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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骤雨未歇 ...

  •   深不见底的幽暗石窟内,传来阵阵撞击声,听频率似乎是脚步声。

      只是如若是脚步,就显得有些骇人了。每一步落下,地上的碎石都被震得弹起半米高,可见来人的庞大有力。

      随着震响愈来愈近,蹲守在石窟外的小队成员皆是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个只有一米高左右的小个子坐在茂密的树杈上,头顶毛茸茸的大圆耳和背后的松鼠尾巴一颤一颤的,嗓音却是粗犷的糙汉子腔:“强袭!弩架住!一出来就给老子把它射成筛子!”

      隶属强袭门派的女人额头直冒汗,支支吾吾地念了一句“知道了”,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死死攥着手里的连弩,钢制的锋利箭头在穿过树荫的阳光下闪烁着杀意。

      震荡感愈发强烈,树上的松鼠小个儿甚至有些坐不住,不得不伸出两只小爪子环抱着大树。

      这时,一道绚丽红影从石窟内飞出,正是提着出鞘利刃去引怪的萧妄!

      “全员准备!石人出来了!”萧妄一声厉喝,烈焰黑袍翻飞,反手朝着石窟内利落地挽出一朵剑花用力挥出,猩红的剑气霎时劈裂了石窟洞口的岩石。

      岩石掉落的声响吸引了石人的注意力,当一只布满绿苔的硕大石脚伸出石窟时,五人都秉住了呼吸......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

      萧妄还不及落地,那看似笨重的石人在遇到阳光后骤然一个猛窜!挂满水草的庞然大物朝着萧妄举起足有万斤重的胳膊砸了下去——

      “萧妄小心!!!”

      随着树上的松鼠小个儿一声怒喝,强袭女咬着牙扣动了手中的扳机,钢箭带着刺耳的破风声向石人的脑袋射了过去!尾翼金光乍现!

      ——锵!

      钢箭准确无误的命中了石人的脑袋,可那力道只是将它的头打得歪了一下,石臂根本不受影响,带着轰隆巨响,阴影罩住了半空中的萧妄,眼看就要将他砸个粉身碎骨......

      萧妄的双眸此刻却黑得发亮,一脚踏在身后的树干上,不退反进,提着红芒大涨的长剑正面迎向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石臂!

      “治疗治疗治疗!!!你他娘的看戏呐?!!”松鼠小个儿的嗓音拔得老高,一边催促着奶妈铺技能一边腾空而起朝石人飞扑而去。

      ——砰!

      就在石人的手臂和萧妄的剑相撞的一瞬间,刹那掀起的飓风将周身的树木连根拔起,沙石翻滚。

      “唔!”队里唯一的奶妈躲闪不及被沙土糊了一脸,哀嚎道:“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啊!妄爷!!”

      就在几人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完了完了崩了崩了,最强战力萧妄没了的时候......

      萧妄劲气十足的怒喝从风暴中心传了出来:“圣盾给爷滚过来!!!老子是裂刃不是坦克!!!”

      强袭女精神一振,忙连续扣动扳机,一支支金羽箭划破长空,绞碎了卷到空中的残枝落叶和扰人视线的沙土灰尘。

      只见萧妄正双手持剑,硬生生的与石人火车那般粗的手臂对峙抗衡着,打眼一看有种螳臂当车的错觉,然而萧妄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稳稳站在一片狼藉中,反倒是那体积骇人的石人无法再前进一步!

      众人心中大喜,队里的圣盾更是信心倍增,兴奋大叫道:“小的这就来了妄爷!!”

      “嗷!”

      一只巨兽忽地从天而降,比那圣盾更快一步冲向了石人就是一顿吭呛作响的拳打脚踢。

      萧妄见状,腕间劲力爆发猝然一扬,直将那石人险些掀了个跟头!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松鼠小个儿的怒吼就自头顶炸开了来:“你他奶奶的吓死老子了!”

      “嘁。”萧妄不以为然地抖落了长剑上的石渣,语气狂妄道:“你妄爷要是能被这玩意儿拍成肉酱还怎么在爷字辈儿混?”

