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上的陌路人》夜岚衫

5、第五章

　　乘出租车回到学校，肖楠楠下车后径直奔向寝室，大脑里那点儿仅存的睡意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干干净净。寝室里，张可轩正讲着电话，而另两个室友一个正看着杂志，一个正发着短信，总之每一个人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呀，楠楠回来啦？饭吃的如何？有进展没？”不知张可轩何时挂掉了电话，正从床上探下着半个身子。
　　而此时其他两个人也应声投过视线，一副“且听下文”的神态，看过去就知道张可轩早将她和苏辉吃饭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能有什么进展？不过只是一顿饭。”肖楠楠含混地说道，试用最简短的回答来概述那顿有些“仓促”的饭局，希望借以将有关苏辉的一切变成历史性的一页在众人心里彻底地翻过去。
　　“嗳？不可能，那男的看着就对你有意思啊，怎么可能没进展？是不是你太迟钝没看出来啊？”张可轩有些怀疑地说道，一副不死心的架势。
　　“不是我迟不迟钝的问题，而是你不应该抱有幻想的问题。可可，你就那么急着把我推出去？”肖楠楠一面换着睡衣，一面说道，忽然想起张可轩那会儿对自己“见死不救”的情景，继而微微一笑道，“不过刚刚你确实推我了呢，可可，怎么这会儿不去自己室等我回来呢？”
　　“那不是怕你没借口脱身随口说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久没上过自习了。”张可轩对她撇了撇嘴道，“我看男人不会错的，你可要抓住机会。你努力在这一个月里为此奋斗吧，清明节的时候我可要找王旭去了。”
　　“刚分开没几天就又要见面？可可，你结婚的时候可要记得给我喜糖吃。”肖楠楠抿着嘴笑道。
　　“喜糖算什么？我其实是想让你给我做伴娘的。”
　　“好，你说伴娘就伴娘吧，但记得把我喝的酒都换成白开水。”肖楠楠笑道，恍惚中闭上了眼。寝室里暖和的温度重新燃起了她的睡意，于是四周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很快地，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周日这天是个阴雨天。雨水混着冰晶从早晨开始就冷冷地拍打着坚硬的地面，到了下午也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张可轩和肖楠楠正举着伞向学校走去，她们刚刚从商业街回来，手里拎着买来的东西，而脚下则小心翼翼地挑着较为干爽的路面走着。
　　潮湿的空气，冰冷的微风，泛黄而乌云蔽日的天空，仿佛一切都弥漫着怀旧又陈旧的格调，让人禁不住联想起旧时泛黄了的黑白照片。虽然打着伞，虽然小心地避开地面的积水，但是两个人的胳膊和裤管仍被浸湿了，身上也不禁泛着一种潮气。
　　“你说刚刚那件粉色的外套好不好看？是不是买了比较好？”张可轩扯着了裤管说道，表情少有的严肃。
　　“没有你买的这件穿着好，底边那些褶看起来很奇怪。”肖楠楠看了看愈发猛烈的雨势和近在咫尺的学校，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也是，的确有点儿怪，显得腰很粗……还是说我胖了？”
　　“别乱想了，只不过是那件衣服不适合你而已，再说你已经买得够多了。一想到王旭以后要养你这么一个能花钱的主儿，我忽然开始替他难过了。”
　　“他已经习惯了，只要不陪我逛街，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怨言了。”张可轩说着迈进了寝室楼，然后转身收起了伞。肖楠楠也跟着走了进来，于是两个人站在门口的位置相互倒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原本干净的理石地面就被雨伞上的水弄湿了。
　　“肖楠楠，下午有个男的来找过你。”寝室楼的阿姨忽然从传达室里笑走出来，然后顺手拿过拖布俯身拖着地面的水渍。
　　“阿姨，他没说叫什么吗？”略有诧异，肖楠楠随口问道，但大脑反射性地想到了苏辉。
　　一来，她熟识的男生并不多，即便是有事要找她，一般也都会直接打电话说明；二来，她上次对苏辉的反应确实大了点儿，苏辉或许是想当面说些什么也不一定。
　　“他只说是你朋友，知道你不在后就走了，说是晚点儿再过来。”阿姨补充说道，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
　　“我知道了，阿姨，等他要是再过来了，麻烦您再通知我一下。”肖楠楠感谢着说道，然后和张可轩上了楼。
　　大约六点的时候，寝室的电话响了，是楼下的阿姨打来，说是下午的那个男的又过来了，正在门口等着肖楠楠。放下电话，肖楠楠穿好鞋子和外衣，拿着雨伞下了楼。
