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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猎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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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城接连下了两天的倾盆大雨,在第三天终于晴朗,然后似乎温度开始凉了起来,似乎要入秋了。
秦墨收拾了秦白的房间给櫻满住,小木床她喜欢的很,边上原本秦白睡的大床已经堆满了弥桃给她买的各种玩偶。
潇澈不在家,家里的银子快要付不起櫻满每日的点心钱,秦墨盘算着怎么赚钱养这个日渐圆糯的吃货。
天气转好,秦墨吃过早饭便出门去东市了,他相信他可以赚钱养櫻满。
清晨,锁魂道热闹非凡,都是过来魔城摆摊的贩子。东市是绝对自由的贩卖市场,这里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群聚各地各型各色的妖魔鬼怪和人。外界不允许贩卖的物品,都能在东市流通,包括一些不堪入目的图画书。
“老板,”秦墨翻了翻地摊上层层叠叠的书,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正劈挥动的动作。
“嘿!”老板心领神会做了一个反劈的动作,接而把秦墨拉近自己,轻声说道,“彩页!”
秦墨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从口袋里掏出最后的五文钱,悄咪咪塞到老板腰带上。
胡渣子老板会意一笑,问道,“上还是下?”
“必须是下!”
“嘘!”胡渣子老板生怕被别人发现,“你这个价位买不到哈,‘下’是稀有货,看在你是老客户份上才给你!”老板从摊布下面一番摸索,随后抽出一本黄纸皮封面书,遮遮掩掩塞给秦墨,“藏好了。”
秦墨十分自然熟练没有任何不妥地把书塞衣襟里,拍了拍胡渣子老板肩膀,“放心!生意兴隆哈。”
街头,悠悠传来婉转动听的歌喉,古筝被流畅地拨动,柔情似水,如花美眷。
“慕于春,眷襟怀。溯于夏,揉青丝。伴至秋,缝暖氅。尽至冬,执手老。”女子轻柔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风花秋月。
“比翼至晨昏,鸾凤至朝暮,朝晨昏暮,妾卿同心。”
歌女纤细白玉般的手抚筝,拨动每一下都干净而优雅,筝乐开始急切刚劲。
“多少春秋共吾晨昏,多少爱恨沾君衣裘。胭脂梨花鬓,拈花湿颜色。” 歌词与曲调在连拨后递进,达至高|潮“妾有意君无情,惊惊怯怯,梧桐栖。”
曲毕,歌女起身,脸上冷漠看不出思绪。东街驻足听曲的路人称赞练练,忙放钱币在琴几上。
“姑娘,不错啊,这曲叫啥?”
姑娘抿嘴一笑,“无同期。”
“咋那么悲呢?”路过文人说道。
“妾身不幸,遇无情郎。谢谢打赏。”姑娘拿出长木盒把筝放好。
群众开始散去,开始收拾获得的赏钱。
秦墨一激灵,马上跑回了北宫。
正午过后,东市最为热闹,大街上摩肩擦踵。
在魔城城门下,一个高挑少年,带着一个女娃,在街头卖艺。
秦墨在三脚椅上端坐,左手抓着琴杆,右手推拉着弦,二胡凄美的音调,娓娓道来。
櫻满坐在边上,靠着秦墨打瞌睡。椅子前,白纸上歪歪扭扭一块一块的黑字写着什么。
熙熙攘攘停下来些人观看,一光头商人,停下琢磨将近一刻钟,豁然开朗般分辨出秦墨写的啥,一锤自己掌心,念道:“十八岁什么异带娃,遭遇什么弃,好心人施舍个钱财。”
怎么说秦墨看了十多年小人书,觉得自己编这种凄凉的情节真的是信手拈来。
“太凄凉了,啧啧啧。”
“十八岁就带娃了,这得几岁被强人所难?”
“唉,也是。现在的女人越来越野,我家那个也老在外面搓麻将,有时候三天两头不回家!我都不敢出声!”
