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火》醉酒扯故事

33、信轴

　　秦墨一开始是拒绝，他看到丁字号卷轴上写的报酬时——十奉灵力以及两个特等护身符。

　　秦墨深知符咒的商坑，东市满大街都有摆卖，讲究好看和好意头，要说灵验可是一点都不沾边的，况且护身符护身不保命。
　　那十奉灵力是多少？秦墨年六岁一掌拍下去就有百奉灵力的力道，这十奉灵力，连他打个哈欠都够不着。然而傅以秦说，神明提供的灵力是肉眼可见的灵气液态，并不是散落在各地的灵气状态。十奉灵力可以在南营药园换到两棵灵仙草，可以用来给踏炎治疗。

　　给踏炎治疗！

　　咬牙带恨，秦墨接下了这猎单。

　　介于骑神驹千里出来过于招摇，傅以秦配了两匹南营本土军马给他们使用。
　　因为猎单注明了提供住宿，两人轻装上路了。
　　一路上两人少言快行，秦墨有些犯困，于是拿出信轴试试。
　　一开始要书写自己的代号，秦墨毫不犹豫，食指两三下写下，那字久久停留在信轴上，过了一会才消失，它在努力识别秦墨写的是啥！

　　【丁字黑土加入南营军团。】

　　【丙字野猫：欢迎新人进坑，永不出坑！】
　　【地字将军：小野？】
　　【天字舟：既然将军在，我能说下别把小野推我吗？带不动，坑中坑。】
　　【甲字屠刀：新人是谁？还有人叫自己黑土？又黑又穷得吃土？】

　　接着是一阵沉默。
　　秦墨指尖凝灵力，随手写了个“大家好”，接而信轴上慢慢浮现他写的字。
　　“草。”秦墨破口而出，他才意识的，信轴上对话的人字体不一，差别明显，他还认出来歪歪斜斜的字名叫野猫的是南野！这信轴会直接把写字人写的字直接印在信轴上，也就是本人写的字是什么样，被信轴吸收后缩小重新浮现出便是那样。此时此刻信轴内所有成员看到的是：
　　【丁字黑土：大（一坨符号）女子。】
　　【天字告辞：懂了。】
　　【天字全天接盘：懂了。】
　　【地字扫地工：懂了。】
　　【地字美妇：懂了。】
　　【天字何德何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甲子屠刀：你们这群天地字的大佬已经参破红尘看懂那字？一个大女子？何大佬你是写了一排哈字？】
　　【天字舟：将军您又消失？我能把这猫扔了吗？】

　　秦墨稀里糊涂不太知道这些人是谁，知道的是，野猫是南野，字他认得，当初他两是书法先生的钉子户，一起挨骂一起留堂一起罚抄，那字他自然认得，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但是能看懂。何德何能是南营书院教书先生何德能，教邪祟历史的，秦墨打小成绩最好就是这课，因为何德能先生直白粗暴直接把邪祟捧到你眼前，徒手张开邪祟獠牙利齿血盆大口给你详细讲解被邪祟咬住的一百种死法的教书方式。

　　【丙字书院监考官：这字也是丑绝了，在几年前我收卷子还出现过这般撼天动地的字，时隔多年，又遇上了吗，貌似更胜以往。】
　　【丙字劈柴：这起笔提笔毫无章法可言，一眼看上去弥散出一股天字号邪祟的气息，震慑心灵，撼动天地，寸草不生。】
　　【丙字野猫：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熟悉到让我窒息。】
　　【甲字林清贤：我现在退出南营来得及吗？】

　　秦墨差点信轴脱手而出。当年被自己气到吐血内伤静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床的书法先生，秦希还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请求先生千万不要放弃教导犬子，那先生，正是林清贤，这人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所以对于秦墨、南野这种又皮又难教的学生，是有点心理阴影的，尤其秦墨更甚。如今秦墨大手一挥，分不清是字还是画的符号公开于众，虽说秦墨是觉得无所谓，但对于教导他十多年的书法先生，无异于把他押上刑台，公开处刑，还不带辩证的。

