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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执着 ...


  •   魔城,从一个屠杀地狱,变成一个火焰地狱。
      淡蓝色的火焰毫不留情席卷着东市每一个角落。
      两百多名道士守在醉楼里,不断用法力加固着结界,却一次又一次被烧透破碎,又一次又一次吃力地抵抗着。
      这场火,来得太突然,道士们还在醉楼里宿醉时,火焰已经把他们包围,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突破醉楼出去,只能死守着。

      “国师呢?国师在哪!我们这样子耗下去不是办法!”愤怒又昏庸。
      “国师不见了…”无能又无助。
      “这楼顶…要榻了!还有谁能救我!”希望又绝望。
      “我们被国师算计了!他说那狼崽没有灵炎?屁呢!”怨恨又憎恶。
      “可是刀插上去时,那狼崽眼睛确实没有灵炎啊。”无知又愚昧。

      东市,在火焰的灼烧下,一点点塌陷,崩裂,似乎原本满目苍痍的废墟已经不满足火焰的恨意,只有烧尽了,才能平息一二。

      秦墨背对西街牌坊,垂着脑袋,短卷的黑发间,那双白毛墨尖的耳朵,无力地耷拉着,他的手里,握着玛瑙短刀。

      而灵炎,爬上了西街牌坊,被古老复杂的结界纹路抵挡着。
      弥桃扶着受伤未愈地华夫人,来到西街牌坊下。
      “二白!二白!!”华夫人竭力地喊着,却没有得到到回应,华夫人急了,转头对弥桃道,“快去喊简妄生,这样子这结界要被烧穿,秦墨已经失控了,他那灵核有问题的,这样下去,西街迟早撑不住。”
      华夫人隔着重重火焰,看到那黑色的身影,那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却有不属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落寞和孤寂。
      “二白,你肯定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华夫人往前走,几乎贴着结界,她感受到火焰的炽热已经开始穿透结界渗透进来了,“二白,华姨还在你别怕,我过去找你。”
      华笙鹤结出一个结界,正要踏出牌坊,被身后人一把拉住。
      “你疯了?”简妄生把华笙鹤拽回来,“如果你死在他火焰里,你让他以后怎么活!你的灵力结界比西街结界强还是怎么样?”

      华笙鹤望向牌坊外,红了眼眶。她不想让秦墨一个人身处地狱,那孩子她看着长大,她心疼孩子,她不知道这样子持续下去,秦墨自己的意识还能不能回来。她不能放着不管。

      简妄生加固了西街结界,结束了缩手回来,手掌已烫得发红。似乎晚一点收手,便能在掌心烧起来。

      随着一声悠远巨响,远处醉楼的楼檐,塌了下去,扬起漫天灰尘。
      “算了,算了,皮够了,华姨不怪你,回来吧,”华夫人沙哑地声音带着鼻音,“明儿华姨给你开火锅好不好?”

      火焰里,少年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歪着头看着华笙鹤和简妄生,眼神里,却是蓝得空洞无底,毫无波澜。
      “他真的失控了。”简妄生把华笙鹤往西街里推,“把妖灵都带去樱火丘!我尽量拖着!”

      秦墨一步一步靠近牌坊,简妄生双手贴着结界,一重又一重的释放灵力加固结界。灼热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汗如雨下,而结界上,有血液从简妄生手掌处流下来。

      灵炎如海浪般扑打着结界,一次比一次凶猛。

      简妄生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喘着粗气。
      他要撑不住了,结界上的灵力如大坝决堤般流失,快要被灵炎烧干。
      简妄生咬紧牙关,偏过头看向身后,妖灵们正在往樱火丘上走,还有部分没有进入樱火树的笼罩范围,他还需要撑多一会。
      身体的灵力不断流失,他也越来越虚弱,贴在结界上的手掌,开始发抖。

