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火》醉酒扯故事

30、信

　　疼痛在一点点削弱秦墨的意识，腹部伤口依旧血流不止，血肉模糊。凭着暮雪狼族自愈能力，勉强支撑着。
　　月无病坐在床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白酒，拧开木酒塞，浓烈的酒味瞬间弥散开来。月无病掐住秦墨下颚，上来就对着秦墨伤口一顿浇，疼得秦墨眼带血丝，额头冒汗，痛不欲生，他再反手给秦墨灌白酒。烈酒灼过喉咙，酒劲如烈火蔓延烧上心头，原本疼得麻木的秦墨瞬间清醒了些许，“二白，你不能睡，你睡了自愈速度会变慢，体内血液过少你会死的，你听到没有！”
　　被瞎子道士捅伤的地方，没有要愈合的现象，血液从那缺口处，奔涌而出。
　　秦墨半眯着眼看房梁，视线开始恍惚，有些天旋地转，这酒劲也过烈了些，身体燥热得跟躺在灶头上，胸口那股闷热感愈发不安，想要破口而出。

　　“你做过炎晶的对吗？你在伤口上结炎晶，二白！你听到我说话吗？”
　　秦墨闭上眼，失血过多导致疲惫感扩大，难受又煎熬，很想很想睡去，进喉白酒就像正午头顶烈阳，而秦墨站在燥热的空地里被暴晒，燥热感让他心跳加快，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月无病在说炎晶。

　　他做过炎晶，他第一个做的炎晶，便是送给潇澈的耳钉。

　　不知道此时他在北渊做什么。

　　就在秦墨模糊的视线里开始出现那个黑色的身影时，突然伤口上缺传来火热滚烫的炽感，就像是有人对他泼熔浆，他下一刻就能融化升天离开这个世间，灵魂都要飘出体外！秦墨烫得回神，就要伸手去抓伤口。
　　“你别动！我好不容易找到老城主的炎晶，磨碎了给你敷上。”月无病用法术把秦墨四肢固定住，继续给他涂着蓝色粉末的东西。
　　“放心，死不了，你爹的炎晶应该可以用的。”

　　被烫得想哭的秦墨含糊不清地说，“这不是大秦的炎晶！这是我哥的！拿开！我当真要死在他手里了！”秦墨心想我不失血过多死掉估计变成被烧死，兄长逝去已久没想到还能坑他一把。

　　小时候秦家兄弟打架是家常便饭，互相划出的伤口极难愈合，家里常备着秦希做的炎晶，用来给两个儿子敷伤口。秦墨用秦希的炎晶是家常便饭，炎晶纯度恰到好处，绝没有会烫伤自己一说。
　　要说做出来的炎晶纯度太高，把握不好分寸的，只能是秦白。
　　炎晶可以用来治愈同族，同样可以用来残杀同族，就看狼怎么用。

　　“你不如直接拿个铁烙子！”秦墨在床上扭来扭去，想着把身上炎晶粉末甩下来。
　　“不不不不！又来？别来！拿开！”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烫得秦墨咿呀乱叫，但血还是止住了，伤口慢慢开始愈合，周边皮肤红肿起来。

　　一阵折腾过后，秦墨终于疲惫得挣扎不动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昏便是一天，直到傍晚，晚霞火红的霞光照进屋里。
　　那白酒实在是烈，起来时秦墨差点没稳住身体摔下床。秦墨裸着上半身，看着满身的绷带歪歪扭扭挂在身上，看来月无病手法不行，如果是潇澈，缠得服帖又整齐，不会磕磕坎坎。

　　秦白的炎晶还是有用的，伤口上的灼热感已经退了些许，就是红印子刺眼了些。睡了差不多三个时辰，身体已经恢复的可以下床，披上外衣。

　　潇澈说得没错，爹娘写的信，原封不动的放在案台上，又想起来曾经以为潇澈有所隐瞒而跟他置气，有点内疚。
　　《秦白亲启》。
　　时隔三年之久，信停留在时间那边，父母留给即将成年的孩子的信，那些被隐瞒的，不被理解的缘由，也将一一揭开。
　　由字迹可以辨别出，哪一部分是秦希写的，哪些是景画然写的。
　　开头正是秦希那磅礴潇洒的字。