      那松鼠小个儿哭笑不得地指了指他,一时竟也哑口无言,只觉得这话极有道理。

      这长着兽耳兽尾的小家伙......啊不,准确来说是个成年男子,只是因为进入游戏时被分进了唤灵一族而变成了这副模样。

      ID名为老年棋手的松鼠小个儿算是萧妄在这个游戏里的老相识了,时不时组个队刷个本蹲个野外BOSS什么的。

      最重要的是,老年棋手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抱大腿也知道怎么给大腿做挂件——首先,你得相信这根大腿。

      主坦的圣盾一就位,萧妄长剑一抛,化作一道赤红闪电直冲向巨大石人。

      有了主拉仇恨的坦克,和老年棋手的召唤兽作为副坦,萧妄终于是放开了手脚,配合着负责远程DPS的强袭只管向石人疯狂灌伤害,凶猛火光直冲天际。

      远处翩翩摇曳的清语几乎不需要去看萧妄的血条,因为......总是满的。这就很伤奶妈的自尊了。

      但好在他们提前发现了石人在阳光下的迅捷属性加成,每个人都有了防备,这个野怪BOSS刷得也算是有惊无险。

      不出一刻钟,那看似坚硬难啃的巨大石人就轰然倒地。

      可掉落却着实差强人意。

      萧妄略带嫌弃地看着悬浮在空中寥寥无几的几团白光,长剑入鞘,“你们几个分了吧,我不要。”

      老年棋手的鼠眼一眯,喜色还没完全展露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手拎住了后颈,立刻条件反射地大叫道:“好汉饶命!”

      “出息。”萧妄十分鄙夷地一皱眉,步履不停,拎着这只手舞足蹈的成年大松鼠大步流星地来到小溪边,还不等老年棋手一句“等等”出口,眼疾手快地将他摁进了清可见底的溪水里!

      一旁的小队三人都看呆了,瞪着眼望着萧妄就和吃火锅涮毛肚似地将那大尾巴松鼠在水里七上八下地涮了涮......

      那只筋骨修长的手轻而易举地将老年棋手拎到了面前,萧妄冷酷道:“自己招?”

      浑身湿透的老年棋手心里叫苦不迭,这萧妄关键时刻怎么脑子转得这么快。

      “招......我招,大神您大人有大量......好歹咱哥儿俩同生死共患难了这么多次了是不是?”

      萧妄对老年棋手那惨兮兮的示好嗤之以鼻,“自己算算看,你坑老子几次了?”

      老年棋手那原本毛茸茸的耳朵颤了颤,冲萧妄挤眉弄眼道:“这怎么能说是坑呢......哪次没有给你分金?这次咱俩五五开?”

      他说着,朝萧妄身后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队里这个圣盾男想带妹,奈何实在是太菜,你刚也看到了,仇恨都拉不稳......”

      “停。”萧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这种事儿老年棋手不是头一次干了。

      萧妄和他一起组过无数次队,起初大家都是新手,副本开荒之类的每次都是拼尽全力。可随着困在游戏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老奸巨猾的老油条变得满大街都是,老年棋手就是其中之一——经常干着赏金带新人的行当。

      一开始,萧妄并没有注意到老年棋手是在忽悠他组队当打手。然而纸包不住火,总有那么几个队友菜得可恨,饶是萧妄这种一打架就全然不顾的战斗狂也抿出一丝不对劲儿来,抓着老年棋手的松鼠尾巴就是一顿胖揍,逼着这狗东西吐出了一大笔酬劳金给自己。

      但这不消停的老年棋手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仗着认识萧妄的时间长,又把带菜鸟拿赏金的主意打到了萧妄大爷的头上来。

      萧妄懒得和他逼逼,摊开一只手掌“大发慈悲”道:“八二开,这队忒菜。”

      “不行!”老年棋手咬牙切齿道,小胳膊小腿不住得张牙舞爪着,“我好久没开张了!你有没有点儿道德心?!”

      “哟。”萧妄剑眉一抬,又将他拎近了几分,低哑嗓音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跟我谈道德心?是谁拉的怪?是谁打了九分输出?老棋,爷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

      “你!!!”老年棋手的松鼠尾巴刚一炸毛,又在萧妄豁然一沉的手中骤然紧缩,忙压着嗓子低吼道:“八二就八二!你再把老子摁水里老子跟你没完!”

      交易达成,萧妄便随手将那松鼠人往身后一抛,在一声惊呼中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

      “咦?”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奶妈躲过飞来的老年棋手,疑惑地望着萧妄头顶的血条,秉着不懂就问的精神道:“妄爷,你顶了个什么BUFF?”

