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岛》严奚

2、第 2 章

　　那天下午本来应该给你买花的，
　　但落日的余辉映在你脸上的那一刻，
　　我觉得，
　　花，似乎是多余了。
　　——叶暮骞说说。

　　☆、第 2 章

　　收拾完最后一个餐盘，叶暮骞换掉了员工制服，从更衣室里出来时，被店长叫住。
　　“嗨……叶。”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成叠的现钞，略微点了点抽出几张递给他：“这是你今天的报酬。”

　　叶暮骞双手接过，淡声说：“谢谢你，戴维斯。”
　　店长是位摩洛哥白种人，年纪轻轻头顶却已经凸显岁月的沧桑。

　　“好吧……其实我们都很舍不得你。”戴维斯憨笑着，由衷地表示：“如果可以，欢迎你随时回来。”
　　今天是叶暮骞在这间餐厅工作的最后一天，马上就要开始新的学期，他已经决定在校外找一处新的住所，没有办法再兼顾这里的工作。

　　“但愿可以有这么一天。”叶暮骞收好钱，背上书包推开玻璃门走出餐厅。
　　夜色降临，闪亮的星光点缀着夜空，微风里带着海水潮湿的咸腥。

　　他的自行车就停在餐厅对面的马路上，穿过人行道，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叶暮骞转过头，看到琼斯从路的那头小跑着过来。

　　女生捂着胸口喘气，断断续续地说：“叶……你瞧我，差点忙忘了。”
　　话毕，琼斯给他递了一叠钱，她解释道：“这是今天那位女顾客留的，让我记得转交给你。”

　　叶暮骞垂眸，看着她手里的钞/票。
　　码得整整齐齐的，比自己付的要多。

　　“她还说了什么？”他扬起眉，疑惑地问。
　　琼斯抱歉地耸耸肩，“你知道的，那个时间咱们都在忙……”

　　叶暮骞默然，与对方对视了一秒顿了顿说：“谢谢你，琼斯……再见。”
　　他收好了钱，头顶夜色骑上自行车，晚风将他的衣摆吹起，露出少年精瘦有力的腰腹。

　　海浪依旧，风声自他耳畔响起。
　　美狄城的夏天已经接近尾声，而他不知道，有些故事将会由此开始。

　　回去以后，叶暮骞将那叠现金收进抽屉。
　　他幻想过下一次见到梁悦颐，一定要当面把钱还给她——如果他们还有机会相遇。

　　时光如常地流动着，转眼便来到十月。
　　这天是周四，叶暮骞从图书馆出来，怀里抱着书本，脚步行走在人行道上。

　　虽然入了秋，这座城市的天气依旧炎热。
　　烈日穿透了树叶的间隙，落在人们的脸上，光影斑驳不明。

　　路上的学生们身穿背心和沙滩裤，鼻梁上架着墨镜，有人商量着这个周末准备去哪里度假。
　　叶暮骞似乎是异类，外头30°的艳阳天，而他却把衣领的扣子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方的那颗。

　　踩着自行车的学生们从他身旁飞驰而过，期间有人和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他只是点点头，不平不淡地回应着。

　　走出校区，主干道的花圃旁泊着一辆烟灰色的敞篷车。
　　汽车喇叭“嘟嘟——”地响了两下，引来了一众学生的侧目。

　　叶暮骞也不能免俗，只不过这一眼，让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驾驶座上梁悦颐倚着车门，笑容如同这午后的阳光，炽热又真诚。

　　他穿过人群，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车前。
　　梁悦颐料定他会认出自己，笑谈间摘下墨镜，轻声道：“好久不见~”

　　“你怎么来了？”他蹙着眉，低头看她时，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件波纹的吊带露背长裙。
　　梁悦颐生得白净，阳光洒在她光裸的手臂上，白到近乎发光。

　　“我去那间餐厅找过你。”她开口说话，嗓音里带着一丝丝天然的软糯，“不过可惜，他们说你已经不在那边上班了。”
　　“嗯。”叶暮骞不着痕迹地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扬起脑袋问：“你有什么事吗？”

　　“想来谢谢你。”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你有空吗？陪我一块儿吃顿饭？”
　　梁悦颐笑意微微地说着话，没有错过他看向自己的瞬间后又转移视线的小小举动。

　　叶暮骞有片刻的犹豫。
　　时间是有的，况且他得把钱还她。

　　须臾，她清了清嗓子，放低姿态：“——行吗？”
　　少年点点头终于松口，“嗯……不过我得先打个电话。”