“我更惨,内人奇凶无比,生气起来一巴掌能把我盖进墙里。”
“同一个世间,同一种妻室啊!”
秦墨听了路人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哪一条都中了,真的凄凉万分,更加凄婉拉着二胡,就差掉眼泪。
凄凉的二胡,加上凄凉的字面,凄凉的秦墨成功获得路人凄凉的施舍。
秦墨陶醉在自己的凄凉世界里,哼着今早从歌女那里听来的歌调。
“多少春秋共吾晨昏,多少爱恨沾君衣裘。胭脂梨花鬓,拈花湿颜色。妾有意君无情,惊惊怯怯,梧桐栖啊!无同期。”
“你被谁抛弃了?”
秦墨回过神,觉得这声音熟悉,还未抬头看是谁,已经认出那双泥泞的黑锻金绣鞋,吓得狼躯一震。
櫻满被他抖醒,以为是秦墨叫她念她的台词,揉着眼睛说道,“娘亲不要我了,呜呜呜呜,我好惨,我好饿。”
当她抬头看到潇澈现在眼前,抱紧了秦墨,下意识喊到,“是娘亲!”
秦墨捂眼,他想象到潇澈那锋利的眼神一刀一刀把自己切成碎肉,他已经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二胡琴筒里。
“谁是你娘亲?别逮了谁都喊娘亲啊!”秦墨赶紧弥补一下。
櫻满嘟喃道,“墨哥哥你不是说澈叔不要我们不肯回家不肯养家吗?那不就是你所说的娇妻啊?”
“啊西。”无地自容的秦墨后悔没带几块糕点来把櫻满嘴巴缝上!
潇澈揉着櫻满的脑壳,“谁不回家了?谁不养家?”
櫻满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不再出声。
“走吧,我养你。”潇澈直接抱起櫻满。
秦墨如沐春风,开始收拾他的摊子。
“我说养櫻满,没说养你,你继续在这拉二胡,”潇澈皮笑肉不笑,“想清楚你和谁离异,谁抛弃你了,没想清楚别进北宫门。还有,你那字要是写得再丑些我可能就看不懂了,你下次注意一下。”
秦墨用布袋把二胡一装,提着两椅子加快追上,“叔,唉,你等我啊!”
“墨哥哥快点咯!”櫻满对着狼狈的秦墨招手。
东街妖来鬼往,秦墨看着隔着几个路人不远处的那个高瘦黑色背影,一种美满的甜味涌上心头。
“还好,你还在。”
入夜。
秦墨在厨房刷碗。
这些年来,潇澈在家的话都是他做饭秦墨刷碗,洗了这么些年了但现在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小人书,里面狗血情节之一,便是娇妻煮饭,相公刷碗,甜甜蜜蜜,到了深夜,就情深意合,颠鸾倒凤…
“二白,”潇澈进了厨房,抱着一些干材,“我回来之前去过南营,傅将军说,明儿你得去报道,说给你点活干,免得你闲得发慌去揭房瓦。”
秦墨回过神,掐了自己一把,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遍,不许自己再臆想潇澈。
“啊?具体要做些什么啊?我这不是忙着带娃吗?哪里闲了。”
秦墨确实是忙着带娃,不过是,带着櫻满一块去西街瓜地里摸瓜,去南营果林偷枣。这几天下来,爬上爬下,櫻满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估计弥桃去傅以秦那里打报告了。
“可能,是围猎。”潇澈把干材放好,抱着手,依靠在门边上,“所以把我也叫上了。”
围猎,便是组织驱邪人员铺抓邪祟或者邪神。
在居民数量不断上升的魔城,外来者想要定居下来,只有一个途径,便是参与围猎,得到南营的认可,会提供衣食住行。说白了就是干活才有饭吃。要是不想围猎也行,在东市住客栈也是可以的,只是价钱就不那么友好了。
围猎不是一般修行者能参加的,毕竟邪祟暴戾,分分钟有去无回。但是还是有道行不浅的佼佼者成为南营名将,楚兰舟便是南营名将之一。
“叔,你得带带我,我还没围猎过。”
“别指望我,我也没,上次獦江是意外。”
“你没围猎过?不可能啊,你不是经常…”不在家吗?