      “嗯?”许是刚敲了一笔金子心情不错,萧妄难得好声好气。他打了个响指,一方微微闪烁的图标跳跃在掌心中,“你说这个?”

      “对对对。”奶妈的脑袋点得像捣蒜,好奇道:“居然画着一尾锦鲤,这是好运BUFF吗?”

      萧妄闻言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一副爷给你们长长见识的表情从纳袋中召出了一只翡翠瑶盏——正是曲拂之先前在酒楼拿出的那对其一。

      “是灵器的BUFF。”

      “嚯!”被扔老远的老年棋手连脸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抹,就窜回到了刚刚摆脱的“毒手”面前,仰着脸叫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奈何他个子实在太矮,在萧妄面前简直如同一个小孩儿,萧妄看都没看他一眼,手中劲风一送,将翡翠瑶盏送到了那三人的面前。

      那圣盾看得眼都绿了,不住地咽口水,“这......酒杯附灵,妄爷大手笔啊!”

      “咳。”萧妄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嗓,在老年棋手飞扑到翡翠瑶盏之前将其收回了纳袋中。

      这句恭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这翡翠瑶盏是那天自己趁着烂醉的劲儿向曲拂之硬要的,曲拂之似乎也有些醉酒,毫不犹豫地就送给他了一只。

      虽然只是一只酒杯,但这附灵实属不易,萧妄总觉得自己有些趁火打劫。不过他确实也没料到曲拂之的酒量比自己好上许多,不然同样是在酒桌上睡了一宿,怎么他的酒还没醒曲拂之倒是早早就睁开了眼。

      嘁,管他的,要都要了,他就不信曲拂之有脸再讨回去。

      这么想着,萧妄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好在萧妄不好惹的名声在外,三人见他收了回去,也就知趣地不再多嘴,只有老年棋手扯着嗓子抖着尾巴哀嚎小气鬼。

      ......

      帮派厢房内。

      一块木制牌匾高高挂在厅堂内,上面是红金描画的水云间三个字。

      最前方的主位,一个身着宝蓝华服的男子手持山水折扇端坐其上,隐约可见衣袖间细细密密地绣着繁琐的咒文,浓眉大眼透着灿星般的神采奕奕,因着有些婴儿肥,看上去倒是有些少年相。

      “帮主,帮里最近没人愿意跑商......”

      那男子思量片刻,朗声道:“跑商的人,一票奖励一千金,我出金。”

      “帮主,帮派建设跟不上了......”

      男子又是袖袍一挥,十箱金灿灿的元宝堆在了厅内,“我捐。”

      “帮主......”

      眼看着还有人要说些什么,主位旁的美人榻上传来一声轻咳。

      声响不大,厢房内却骤然安静了下来。

      主位上的男子也侧过脸来,溜圆大眼透着不解,“怎么了?”

      曲拂之枕着自己的手臂斜卧在美人榻上,青丝铺在白如皓月的衣襟上,轻阖双目间长睫纤纤,似梦似醒道:“没怎么,只是赞叹帮主大人人傻金多,想来水云间真是潜力无限的大帮派啊。”

      “嘿。”听话只听一半的帮主粲然一笑,两个甜甜酒窝藏在婴儿肥里,煞是可爱,“嗯!我也觉得!”

      闻言,曲拂之睫羽颤了颤,旋即唇角一沉,周身气压顿时低了不少。

      要说起这水云间的帮主两横君,那在游戏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伤害爆炸的法核门派首席,超绝的赌技,以及......永远缺一根弦的脑子。

      两横君虽然人傻,但感知还是在线的。

      他打了个寒战,越看卧在美人榻上的曲拂之越觉得他像一条危险至极的剧毒白蟒。

      “那个......”两横君忐忑地收起折扇站起身来,挪着小碎步来到塌前,委屈地蜷蹲在了曲拂之面前,也顾不得那滚了金边的宝蓝衣摆全数堆在了地板上,“曲军师,是......嫌我捐得少了?”

      曲拂之并未起身,而是幽幽地睁开狭长的双眸,昏沉灯光下竟泛着锐利寒芒,“帮主大人不如有多少捐多少?”

      他轻描淡写地一扫方才发言的几位长老,“这样,我等一众人就不需要再为经营帮派而费尽心思,全靠着帮主大人的一手好赌技在这鬼地方混吃等死,何不美哉?”

