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上的陌路人》夜岚衫

4、第四章

　　双手不停地旋转着喝空的易拉罐，肖楠楠看着不远处的霓虹华彩，起身站了起来。啤酒入腹，身体似乎暖了起来，纵使风再大也不觉得冷了。她忽然想起了家里的父母，想起了那个不大的家，心里一阵酸涩。看了下手表，７：３４，犹豫了下后，她走出几近无人的广场，顺着马路走向那片繁荣的商业区。
　　要说起来，肖楠楠开学也没几天，再加上已经是大三了，“想家”这种事对她而言已经不会成为困扰了。只不过她一想到那个家心里就发闷，甚至比想到秦宇还要不痛快。记忆里，母亲从她初三的时候就总在房间里哭，瘦削的身影、抖动的肩膀、低声的呜咽、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扇半掩的门里一次又一次的重演。她不记得母亲哭时自己第一次抱住她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她却记得母亲欲言又止、流着泪的脸。或许从那时候起，她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疼”。
　　“妈，你们离婚吧。”高考过后的那个暑假里，她对着流着泪的母亲说。父亲的晚归，母亲的眼泪，似乎永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即使母亲从未提起、父亲从未说明，她也猜得到这个曾经和谐的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大概，是父亲“出轨”了吧。——她这样想，即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然而听了她的话，母亲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那无声的流泪变成了低声的哭泣。记忆里，那一夜父亲仍是没有回来，临睡前母亲只轻声对她说了句“都那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自那以后，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父亲依旧晚归，母亲依旧哭泣，家里依旧是永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只不过她再也没有说过那句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肖楠楠这样想，只是每次想到母亲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些寂寞，下意识的总想要去环住母亲的身体，即便是想象。
　　马路上车来车往，步道上人来人往，置身属于城市的夜晚的霓虹与光影，来自天际的光亮似乎总显得有些傲慢——以高贵的姿态，睨视的神情，冷讽着源于机械和所谓“创造”的结合。漫无目的地走着，肖楠楠忽然在一个公车站牌旁边停下了，整个身体就靠在了那个打着某纯净水广告的玻璃牌子上。
　　到站的公车缓缓停下，一些人走下，一些人上去，肖楠楠看着那些走过的人，头开始微微发疼。
　　“哟，这不是小楠嘛！”
　　白炽的灯光下，肖楠楠定睛看去，才发现斜对面站着一个扮相时髦，但身材稍有发胖的女子。那女子一边转身向后，一边拉着前面的男人扬声喊道，“赵飞，你看她是不是小楠？”
　　“小诺，你们怎么在这儿？”肖楠楠站正，有些惊讶地说道。
　　“真的是小楠姐啊？！”赵飞应声走过来嬉皮地笑道，“你怎么在这儿？！这都几点了？”他说着瞅了瞅四周，接着说道：“交男朋友了？怎么也不带给我看看啊？小气了啊，小楠姐！”
　　“看什么看！你想看谁？！”肖楠楠上前几步抬腿就朝他的胸前踢去，结果被他用双手稳稳挡了下来。
　　“呵呵，你喝酒了？”赵飞感觉到了肖楠楠身上的酒气，一边放开她的腿，一边扶住她的身子说道，“走，我和小诺正好要去吃东西，一起去。”
　　“我和你定的是明天吧？”肖楠楠喃喃道，却被赵飞拽着手臂向前走着。忽然间想起自己的晚饭还没有吃，她就没有多言地任由赵飞领路。
　　其实她并不是在意这顿饭到底是什么时候吃，吃什么，只是在这里，在这种心境下或多或少会向往那些让自己感觉温暖的地方——即便是无从表达自己的苦闷，但有人陪在身边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即便是无从排解那些清冷的寂寞，但至少可以抵消些许、些许忘却。其实，就在肖楠楠刚刚认出他们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就毫无缘由地好了很多。