　　【天字何德何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甲字林清贤：德能你书法先生只教了你写“哈”字吗？】
　　【天字何德何能：但也比你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自己名字都没写好！】
　　【甲字林清贤：你没教过秦墨？嗯？】

　　眼看书院两位先生要吵起来了，秦墨想着事由自己而起，啊不，因自己的字而起，应当劝阻一番，于是提手一挥。

　　【丁字黑土：@%两位先生&#。】
　　【天字何德何能：？】
　　【甲字林清贤：？？？？？？？】
　　貌似不怎么有效果，还有些反效果！
　　【天字告辞：红尘尚未参破，在下告辞。】
　　【丙字劈柴：这字四海八荒有人能看懂？】
　　【甲字屠刀：他这是在骂人吗？我怎么觉得他这字癫狂又野性，嚣张又凶狠。】

　　秦墨想要不要再解释一番，但是自己的字就是那样，还能怎么写怎么解释。接而信轴里浮现出一句话，字是秦墨再熟悉的不过的，他看向与自己策马同行的潇澈，潇澈手里拿着信轴，正慢慢卷起收回灵囊中。

　　【天字养崽：他说，谢谢两位先生教诲。】

　　一阵沉默。秦墨盯着“养崽”两字沉默，心中一悸动，想道：“养我吗？崽是我吗？是我？是我！！！”

　　【甲字林清贤：城主大人，麻烦转告一声少主，到外边千万别说字是我教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天字何德何能：教的学生太多了，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出类拨翠，鹤立鸡群，风格迥异的学生，实在是罪过罪过。】
　　【甲字屠刀：哇！城主竟然看得懂？难道这就是文人骚客口中的红颜知己？】

　　秦墨盯着那个“红颜知己”，慢慢红了耳尖。

　　信轴里沉默了一阵，接而又恢复了热闹。

　　【天字全天接盘：猎单难，围猎难，全天接盘来帮忙，不用九九九，只要一八八，视察追踪捕猎封印一条龙，邪祟邪神万里逃空！】
　　【丁字怕怕：有大佬带我做丁字号猎单吗？事后二八分成！】
　　【考察期瑞雪：你们觉不觉得很热？】
　　【考察期隐熊：救救我，我不要跟瑞雪一个病房！这雪已经沉上我床边，有神杀神了救命！！！！】
　　【丙字劈柴：怕怕，今天正午城门，带你。】
　　【丁字怕怕：谢谢劈柴大哥。】
　　……

　　秦墨收起信轴，挠了挠自己耳朵，策着马更靠近潇澈些。

　　几夜几日风餐露宿，偶尔在信轴里看看别人扯皮，总算到了猎单标注地，楠村。
　　楠村四面环山，在群山山脚，一点也不好找。但明人眼里看出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主山座北，溪水从主山两边流出围绕村庄两边，到南边汇集成河流蜿蜒，群山郁郁葱葱，环绕四周，这是比书上看到还准确的卧虎宝地。

　　宝地养人，也养神。

　　“没准是个大仙。”秦墨两腿夹紧马腹，马蹄子随之加快，他迫不及待想歇脚。
　　潇澈随之跟上，“我猜不是，不然报酬也不止十奉灵力。”

　　从主山上下来，远远看见村庄牌坊，有些让人意外。
　　红漆牌坊倒塌在一边，写着“楠村”的牌匾裂开数块散落在地。
　　两匹马感知到危险般放慢了脚步。

　　进到村庄里，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吃惊。
　　两边房屋大量倒塌，如废墟一般，瓦片木梁杂乱堆在一起，让人怀疑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人居住。

　　秦墨眼尖很快看到不远处大榕树下的神龛，一拉马缰拐弯直去，潇澈随后。
　　翻身下马，秦墨拿出猎单卷轴，说道，“土地仙？”