      那几位帮主长老的小心思被曲拂之三言两语点破,都是二十多岁心高气傲的小年轻,可纵使心有不服,却还是一个个都低下头去。

      水云间作为游戏内最初建立的第一个帮派,也是目前规模最大的,单单是最普通的帮众就有近万人,还不算帮内护法,商人等各司其职的头衔。

      如此强大的帮派,自然不是靠着一时兴起就建帮立派的两横君发展起来的,两横君不是在升级打怪就是泡在赌庄里,靠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花时间的。

      两横君和众人心知,曲拂之对于水云间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两横君虽然不觉得曲拂之方才的话有什么问题,但明显察觉到曲拂之的不悦,于是两横君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来,想要去拽他的袖角......

      “帮主莫动。”

      随着那冷漠空灵的嗓音和一声清脆的银铃叮当响,一团灰雾骤然出现在曲拂之的身旁。

      杀气腾腾的银光一闪,惊得两横君豁地收回手,只见一个蒙着面纱戴着兜帽的娇小少女正手握锋芒逼人的匕首,架在了他和曲拂之之间!

      两横君尴尬一笑,将掌心下意识氤氲的法术蓝辉收了回去,“小萤姐姐好。”

      “无妨。”曲拂之轻叹着,终于是缓缓从美人榻上坐起了身来,动作却有一瞬的僵硬。

      ID名为轻小萤的少女连忙收起短匕,想要去扶他,却被曲拂之轻飘飘的一眼定在了原地,旋即恭敬地一低头,又化作一团灰雾凭空不见了人影。

      两横君鼻尖抽了抽,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苦涩药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曲拂之一直在榻上闭目养神是因着他又以身试毒了......

      曲拂之见着两横君眼中毫不作假的担忧,便安抚似地冲他微微一笑,翩翩然的仿佛方才那个话里藏刀的人不是他一般。

      “商人不愿跑商,可赏罚分明。”曲拂之唇角噙着如沐春风的暖意站起身来,宽肩窄腰挺拔如松,看似并无异状,广袖内的五指却是紧紧攥了起来,“长风长老,想必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吧?”

      被点名的长风长老见曲拂之给了他台阶下,连忙乐呵呵道:“是是是,呃......不如,单日跑商十票以上的就奖和他们生活技能相匹配的资源材料。这霸着商人位置的,就罚去职位,从帮众内提点,帮主和曲军师觉得如何?”

      曲拂之并未急着表态,而是风轻云淡地朝一旁的两横君投去目光,给足了帮主的威严。

      两横君单纯直率,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这法子听着不错,便点点头,“好,是我先前误解长风长老的意思了,就照这个提议办吧。”

      双眼前一阵阵发黑,碎骨灼心之痛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曲拂之却只是掌心潮热,如画眉眼间无瑕依旧,气定神闲地转向另一位长老,笑道:“弄影长老呢?帮派建设跟不上,你有什么好主意?”

      弄影长老暗自咬了咬牙,回道:“我认为,挑几个帮派宣战,用帮战打资材是最快的解决方法。”

      “是吗。”曲拂之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转而将问题抛给了两横君,“帮主觉得如何?”

      “唔。”两横君捏了捏自己柔软的下巴,皱着眉思索道:“也不是不可以。”

      帮战,无非就是一个帮派在系统内向另一个帮派宣战,在规定时辰内,宣战的一方要试图攻占对方的帮派领地,被宣战的一方则要守护领地。

      赢得胜利的一方则会拥有资材侵略的谈判权,上限为帮派总资材的百分之二十。如果输的一方无法接受谈判结果,就会引起另一场帮战,直到有一方妥协为止。

      如果只是游戏,大家大可当做一场打打杀杀的玩乐——可他们并不单单是沉浸在一场游戏内,要战,那便是真刀实弹的肉搏战争。受了伤,流了血,即使不会真正丢掉性命,玩家与玩家刀剑相向总归与杀怪和NPC是两种感觉。

      弄影长老见帮主口风有些松动,不免心中一喜,急不可耐道:“我们大可挑些最近咋咋呼呼的帮派,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不要妄想与我们水云间平起平坐。”

      闻言,两横君却有些犹豫了,“可......”