　　肯德基里，刘晓诺和肖楠楠对坐，而赵飞正端着三份套餐走了过来。这是一家２４小时营业的餐厅，除了一部分本市市民光顾外，多半是Ｌ大的学生来吃东西，而服务生也几乎都是来自Ｌ大的。
　　“小楠，下次你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叫上我嘛！都这个时间了多不安全。”刘晓诺一面说着一面吸着可乐。
　　“是啊，你不叫她叫上我也行啊。”赵飞嬉笑道，“咱俩什么关系啊，是不是啊，小楠姐？”
　　“你说你俩什么关系啊，赵飞？”刘晓诺白了他一眼讪讪地笑道，然后将手里的那两根薯条放入嘴里狠狠地嚼着。
　　“哥们儿呗！这还用说吗？！”赵飞正色说道，然后一本正经地看了一眼肖楠楠，却发现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里的汉堡上，可以说是吃的极其认真。
　　她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眼神稍微有些发直，加之呼吸之中仍带着酒气，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喝了酒。但是赵飞认识肖楠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然知道肖楠楠的酒量，也知道她是沾点儿酒就上脸的人。
　　要是搁以前高中那会儿，他一定会刨根问底地要知道她喝酒的原因——即便是会把她惹恼——但是自从秦宇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之后，他就发现一些事情改变了，即使再缓慢、再细微，也确确实实地从原来的轨迹偏移了——而且越来越深刻。
　　“你别光吃啊，怎么不喝水啊？不想喝可乐吗？”赵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扬声说道，顺手将可乐推到肖楠楠的眼底下。
　　“那么大动静说要请我吃饭，就是吃这个么？”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汉堡，肖楠楠直起身子喝了口可乐说道，“我告诉你，这顿饭不算，我要吃好的。”她说完又喝了几口可乐，汉堡下肚的饱腹感渐渐让她有些犯困。
　　“行，什么时候、上哪吃、吃什么，你定！”赵飞爽快地说道，表情异常正经。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肖楠楠说着看了看表，不多不少正好８；３０。她见刘晓诺似乎要起身，先一步说道，“不用你们送，我打个车直接回学校就行。小诺，这次也没怎么跟你聊，抱歉，下次一定补上。”
　　“有事没事都记得打电话给我啊！小楠姐。”赵飞应声也不再起身，只嬉皮地笑道。带看见肖楠楠裹好外衣走出餐厅时，才收回视线于桌子上的食物上。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送她回去。”一旁的刘晓诺讪讪开了口，然后取过了肖楠楠没动的那份薯条开始吃着。
　　“她都说不用了，还送什么送？！”赵飞自顾吃着汉堡应道，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对小楠的好，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自从秦宇消失以后，你对她就渐渐上了心，最后竟然跟着她来到了Ｄ市，还跟我说什么是为了发展生意。别唬我了，赵飞，我不是傻子。”刘晓诺讥讽地说道，手里不停地用薯条搅着刚挤出来的番茄酱。
　　她并没有想吵架的意思，也从来没有讨厌过肖楠楠，只是单纯地看着赵飞的举动不爽而已。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即便是会激起她全部的包容和忍让，也还是无法容忍她的男人心里有着别的女人。刘晓诺也是女人，即便是知道赵飞只是一厢情愿，且尚没有过分的举动，心里也还是别扭。
　　想来她和赵飞好了约有五年，１８岁时为他流了一次产，２０岁时跟着他来到了Ｄ市，纵使从不顾家人的反对、到至今的背井离乡，她都没有后悔过。赵飞对她很好，可谓是百依百顺，未曾委屈过，除了他对肖楠楠不明不白的感情外。
　　“我看你是傻了，竟然吃小楠的醋。”似乎察觉到了刘晓诺的不悦，赵飞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依我爸的脾气，如果他不想，我说开店有用吗？再说了，她肖楠楠就是忘了秦宇了，喜欢上别人了，也轮不到我赵飞啊！你以为我傻啊？”他说着拿过刘晓诺一直搅着酱的薯条吃了下去，然后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舔着她沾着番茄酱的手指。
　　“呃，恶心死了！离我远点儿。”受不了赵飞的赖皮，刘晓诺一面笑着一面收回手，见他还在靠过来躲得几乎要站起来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坐好坐好。”赵飞拍了拍座位说道，重新开始吃着东西。只不过刚刚有一瞬，也只有一瞬，他的笑容有一丝僵硬。可是刘晓诺没有发觉，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