　　榕树无风晃动，随后神龛里走出来一个小男孩，身高不及秦墨膝盖，一身浅绿色袍子，棕色发丝，一小截树枝发簪上挂着两片小榕树叶。
　　秦墨看着那小不点，想起樱满的娃娃差不多这般大小。
　　土地小仙拱手作揖，“小仙唤作不倒仙，见过两位南营前辈。”
　　东市还有一种小孩玩的彩泥娃娃叫不倒翁的，竟然还有仙叫不倒仙。

　　“言归正传，不倒仙，这次需要猎的是什么呢？”潇澈也拱手作揖回礼。
　　潇澈一副彬彬有礼有文弱书生的模样，微微弯腰时乌黑的发丝从后背如流纱滑至前襟，长似鹅羽的睫毛恭顺下垂，半掩盖眼眸，嘴角上扬是并不真心的浅笑，让人忘了他是历经百战的将军，剩下都是柔情似水的风花秋月。
　　秦墨想撩起他那青丝在雪白无暇的脖颈上咬上一口，留下胭红的印记，昭示自己对那片白的占有权。
　　秦墨回过神，把脑袋偏向一边，不再看潇澈。不知何时起，触及潇澈，想要占有与侵略的欲望，油然而生。

　　不倒仙虽然矮小，但身着金丝外袍，玉簪发冠，看来朝拜者不少。
　　他一挥袖扶起一阵风，把榕树根上的落叶吹走，示意两人下坐。
　　他开始阐述楠村的情况：“深山里头藏有巨兽，深夜出来撞倒不少房屋，之前还砸死了一家四口，还有部分村民受伤，那时候村民开始供奉不倒仙，我才得以成形。”

　　也就是这仙是新来的，不是常驻楠村，由于村民虔诚跪拜祈祷，宝地灵气昌盛利于养神，灵气聚而形成不倒仙。

　　“我知道他们的祷告后，通过报梦已经示意村民露天就寝，免于灾难，”不倒仙说话奶声奶气，却有板有眼一副正经老道模样，“但是前两天有一家没听劝阻，觉得灾祸不会轮到自己头上，睡进自己家里，恰好他家塌了，他跟家里夫人睡的金丝楠床硬生生把房顶撑住了，家中幼子却没逃过劫难，活生生被塌下来的横梁压死。”
　　不倒仙看着对面街道一片废墟，继续道，“那巨兽凶得很，来时悄无声息，离开时声势浩大，推倒一路的建筑，蹋倒脚下之物，一直路深山里去。他好像在破坏什么，我观察一月有余，发现有迹可循。”不倒仙指向村口位置，道，“一开始他破坏的是村口北边房屋，接而慢慢深入村内，”他指向街道另一边，“他似乎在一点一点破坏着村庄，每次来就会深入一些破坏。”
　　秦墨思索片刻，问道，“你们不阻止它吗？”这事件不是第一二天发生了，但是为什么村里没有任何阻止的措施？
　　不倒仙摇摇头，说：“阻止不了，动不了。”
　　“动不了？”潇澈问道。
　　“它来的时候，村民都卧在榻上，我们听着动静身体却无法动弹，只有在它走远后，我们才能恢复行动。这也是小仙需要寻求南营帮助的原因。到目前为止，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来围猎就相当复杂了，连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带两位先去歇脚吧，晚上再从长计议？”不倒仙在前面引路，带两人绕到榕树后。

　　榕树后，枯黄的稻草堆起一座小山，边上一张小木椅，满地榕树落叶，再无其他。
　　“？”秦墨挑眉，“今晚我们不会是睡这里吧。”
　　“正是，这位置有榕树干挡风，是上好休息地，晚上可免于塌物砸到。”不倒仙自信满满介绍。
　　秦墨掩面欲哭无泪，这与一开始说好的提供住宿不一样啊！住宿不是这样子的住宿吧!自己铁板身体睡街头倒是无事，但是潇澈凡人身躯如何受得住？受了风寒事小，他轻声对潇澈道，“我现在怀疑连丁字号级别都是错的，这根本就是傅老的骗局。”
　　潇澈没搭理秦墨的抱怨，对不倒仙说道,“那按照小仙说的，村头房屋倒塌，想必村后头还有房屋可住，有客栈否？”
　　不倒仙正色道，“村后房屋部分尚未遭到破坏，但是两位前辈听我一言，猛兽来得势不可挡，谁都不能保证它何时会改变规律。”
　　秦墨接话道，“他来的目的不在于杀生，不然死的人还不止这个数，也不是单纯的破坏，如果是单纯的破坏也不会有规律可循，只有我们身临其境，才能摸清它想干嘛。”秦墨思索一会，继续道，“你们村最近有跑进来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或者是出现奇怪的人或者异常”
　　猛兽是近两月开始出现并破坏村庄，以前是没有的，那么当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导致猛兽进村？难道猛兽是一时兴起？