      “弄影长老说的没错。”曲拂之猝然打断了两横君的话,“水云间想要屠帮,说是轻而易举也不为过。”

      他缓缓行至弄影长老的身侧,高大修长的阴影渐渐笼罩住了弄影。

      弄影长老一怔,他从没有近过曲拂之的身,不曾想原来曲拂之的身型竟如此压迫感十足。

      “说起来,前两日我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名叫囚期的狂战护卫。”曲拂之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弄影长老,“想来应当是你安排的吧?”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个被萧妄斩了双手又被曲拂之毒了个半死的手下,弄影长老顿时面如菜色,“啊......对。我看囚期他入帮以来英勇善战,以为会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护卫......”

      “确实如此。”曲拂之煞有介事地微微一颔首,“既然弄影长老舍得将如此良将安排到我身边来做一个小护卫,想必手下还有多不胜数的好手吧?”

      这话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自从听说曲拂之把本帮的自己人毒了以后,大家都以为曲拂之对这个叫囚期的狂战甚是不满,可当下怎么听着倒像是曲拂之话里有话地夸赞弄影长老呢?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两横君不免也纳起闷来,他可是听人说曲拂之那天的确是下了狠手的,怎么话又变了?难道他其实很看好弄影长老培养的一队护卫?

      “啊......”弄影长老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只能点了点头。

      曲拂之展颜一笑,眸间波光潋滟,泛着蛊惑人心的妖异,看呆了近在咫尺的弄影长老。

      “既然如此,我们择日宣战天域阁。”

      此话一出,几位长老一片哗然,连同两横君也愣了愣,结巴道:“天天天天域阁?曲曲曲曲军师你你你你确定?!”

      如果硬要给各个帮派按实力排个你前我后,水云间稳坐第一,天域阁就是当之无愧的后起之秀,当下人数不及水云间的三分之一,却仍旧风头正盛来势汹汹,发展得当的话确是不久就可与水云间有一战之力。

      倘若抛开人数不谈,单论这个人战力,水云间怕是真的怼不过天域阁。

      水云间虽有法核首席大弟子两横君,鬼咒第一人曲拂之,有仙子之称的沙耶之歌,以及杀人于无形的隐者轻小萤。

      但天域阁的大佬阵容着实让人直呼牛掰。其帮主为强袭门派的首席,曾以一支满弓射日箭轰飞了前来宣战的一整支二十人团队而令人闻风丧胆,他手下更是囊括了个中在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大神——一人一剑护一城的裂刃战神萧妄,就位于其中。

      就算是呼风唤雨伤害炸裂的两横君也不敢说自己能抵挡几个回合,一时心中哀嚎不已......他是真的不想和那个帮派打架啊。

      提出帮战夺资材的弄影长老更是傻了眼,整张脸如同调色盘一般精彩。

      曲拂之淡然自若地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怎么?诸位没有对上天域阁的信心?”

      “曲军师,你要不......要不再想想?我们换一个成吗?”两横君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了,虽说用人数来碾压,打车轮战的话他们胜算极大,可毕竟......并不光彩,他两横君作为一帮之主,得要脸啊。

      “为何?”曲拂之惬意一笑,反问道:“我水云间有弄影长老以及囚期这样的战力,去欺负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岂不是大材小用?”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冷汗直冒的弄影长老,笑意终于是一寸一寸褪去,慢条斯理地冷言道:“又怎么谈得上是杀其威风,让他们休要妄想和水云间平起平坐呢?”

      “弄影长老,我说的可对?”

      话音一落,厢房内一片死寂。

      众人终于醒悟,曲拂之哪是在捧弄影长老啊,这分明是要摔死他不可。

      帮派会议就这么冷汗淋漓地结束了,长老们一走,曲拂之这才缓缓踱到距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前,蹙着眉坐了下来。

      “好我的曲哥!你这又是怎么搞的啊......”厅内只剩了他们两人,两横君就‘猿’形毕露,上蹿下跳地端来一盏茶搁在了曲拂之紧攥的手边。

      “没事。”曲拂之痛极,额角的汗珠沾湿了他的发丝,苍白脸色透着病态的异样风情。

      “你这......沙耶呢?沙耶人呢?!”两横君满脸的心疼,噼里啪啦把自己纳袋里价格不菲的灵丹妙药都掏了个干净,“你快看看,哪个能用?别试这劳什子的毒药了,都是些虚拟世界的东西,你老是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干嘛呀曲哥!”

      曲拂之却是闭起双眼,轻轻地摆了摆手以示拒绝,如雪的衣袍上有暗紫纹路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丝丝阴森鬼气伴随着苦涩草药味儿蔓延开来。

      两横君深知曲拂之这人的态度有多强硬,哪怕是站在战场的指挥台上以血入魂号令万军,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点儿苦难和曾经浑身血液尽数流干的痛苦和绝望相比,算得上什么啊......

