着手里的厚纸,看看贞仪,再看看桌上的蜡烛,脸色变得煞白。
“你今天在山上,是不是一眼就看穿了那臭道士的把戏?”
贞仪点点头。母亲猛地抓住她的手,急问:“你你你怎的不早说?!”
“我一来是怕您不信,想等天黑了,演示给您看一看;二来也是因为咱们全家都被关在那个屋子里,倘若我当场戳穿了他们,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母亲忽然哭了,“钱,我的钱啊,你知不知道我给了他们多少钱?”
“您别急,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去报官。等官府把他们抓回来了,自然能把钱追回来。”
贞仪好劝歹劝,总算把母亲劝回去睡了。可惜她千算万算,终于还是算漏了一着——衙门里有个门子,和那陆道士是旧相识。母亲带着刘嫂去报官,他站在一边听到了,径直就溜出城去报信。等几个衙差带着家伙去抓人,那张天师陆道士早就跑得没影了。
母亲的银子自然打了水漂,我们也都不敢问她究竟给了那俩骗子多少钱。自那以后,母亲连尼姑庵都不去了,成日坐在院子里发呆。
贞仪仍旧会在晴天的晚上到院子里观星。我觉得好玩,就去陪她,她也会教我认天上的星宿。有天母亲也在一旁纳凉,忽然问她,“贞儿,你说说,这文曲星到底是天上的哪一颗?”
贞仪指给她看:“您看,那边天上有七颗很亮的星星,它们连起来是一个勺子的形状,那便是北斗七星。世人通常所说的‘文曲星’,就是这北斗七星中的第四颗。这颗星,又叫做‘天枢’。”
“天枢……是神仙吗?如果我每日奉上贡品祭拜天枢星,他能保佑我儿高中吗?”
贞仪沉默片刻,似乎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你说咱们的命,这一生福祸荣辱,是不是早就都已经写好了?倘若是命里注定没有的东西,是不是再怎么辛苦,用多少力气,怎么求都求不到?”
贞仪的目光从天上转回地上,也不知怎的,眼睛突然红了。
“我不知道。”
“老天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你命该如此,不该有的你就不要想了,为什么不……”母亲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潸然泪下。“我该做的都做了,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我走去抓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哥哥大约是听到的母亲的哭声,慌忙地从书房里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然而贞仪冲他摇了摇头,他便又静悄悄地退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