      突然,灵炎停止了扑击。一界之隔的火浪恢复了平静。
      简妄生看到,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秦墨身后。
      简妄生使出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结界,晕了过去,最终倒在地上。

      “二白,”男子低沉地安抚,像习习海风,抚平呼啸的火浪,“我来晚了,”急促的呼吸使声音带压抑情绪的深沉。
      “叔…”秦墨眼神里恢复了些许神光,迷茫而慌张。

      潇澈在灵炎火堆里,一步一步走近秦墨,“嗯,叔在。”
      秦墨一愣神,“我,火。”因为意识还没完全恢复,不能完全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想要表达却又十分吃力。
      但是潇澈听懂了。
      “没关系,”潇澈一掌挥出一阵风,霸道的灵力扫平身边一圈灵炎。至西街牌坊前的也被狂风过境般被吹灭。
      这一举动让秦墨那空洞的眼眸里有些动容。待秦墨还没完全回神,潇澈的左手,已经搭上他的脑袋,轻轻地,宠溺地,揉着那无精打采的狼耳朵。
      “我真的很伤心,我是孤儿了,我很想哭,但是我怕我会失控,可是,我好像已经失控了。我能怎么办,叔,你能告诉我,这都是梦吗?”
      “你不是孤儿,你不是还有叔吗?”潇澈拿过他手里的短刀,“我们回家。”
      灵炎已经慢慢消退,剩下及脚踝高浅浅地一层火苗散落在各个角落,东市灼热的空气里终于能感受上一丝凉风。
      潇澈抓着少年的手臂,拉着秦墨走。

      突然一股热气袭来,潇澈瞬间释放灵力结界还没形成,他就被热气推出去五丈开外,一个翻滚躲过扑面而来的火球。
      秦墨愣在原地。
      潇澈也一样愣在远处。
      紧接着四处残砖败瓦间还没完全熄灭的灵炎像游动的毒蛇全部往潇澈身上扑去。
      潇澈拔出腰间黑剑,击退蔓延上来的火舌。
      但一波下去一波又起,还有散落的灵炎开始涅火重生,一下子串得十尺高,再往下扑打,掩盖火焰里的潇澈。
      秦墨下意识得要冲过去把火堆里的人拉出来,但是他离的那火堆越斤,火焰串得越狂越烈。
      他控制不住灵炎了,灵炎不愿意受他的召唤和支使。潇澈一边抵抗着一边后退着,离他越来越远。
      他重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体里的灵核竟然会失控的到这种地步,他完全感受不到灵炎与他联系的那丝灵气,就像断线的风筝,脱缰野马,正发狂般袭向潇澈。

      景画然从小教导他的是忍耐,宽容,试着去和自己和解,去和世界和解,但是,景画然没有教导他如何去发泄对这个世界的不解与恨意,很多事情,是无法和解的。他是真的憋得难受,他失去的是跟他过了十几年的亲人,这突如其来的战争,把他过去的美好,一下子翻了篇,让他一下子沉溺在深潭里,而他还没学会在深潭里怎么呼吸,怎么活下去。
      他选择宣泄内心的不满,他已经无法做到与任何事,任何时间去和解这一切,因为他失去的太重要了,而这一场盛大的宣泄,只不过是从深潭里掉进更加要命的火塘里,让他万劫不复。
      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正被他自己一点点摧毁。
      他追了上去,他真的不想放开潇澈。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醉楼崩塌的废墟前,巨大的火球,将潇澈包裹其中,火带着灼热的风烈烈呼啸,缩小火球,又在潇澈灵力的膨胀破裂摧毁下,被撕裂扩散,火球再迅速重新聚集,再一次迅猛聚拢,似乎要把潇澈撕碎在火球里。
      秦墨只想把潇澈拉出来。
      他扑了进去。迎面而来的灼热感,把他吞噬,秦墨下意识的放出一层灵炎包围自己。
      灼热感瞬间被隔开。有一瞬间,秦墨觉得那火球的灵炎,不属于自己。