　　还没有到亮灯时间，所以走廊里阴暗得厉害，除了阴暗，还有四周充斥的水汽的味道。肖楠楠慢腾腾地下着楼，楼梯上一直在想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苏辉，也实在不知道苏辉会说些什么。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她安慰着自己，缓了口气走到了门口。
　　但是，当她看清站在面前的那个男人时，她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自己“迟早要面对的”——因为那个男人不是苏辉，而是从她面前消失了将近四年的秦宇。虽然他比记忆里的成熟了很多，也结实了不少，但是肖楠楠可以确定他就是秦宇。只不过，在这一刻，她彻底呆住了。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种和秦宇再见的情景，而每一种都或多或少地沾染着机缘的味道，就是不曾想过秦宇竟会如此直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曾经想象过再见秦宇时自己会做出的举动，而每一种都或多或少地伴着泪水和愤怒，就是不曾想过自己竟会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那个爱着秦宇的，为秦宇笑、为秦宇哭、以为这辈子永远会爱着秦宇的肖楠楠原来在秦宇消失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了。因为时间早已将情感的光焰消磨殆尽了，留下的只有对于“曾经”的无法企及。至于爱，则早已在等待之中风化成灰了。
　　“好久不见。”——低沉的声音，优雅的笑容，熟悉又陌生的口吻——秦宇平静地说道，声音、或表情都看不出任何波澜。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肖楠楠忽然笑道，口吻里掺着极大的嘲讽。她仍旧没有移动，仿佛还在消化着横在眼前的现实。
　　“那就当我又活过来了。”秦宇谑笑着，继而撑起了伞走入了雨里，然后又面对着肖楠楠静默地站着。他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安静地看着肖楠楠缓慢地撑起伞，依旧笑着。
　　雨下得很大，仿佛穿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天散落到地，在地面击打出响亮而嘈杂的声响。肖楠楠一直沉默地跟在秦宇身后，视线却未曾离开他那被雨模糊着的背影。
　　十几分钟之后，一家咖啡厅的角落里，秦宇和肖楠楠相对而坐。
　　“你比以前漂亮了，楠楠，一定有不少人追你吧。”秦宇呷了口咖啡说道，听不出是认真或是玩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沉默了一会儿，肖楠楠平静地问道。
　　“回来两个月了。”秦宇说着收起了笑。
　　在肖楠楠的记忆里，秦宇不笑的时候有些冷，说是冷倒不如说是一种漠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此刻，秦宇不笑的时候依旧漠然，但除了冷漠似乎还多了什么，一些让肖楠楠一时间无法读懂的东西。她不住地搅着咖啡，打量着秦宇有些陌生的脸，然后微微扯了下嘴角笑了下。
　　已经回来两个月了吗？——肖楠楠默默地说着，心里仍是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那什么时候再走？”她低声问道，话脱了口才觉出唐突。
　　“你是指出国，还是离开这里？”笑着，秦宇缓着口气说道，“我已经在前面的街区租好了房子，至少会住一个月。至于出国，除了偶尔回去看看父母，应该不会再出去了。”
　　“赵飞和小诺也在市内，要不要我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肖楠楠岔开话题，完全没有料到秦宇会留在Ｄ市而有些吃惊。
　　“不用，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这房子就是赵飞帮忙找的。等过几天大家再一起聚一下。”
　　“嗯。”肖楠楠应着，胸口有些发闷。她不确定赵飞是什么时候知道秦宇回来的，但是她可以确定赵飞知道秦宇回来之后并没有告诉她，而以赵飞的性格不告诉她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秦宇不让他说。
　　越想越愤懑，肖楠楠忽然靠在椅背上说道：“如果你这次找我是来通知我你回来了，那么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了，我想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秦宇平静地说道，却先肖楠楠一步起身站了起来。
　　这一路依然沉默，直到分别的时候，两个人的耳边似乎有的只是躁动而愈显清冷的落雨声。在他们的心里都有着没有说出口、但一直想说的话，或许他们并不是想刻意隐藏，只是相隔了太久、分别了太久，一时间都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