　　不倒仙摇摇头：“小仙得道不久，信徒不多，很多事情也不清楚。”

　　秦墨心里暗暗想道，这仙不靠谱。
　　潇澈倒还是很客气，说道，“那先不打扰小仙了，我们到处去看看，劳烦小仙在我们处理完之前，给村里人报梦别让他们睡进屋里。”
　　小仙对两人鞠身行礼，“劳烦两位前辈了，有什么需要小仙的地方尽管出声。”

　　秦潇两人牵着马，慢慢走在街道上。也算不上是街道，地面有裂开痕迹，石板地砖有些地方七零八碎，倒塌的房屋有部分梁木横七竖八杂乱堆在街上。两人把马放在路边，爬上废墟去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秦墨的注意全在潇澈身上，生怕他踩不稳脚下凹凸不平的物块滑倒，老想伸手扶他。而潇澈四处张看有什么异样，完全没留意他那犹豫不决，又伸又缩的手。
　　潇澈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向一边倾斜，秦墨千钧一发在他要倒下时伸出手。
　　青丝轻柔抚过他的掌心，他没扶住，潇澈一个小轻功已经在三尺开外，落在塌成两边的屋檐一角。

　　掌心空了。

　　那空空荡徒掌心留一丝触感，秦墨看着不远处的笔直立在废墟上的潇澈。
　　就像一只野兽，垂涎毫无警惕的猎物很久了，一直舍不得啃咬那鲜美，难得猎物送上门来，自己终于可以咬上那么一小口，没想到猎物一个漂亮的转身，竟与他擦身而过，他仅仅闻到魅惑着他的香味，让他愈加渴望，愈加凶悍，内心的煎熬，饥饿的痛苦，一点点消磨着紧如琴弦的理智，只要被稍微轻轻一拨，就能应声而断。

　　“二白，你过来看看。”
　　秦墨握紧拳头，似乎想留住那一瞬间的温柔，应声道，“来了。”

　　在废墟之中，出现一条小径，小径很窄，突兀的夹在废墟当中，延伸至大街上。
　　“它在拖什么？能划出这样子痕迹？”潇澈站在小径上蹲下细细的看。
　　小径过于干净，没有血迹，没有碎片或残留物。
　　还真想不到拖动什么不留痕迹，怎么说，与粗糙石板地面摩擦，虽然石板碎了，但一点痕迹也没有也说不过去，除非那东西比石块还坚硬。
　　“铁吗？还是什么仙丹炉药鼎之类？”秦墨离了潇澈些距离，坐在废墟上，百无聊赖。
　　潇澈道，“你闻到什么味吗？”

　　“甘松香，”秦墨已经闻了几天潇澈身上熏的松香，转而意识到潇澈不是问这个，说道，“松香盒翻了，有味道。下过雨，这些木头泡过水，烂木腐臭味，潲水味，应该砸死了老鼠，就在你右边上横木下，死老鼠腥味，但是风干了，你闻不到。”

　　潇澈转而跨步到一边。
　　秦墨抬头看着潇澈，佻达道，“叔，你现在脚下踩的还有一只风干的家犬尸体。”只有我这，才是最为干净安全，快过来。
　　潇澈眯着眼，“秦二白，你耍我？”

　　秦墨抿嘴一笑，自己过了瘾解了一时心头痒，心满意足，终于说正经事，“没闻到邪祟气味。”

　　猎感捕抓不到它任何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