      两横君终于是长长叹出一口气,毫无形象可言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曲拂之的身旁,一言不发地掏出折扇来均匀地给曲拂之送去一丝薄风。

      一时间,厢房内只剩下曲拂之沉重的呼吸声和折扇摆动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横君手都酸了,曲拂之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缓缓睁开了泛红的双眸。

      两横君松了一口气,忽然问道:“曲哥,你为什么要试这么多毒药呢?光我在场眼看着你被自己药倒就得有个四五次了。”

      曲拂之的喉间火燎一般灼痛,他抿了一口早已冷透了的茶水,原本低淳的嗓音却还是如同砂砾打磨过一般沙哑,“你倒是好记性,我什么时候把自己药倒过?”

      “没倒也差不多了。”两横君浓眉一竖,辩解道:“那次你中毒太深,明明站都站不稳,还非要急急忙忙地去帮那个萧妄过剧情副本,结果呢?人家一壶醉生梦死灌下肚,副本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

      茶盏被重重地放回了桌上,发出“咣当”一声。

      两横君撇了撇嘴,一边观察着曲拂之冷下来的脸色一边小声嘀咕着:“萧妄哪次见了你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那种目中无人的家伙值得你对他这么好吗......”

      “我听见了。”曲拂之拿他无可奈何,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知道,就是说给你听的。”

      “......”

      ——之后的三日内,嗜赌如命的两横君未曾踏进过赌庄一步,原因未知。

      ......

      丛林深处,叫不上名儿的树木拔地而起,树冠遮天蔽日。

      眼看着满共五个人的小队此时已经累瘫了三个,萧妄随手从地上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道:“清语开阵,老棋护法,我上去睡会儿。”

      说完也不等人回复就猝然一跃,玄黑与火纹的衣袍潇洒绽开,犹如昙花一现般绮丽,眨眼间不见了人影。

      老年棋手的毛绒大耳机敏地动了动,抬头望着远处的乌云,无奈道:“这前不着家后不着店儿的,最近的传送点也黑球远,这还神他娘的快下雨了......哎,得得得,算我这趟黑车拉的倒霉,赶紧的吧。”

      奶妈一听要下雨了,一时也顾不得喘口气,素手拈起法诀原地开了个最基础的回复阵法,将四个人都框在了里面。

      队里的强袭女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却没注意到白皙的小脸上早已经被她自己抹得黑一道灰一道了,略带愧疚道:“我们这么拖妄爷后腿,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不会不会。”老年棋手却毫不在意,伸出小爪子的两根手指隐晦地搓了搓,“这家伙的脾气大不大,纯属要看这个。”

      三人一脸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由又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妄爷也遵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规矩。

      他们蹲了一个野外石人BOSS,又顺道闯进石窟过了个隐藏副本,全是靠着萧妄和老年棋手在副本里缩手缩脚拉扯着打,才保住了他们三个菜鸟的小命。

      回复期间闲得无聊,三个新手聊着聊着又聊回了萧妄身上。

      那圣盾是个机灵的,这一路上见老年棋手和萧妄熟稔得很,于是见缝插针地八卦道:“棋手哥,你和妄爷是以前就认识吗?”

      老年棋手正专心致志地梳理着自己的大尾巴呢,于是随口道:“是啊,很早就认识了。”

      奶妈一听也来了劲,凑上前问道:“大哥你和妄爷是现实里的朋友啊?”

      “......”老年棋手的尾巴一僵,忙心惊胆战地仰脸儿往树上瞅了瞅,见什么动静都没有才朝三个满眼好奇的队友“嘘”了一声,小声道:“我可奉劝你们三个不怕死的啊,不要在萧妄面前提现实世界里的事儿,上一个问萧妄真名的人已经——”

      他爪子一抬,恶狠狠地朝自己的脖子一抹。

      “啊!”那奶妈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压得跟蚊子叫似的,“妄爷记不得现实世界里的事情啦?”