　　大白：
　　你打开信的时候已经成年啦，一个成年的狼就不应该再跟年幼的弟弟争吵，偶尔切磋一下武艺还是可以的。

　　此时此刻的秦墨，只想夸过三年时间去给他爹一拳！

　　接着是景画然的字：别听你爹胡说！娘给你说正经的，煮桂花鱼的时候姜放多了，可以来点葱花。

　　“……”秦墨能想象出来当年那两口子坐在一起研究信怎么写的样子了，估计还抢笔来着，信上还多了几处墨水划痕。

　　接下来是秦希：其实爹娘经商卖的东西是樱火花，对于魔城来说那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在外边，贵比金子。因为那东西可以净化邪气。在外边，清理邪祟收费非常贵，以至于贫穷人家只能等死，得不到清理的邪祟吞噬死去的生灵，邪祟势力越来越壮大。加之暮雪狼族消失四百多年之久，邪灵已经失衡，超过一半以上神明在这期间坠落，邪神穷出不断，邪祟横行，再继续下去，极有可能会爆发混沌。种出樱火花是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却是一个救星。可能天地之主给我们机会吧。爹娘经商是把樱火花悄悄流入大明国，送给一些出不了钱财清除邪祟的小户人家，可以解决小邪小祟。如果做不到减少邪祟邪气，最起码，不要让邪祟邪气再继续增长下去了。爹说的这些你懂了吗？
　　接下来是景画然的：但是经商樱火花，久而久之肯定会被大明发现，这影响到他们收取“化子钱”的多少。大明是利用清除邪祟来收取百姓大量钱财，而樱火花的出现导致征收减少。如果被发现了，还会招致杀身之祸。随着樱火花近年来的经商，娘觉得他们已经发现了。
　　秦希：不管你选择是否与爹娘一样的路，爹娘都尊重你的选择。樱火树育有一神明，在季安城栖凤楼，保护好它。令外，你的病患最近怎么样？如果治不好，你请教一下简夫子，那老头可能有办法，爹也没试过治疗侵染成这种程度的神明，都怪年少不为啊！
　　景画然：什么治不好，一定得治好！我两儿子多优秀知不知道吗？大白，听娘的，去问狐狸爷爷，我觉得他可能知道呢！好啦，娘准备要去青州那边经商，那边的邪祟问题每年都很严重，我怀疑是赤獾，我得去看看！最后，爹娘祝你生辰快乐！以上秘密千万对二白保密哦！等他长大了我们再告诉他呢。

　　看完信，秦墨坐在木凳上，又细细看了一遍。
　　信是在秦白即将成年之前写的，正是景画然出发去青州之前，而景画然，正是亡故在青州。
　　“赤獾是什么？怎么那么耳熟？我在哪听过，啧，是谁跟我说过？”

　　木门外，一个脑瓜探进来，瞄了一眼又缩回去。
　　“樱满？”
　　“唔，弥桃姐姐说不能打扰哥哥休息，只能看一下。”门外的小女孩糯糯地说。
　　“狐迷呢？你那么快就跟弥桃好上啦？”
　　“狐迷姐姐也在休息。”
　　“那，踏炎呢？”
　　门外人不吱声了。

　　随后弥桃带了个木饭盒，牵着樱满进来，“墨哥，你的粥好啦，趁热。”
　　“我想吃火锅。”
　　“闭嘴！你不想！樱满，我们走吧，我们去找华夫人吃饭去，不打扰墨哥哥啦!”
　　秦墨只能忍馋，心理开始盘算着伤口好了怎么海吃海喝。
　　他打开木饭盒，“等一下，这粥是谁做的，我不吃香菜的。”
　　弥桃假装没听见，牵着樱满直冲北宫大门，奈何，宫门结界已经被秦墨结成。
　　“墨哥啊，这是艳鬼婶婶做的。”弥桃低着头，不敢去看秦墨。
　　“刘奶奶怎么了？她身体不舒服吗？我去看看她。”秦墨饭菜一惯是刘奶奶给做的，家里没人开饭，不是去醉楼蹭饭，就是去跟刘奶奶吃，生病的时候都是刘奶奶来送饭的。
　　秦墨有不好的预感，自己离开魔城前去看了刘奶奶一眼，她的咳嗽一直都没好。
　　看弥桃低头都不敢与自己对视，秦墨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秦墨收了结界，“我去西街看看。”
　　弥桃一把抓住他的手，“看不到了，她不在了,”身体微微颤抖，内心的悲伤似乎要喷涌而出，“简夫子说，她老了，治不好的，一个月前，她在睡梦中去世了。”最后这句话弥桃说得很轻，生怕惊动枝头归鸟。

　　“知道了。”秦墨轻轻甩开弥桃的手，转身离开了北宫，往西街去了。

　　樱满微微用力握紧弥桃的手，弥桃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
　　“我们去吃饭吧。”

　　在西街大道旁，陈旧矮小的四合院，门上挂着白锻白花，风晃动着祭奠灯笼。院外供水多年的砖口井，曾经是破破烂烂的，下大雨泥沙顺流进去，那时候秦希带着两只小狼崽，帮刘奶奶重新翻修了水井。当年破旧的水井能修，可是人呢，却再也回不来了。如今水井被盖上木板，使用它的寿终正寝，仿佛它也与世长辞了。
　　西街樱火神树下，简妄生早已备好春山碧，等着狼崽来。
　　这些年发生太多变故，秦墨遇到无法释怀的事总会来樱火树下，向已故的双亲诉说，似乎那样子，秦希景画然也能听到，樱落风起，都是安慰。

　　“比我想象中，”简妄生思索了一会，找到合适的词，说道，“沉稳，果然成年了就是不一样，都知道有些事情改变不了，有些事情需要直面承担。怎么样，伤好点了吗？”
　　“嗯。”秦墨接过他递过来酒，在树根下坐下，看着天边霞红一点点下沉，深蓝慢慢抹上天空，两人安静的喝着手里的酒，很多事情不言而喻。
　　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际，秦墨酒劲上头，埋进自己臂弯里，“她走的时候，安详吗？”秦墨沉闷地说道。
　　想到自己没有任何交代，就离开魔城，也不知道刘奶奶多担心，自己任意妄为是不是过分了。隐忍多时的悲伤倾泻而出，又闷又涩。

　　简妄生有些微醉，含糊不清说道，“我活的太久太长了，见过多少生死，可能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有些人啊，今儿还在地里干活，明儿就没了，谁说的准，特别是那些挨刀子吃剑锋的，上一个时辰跟你有说有笑，下一个时辰可能就是一具冷尸。其实老刘的死并不意外，作为一个没修过道的普通人，活得算久了，别难过，也别责怪自己。刘老病在床上起不来时，竟然还想着二然呢。对了，我留了一丝灵气，你要看吗？”
　　秦墨抬头，红晕的眼尾似枝头樱火。强大的神明可以在人死去那一刻抓到人体内不断散去的灵气，亡者留下的灵气，往往夹带着生前的记忆。

　　简妄生拿过秦墨的酒瓶，换了一个递给他，念道“妄为念，生为情，简为册，灵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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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写狼爸狼妈那些年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