　　梁悦颐十分“贴心”，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眯着眼看他走到几步之外，掏出手机不知给谁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赵砚书被人扰了清梦，喉间含着困意：“阿骞？怎么了又？”

　　叶暮骞微偏过头，给她留了半张好看的侧颜，压低了嗓音回：“下午是邱教授的课没错吧？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你怕个屁！邱老头又不查考勤……”赵砚书打了个哈欠，下一秒音调高了八度：“哎？你要逃课？今天撞见鬼了——怎么回事？”

　　话未完，叶暮骞的脸热得像是要烧起来，耳根也跟着泛起一片红。
　　“回去再跟你解释。”他没好气地回。

　　话筒那头赵砚书咯咯地笑了起来，约莫猜出七八分，“泡妞去了？你开窍了啊——也不对，这么一来陈思瑶该伤透心了……”

　　叶暮骞被说得满脸通红，当即挂断了电话。
　　事后，他沉沉地呼了口气，佯装镇静地转过身，拉开副驾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敞篷车一路疾驰，出了主干道，不知要驶向哪里。
　　车厢里放着音乐，叶暮骞认真听了一小会儿，认出来是某部电影的插曲。

　　“我们去哪儿？”忽地，梁悦颐开口问。
　　说话的同时，遮阳帽险些被风吹走，她一只手压住脑袋，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

　　叶暮骞茫然了小一会儿，“什么？”
　　梁悦颐笑了起来，阳光下她的脸蛋红扑扑地，“我说——我们去哪儿？”

　　叶暮骞愣了一下。
　　在狄美城求学两年，他还是习惯不了这边的食物，所以更多的时候选择自己下厨。

　　也正因如此，对于梁悦颐的提问，他无法给出一个参考性建议。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片刻，老实回说。

　　梁悦颐眼睛闪烁了一下，被他这番举动闹得有些苦笑不得。
　　“那……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她跃跃欲试地邀请他。

　　叶暮骞想了想，态度诚恳地：“我不饿。”
　　这番解释坦坦荡荡，让梁悦颐想要嗔怪他又找不到理由。

　　“也行。”顿了顿，她笑得别有深意，“……就当你又在想法子拒绝我。”
　　车子驶出中心区，向着古城的方向缓缓前行。

　　很快，老城区的巴洛克式教堂进入了视野，炫彩多姿的房屋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与情调。
　　街边有女人穿着连衣裙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集市门口年轻的小情侣依偎在一块儿品尝手中的冰淇淋，还有坐在广场中央的当地居民悠闲慵懒地享受着阳光……

　　颜色鲜亮的中世纪建筑群体，无数的窄巷相互交织，车辆行驶其中，仿佛在探寻一座迷宫，乐趣无穷。
　　梁悦颐用手撑着脑袋，经过小巷的一处画廊前，蓦地撇过脑袋，问他：“怎么想到来这里求学？”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叶暮骞还在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怔愣数秒动了动嘴唇说：“想来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驾驶座上的人笑容明媚，仔细品了品他的话，又问：“读艺术？”

　　叶暮骞摇摇头，回得也快，“设计学……辅修经济学与国际社会。”
　　答案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梁悦颐想起第一次在海岸餐厅看到他的样子，估摸着至少也是个学理科的料。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

　　谈话间，敞篷车停在一处种满了绿植与鲜花的院子旁。
　　“下车吧。”梁悦颐将墨镜摘下，朝他招手示意，“咱们进去。”

　　花园里砌着彩色雕花墙壁，院子里种着高大的柠檬树。
　　顺着高低不平的台阶拾级而上，站在院落高处的阳台，可以感受到拂面的海风分外清新。

　　叶暮骞跟在她身后，穿过长廊走到尽头，所有的窗户都面向大海。
　　即便只是站在落地窗旁，也能沐浴到热烈的阳光，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

　　“会做饭吗？”梁悦颐走在前面，倏然顿住脚步，停下来问他。
　　叶暮骞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她的身上。

　　摘掉遮阳帽后，披散的长发交错地落了下来。
　　有几缕短发勾住了她的耳廓，还有一撮长发垂坠在她纤瘦的手臂旁。

　　“我想尝尝你的手艺。”她饱满的红唇扬起弧度，微翘的眼尾也跟着勾了起来。
　　黑亮的眸子里泛着光，窗外的碧海蓝天如数倒映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像一只得了逞的狐狸。
　　叶暮骞心想。

　　23.2.16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