      老年棋手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虽然这幅表情配上他现在松鼠人的身体着实有些滑稽,但还是能从中读出他的一本正经来,“你们应该清楚,来到这里的人多多少少记忆都会有些缺失。”

      “有些人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姓甚名谁,做着什么工作,比如我就记得我是国家围棋队的选手。另外一些人虽然也有可能会一时想不起来这些基本信息,但往往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能回忆起来零碎的片段,拼巴拼巴也能凑出来一个现实世界里的自己来。”

      “但......”他话音一顿,继续道:“萧妄不一样,他是最早一批进入这个游戏的,听说那时候满大街都还是NPC和野怪,几乎看不见顶着ID的活人,可想而知他来这里有多久了。”

      “他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三个人瞪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才进入游戏不久,来的时候已经是跺一跺脚就能引来几个活人的程度了,哪能想象得出被NPC包围的孤独感。

      “哎。”老年棋手重新低下头,一边将尾巴上的几根杂毛拔了下来,一边半开玩笑似地念叨着:“我看了,那狗东西说不定就是脑子不好。”

      “谁?”

      “萧妄啊。”

      “萧妄怎么了?”

      “脑子不好啊。”

      “谁脑子不好?”

      “萧妄脑子不好......啊。”

      老年棋手忽觉不对,猛地一扭头,只见去而复返的萧妄正抱着自己的双臂,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不是,你听我解释!!”

      老年棋手的哀嚎刚落音,一条红绳从天而降将他和另外三人一同牢牢捆了起来!

      四个人都吓坏了,却发现这绳子邪乎得很,越挣扎便捆得越紧!

      萧妄居高临下地望着动弹不得的队友一勾唇角,冷峻面庞透着一丝邪性,眼里是掩不住的嘲讽和轻蔑。

      他不过是打个盹儿的功夫,这四个人还背着他嚼起舌根来了?

      “心肝儿。”随着萧妄令人浮想联翩的低吟,一旁的空气竟被灼烧般扭曲了起来,烈焰滚滚,火舌远远就撩得人脸生疼。

      一头足有两人高的雄狮披着肃杀战甲从中踏出,健硕四肢如石块,浓密竖起的鬃毛,火炭一般野性十足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被捆作一团的四个人。它喉间有着咕噜咕噜地低吼声,随着一步步地接近,四个人脸都白了,不住地往后缩,却被萧妄长腿一拦,饶有兴致地堵在了原地。

      那雄狮身后钢鞭一样的尾巴不紧不慢地挥舞着,似乎是扑食前最后的骇人宁静。

      那奶妈被这威猛慑人的狮子吓得“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一时也顾不得吐槽萧妄怎么给这么丧心病狂的坐骑起了“心肝儿”让人误解的名字。

      眼看那浑圆而庞大的狮头近在咫尺,老年棋手正要破口大骂萧妄丧心病狂时,雄狮猝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完了完了完了......

      老年棋手绝望地闭上双眼,心说等他复活了一定要和萧妄绝交!!!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叼好了。”

      萧妄皮笑肉不笑地将绳子的另一端递到狮嘴旁,心肝儿顺从地紧紧咬住,还撒娇似地将脑袋往萧妄手边蹭了蹭。

      被捆住的四个人看看身上的绳子,又看了看乖得像只大猫的心肝儿,顿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起来,隆隆雷声远远传来。

      “知道哪句话最适合现在的情况吗?”萧妄戏谑地一挑剑眉,手下撸猫似地了两把雄狮的鬃毛,旋即拍了拍它的头。

      “哪......哪句?”老年棋手的舌头都不利索了。

      “小人之心......”长剑出鞘,萧妄修长身影立于其上竟如履平地,黑白分明的双眸间闪烁着一抹盛气凌人的精光,“度君子之腹。”

      惊雷骤然炸响,震耳欲聋。数道霹雳宛如开天辟地一般落在茂密的丛林中,激起一片片林火,与遮天蔽日的雨幕交缠得不分你我。

      漆黑的雷雨云张牙舞爪地向四方飞速蔓延,遥见一只威风堂堂的战甲雄狮煽动着硕大火翼自林中一跃而起,飞翔于天际,狮吼犹在耳边,几个振翅间就将那惊涛骇浪般的雷雨甩在了身后。

      要是眼尖些,大概就能看到那雄狮嘴里还噙着一根莹莹发光的红绳,下面还捆着四个摇摇欲坠惊叫连连的人......

      一旁衣袍猎猎的御剑人时快时慢地飞绕在雄狮身边,丝毫无惧于那险些让他们葬身的雷雨,不时发出的洒脱而爽朗大笑声,敷衍着来自天上的震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骤雨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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