      冲过重重火舌,看到蓝色火焰间,一身鲜红的潇澈。
      黑色的衣袍被烧得七零八落,胸膛手臂小腿已经不能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了,有些地方被烧的凹凸不平,有些地方能看到森森白骨,白皙的皮肤烧黑掉落,露出紫红色的血和肉,狰狞又恐怖。

      “啊——”秦墨疯了。
      那个人在他心理从来都是完美无瑕的,如今竟被他伤成这样,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他忘了自己周身还披着一层灵炎,直接扑过去,抱着那个面目全非的人。
      潇澈吃疼的嘶了一声。

      秦墨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灵炎连忙有抽身退了几步,眼睛发热,看着地上半跪着的人,失了神。
      “我没事,我不疼。”潇澈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地微笑。
      仿佛一身伤痕,像是狗皮膏药,他能随时撕下来,恢复完好如初。

      溶洞里,秦墨睁开了眼,灵炎还在肆无忌惮的狂舞着,乳石掉落一块,掉在不远初,像一个人若隐若现的人在火堆里,半跪在那。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那样控制不住灵炎吗?任由它伤害你身边的人。

      石壁上,石块粗糙划出来的线歪歪扭扭地,凑成两个结构复杂的字。
      秦墨抬起手,轻轻抚着他划出来的字,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那字便会从石壁上掉下来。

      他受了潇澈照顾好些年了,不知什么时候,似乎习惯了这么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不管受到怎么样的伤,不管闯了怎么样的祸,转过身,总有那已经张开的拥抱等着他,等着他回家。

      那晚,在酒窖里,秦墨喝点得有点高,但他没有忘记他那晚对潇澈大打出手。
      他说,“我喜欢你。”
      潇澈怔了一会神,似乎思考着他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小时候动不动就抓着潇澈说,“澈叔叔,我好喜欢你。”顽皮又讨喜。但自从三年前的那场战争,秦墨再也没有开过口,似乎一夜长大般,不在嬉皮笑脸地说喜欢他。
      秦墨醉酒,还灵炎失控,让潇澈一时还分不清说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转而一想,怎么自己会纠结这个?他自己醉酒还失控难道还有别的“喜欢”的意思吗?自始而终,自己都是潇澈的侄子罢了。
      自己误会潇澈要婚娶才闹得这么一出,又不得不引人遐想,那潇澈是不是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了呢。
      只记得,潇澈抬起眼眸,对上他的眼神,说,“二白,我们回家再说吧。”

      而潇澈犹豫地那回,他已经确定,自己没戏了。潇澈有点闪避地说出“回家”,这正符合他们这些年来的辈分,叔侄。这让他又爱又恨的辈分。如果没有这一辈分,他和潇澈可以说不可能会有那么多交际,他还有理由死皮赖脸地贴着潇澈,不正是仗着一声“叔”吗?但是,潇澈真的把他当做侄子来对待,他那一腔热血,终究是泼在冰山上。
      所以,那“回家再说吧”秦墨是不想说了。既然潇澈都要成亲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摆着给潇澈添堵吗?还是想在举城同庆的时候,让大家都知道潇澈被自己侄子暗恋了十多年之久却不知情,想想就知道多难堪。

      可是他现在,想把这溶洞的灵炎扑灭,然后“我们回家再说吧”好好的跟潇澈谈一谈。
      他不是婚娶,他还能厚着脸皮去问,不管答案是什么,即使已经昭然若揭,他还是想听潇澈亲口说,让自己死心也好,断了这么些年的痴情,他就能重新开始。
      秦墨额头冒汗,感受着灵炎的一牵一动,试图把在狂风中摇拽的风筝,慢慢收短牵线,收入怀中。

      溶洞里,蓝色的光炎忽明忽暗,一个少年,抽动着空气里每一寸灵气邪气,舞着火龙,轻狂,无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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