秦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没深究过潇澈不在家时是去干嘛,以前一直觉得他是跟着南营去围猎,细细一想,发现自己替潇澈做了主,他根本不是跟南营出去围猎。
翌日清晨,南营校场。
“这几天温度降得也太快了吧,往年都不是这样。”秦墨拢紧自己单薄的外衫。
校场上一批军士已经开始晨练。
傅以秦看见秦墨潇澈走来,放下手中竹简,对潇澈行注目礼,“城主。”
“早,将军。”潇澈哈着气,冻得耳尖粉红。
秦墨缩在潇澈后面,盯着那耳尖,竟然开始燥热起来。
“冷吗?”傅将军问道。
“冷!”秦墨老实道。
潇澈说,“这天气不对劲。”
傅以秦一巴掌拍下秦墨后脑勺,“你是多蠢,这是邪气造成的,还没发现?你身上流的是假的狼血吧!”
秦墨吃疼护着脑壳,“唉,有这么一回事吗?”他猛吸一口气,只觉得那冷气顺着呼吸道冷进骨子里头,打了一个冷颤,“感觉不到”。
“邪神,不是邪祟,你猎感是白给的是吧?”说着第二巴掌就要盖下来了,秦墨赶紧缩回潇澈身后。
傅以秦说,“櫻满在冥海森林遇到瑞雪,被套路了,剪了樱满头发掩盖自己气息从冥海结界溜出来了。”他指了指坐在校场高台上正跷二郎腿的白衣男子。
神明的灵力除了来源于散播大地的灵气,大部分来源于信徒的朝拜,凡物信仰某个神明,那么他降生带来的灵力也供于所信仰的神明使用,当然凡物自己是不知道。朝拜者越多,所拥有的灵力越多,神明也会越强大。不管是动物还是凡人,他们有信仰就有自己朝拜的神明。
瑞兽,瑞雪,瑞莲,瑞云,即天福四瑞,是民间朝拜祥瑞吉兆的神明。其中,瑞雪兆丰年管辖丰收,受不少世人朝拜,收到凡人的香火灵力更是不少,奈何经历沧桑,坠陨成邪神。
“所以我的任务抓他回去?”秦墨远远地看着那白色的身影,觉得狼毛都冻成刺了。
傅将军摇摇头,“你们的任务是围猎。至于他呢,我赶走也不是,不赶走也不是。简夫子说这几天打算用樱火树枝给他做个枷锁,看能不能把邪气收住。”
秦墨印象中瑞雪跟他哥是相好,非一般相好,好到有一次秦墨开玩笑喊他嫂子,秦白都不会生气。秦白一直给他治病,但是一直都没什么起色,这回从冥海回来,恶化得更加严重了。
瑞雪朝这边看了一眼,接而又百无聊赖对着校场发呆。
傅以秦说道,“过几天他情况稳定了我也得给他发猎单,不能让他闲着,免得秋没到魔城就飘白雪了。”
在南营,围猎不分你是何者,你从何来,只要想留在南营,就得干活,包括萎靡不振的神明,还是顽劣的邪神,傅以秦都有对应的手段应付。
猎单是外界神明递给南营的“信”,他们对南营寻求帮助,给相应的灵气或者宝物作为报酬,所得的报酬也将会五五平分到围猎者手上。
獦江事件,正是山神疏脂递的猎单。她所交付的报酬是,疏流山山泉水三百车,分十二月交付,包送上门。
养生大佬傅以秦喜欢得很,于是接下这个猎单。
如今,傅以秦得安排秦墨围猎。
傅以秦带他们两到瞭望楼坐,开始用那疏流山山泉水泡茶。
“这应该是你们第一次围猎,你们抽一个丁字号的猎单,”傅以秦击掌两声,随后一女子推出一桌卷轴,陈列在秦墨潇澈眼前。
围猎难度分天地甲乙丙丁六等,丁是最简单的,所得的报酬也是最少的。
“傅将军,你确定是丁?屈才啊!”秦墨喝了一口傅以秦泡的清茶,一股清爽快意涌上心头,驱散早醒的困意。
“哦?你是个才吗?”这话不是傅以秦说的,是边上潇澈说的。
秦墨差点把茶喷出来,硬生生把烫喉的茶水吞下,说:“叔,我好歹制服了獦江,你都忘了这事?”
潇澈冷呵一声,不答话。
傅以秦道,“自以为龙,一战成虫!獦江被封印五百多年,那时候恢复不到它万分之一的力量,你可知五百年前,雪狼族可是派出一整队雪狼围猎才得以把他封印,然而做到的仅仅是封印。”
傅以秦喝了口茶,顺顺气,年纪大了,动气不利于养生,他憋了秦墨一眼,转头慈父似的看向潇澈,继续道,“潇城主,幼犬不经世事,到了外边别让他过于肆意妄为。如今大明对暮雪狼族虎视眈眈,要是遇到危险,也不必勉强,拿着信轴注入灵力即可联系南营。”
潇澈应了,“放心。”
接而傅以秦面容严肃,对着秦墨,吼道,“听到没有?”这区别对待让秦墨心寒,奈何傅以秦是秦希都敬佩的人,他只能听着,受着。傅以秦喝了口茶,继续道,“到了外边,你那蓝炎收一收,别让人瞧见了引来杀身之祸,这一次是他们筹谋不全,中间横出来一个瞎子道士,还好看到你样貌的都死在他手下,真实不幸中的万幸,月无病也赶得及救你下来,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傅将军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顾不了那么多,你也别让潇城主过于为你操心了,知道吗?”
“将军,在邪祟面前,不应该是我操心澈叔吗”从一开始秦墨就是被说教的那个,他十分不服气。怎么说自己不是小孩了,为什么还要被唠叨?
傅以秦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这小子已经顶嘴了一早上,没有以往的言听计从,乖巧服顺,自个儿有主见了。到了秦墨他这种年纪,玩性转化为傲性,不经历风吹雨打,很难成才。这也是傅以秦安排他要参加围猎的原因。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按耐不住,自个儿把自己想的过于强大。
傅以前抿了抿茶,叹了口气,似乎对茶的肯定,还是对秦墨有所失望,他说,“你澈叔在邪祟堆里混的时候,你都不知打哪来。”
秦墨歪头打量着眼前这青丝如瀑,冷肤如雪的人,不可置信。
潇澈瞄了秦墨一眼,继续喝手里的热茶,不理会秦墨那满脸疑惑的表情。
与猲江对战,如果秦墨不出手,潇澈一样能摆平猲江。不止猲江,他已经算好下一个处理的是夫诸以及猁犬。秦墨在梦里给了潇澈一掌直击心脏,如果说对他完全没有伤害是不可能的,毕竟如今南野后背被秦墨刺的图字到现在他还在涂药膏。当时的潇澈,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秦墨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多么愚蠢。现下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知道了,我都听澈叔的。”秦墨乖服地说。
傅以秦没想到这小子傲气就这样灭下去了,顿时觉得自己的威信还在,拿出一个掌心大的小卷轴,放到秦墨跟前,“你的信轴。”
信轴是南营快速传递信息的一样法宝,小小的卷轴打开能看见别人通过信轴发来的文字,持有者可以在指尖凝聚灵力在上面书写文字传达信息,只要所处地域有灵力气流,就能传达信轴内容。
看秦墨收了信轴,傅以秦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选一个吧。”
潇澈一挑眉,示意秦墨去选。
秦墨扫了一眼陈列的卷轴,挑了最左边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