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上的陌路人》夜岚衫

3、第三章

　　下午第一节课休息的时候，肖楠楠的手机突兀地在裤子口袋里震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的屏幕，发现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皱了下眉应道，她大致想得到是从哪里打来的。
　　“是肖楠楠吧？我是苏辉，你能再跟我说一下宿舍的位置吗？我正要去。”电话那头已然是是彬彬有礼的声音。
　　“学校里唯一的白色建筑，而且还是并排的四栋，应该很显眼。”肖楠楠下意识看了眼宿舍的方向，口吻有些冷漠。
　　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是无奈，想来学校虽然不小，但相应的人也不少——上课的，下课的，自习的，拍拖的，横冲乱撞的——即使不知道地方，随手拉一个身边的人问问不比问她更快？再者，那时候时面对面告诉他都理解不了的东西，难道电话里就能明白了？略有不耐烦地想着，她那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忽然毫无规律地敲了起来。
　　“这样啊，那我再找一找吧，先谢谢你了。”丝毫没有察觉到电话这头的不悦，苏辉自顾地说道。
　　“没事。”肖楠楠迅速挂掉电话，抬头却看见老师正走上讲台，而上课铃不偏不倚地在此时响了起来。
　　真是麻烦，她讪讪地想着，轻声叹了口气。
　　下午的课在一黑板一黑板的板书抄写中落下帷幕，电磁场的老师留下一句“回去整理笔记”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唯留下一班“死气沉沉”的学生们。
　　推醒了睡得正香的张可轩，肖楠楠顺手将她的书塞进了她的包里，然后看了眼手表。刚好５：３０。
　　“笔记抄好了吗？”张可轩打了个哈欠起身问道，“写了几页？”
　　“８页。”肖楠楠站起来裹着衣服。
　　“这老师怎么那么能讲？楠楠，一会儿陪我去复印一下吧。”拐住她的胳膊，张可轩抛了个媚眼说道，脸上仍有着浅浅的睡意。
　　嗡嗡的手机声将肖楠楠还没讲出的话堵了回去，她看了眼号码后接听了电话。
　　“知道我是谁吧？”苏辉的声音自听筒缓缓传来。
　　“嗯。”
　　“拖你的福，我找到宿舍了。”爽朗的声音，却又夹杂着隐约而莫名的激动。
　　“嗯。”
　　“你下课了吧？我想请你吃饭，算是感谢。有时间么？”男人礼貌地试探着问道，无法想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不用，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
　　“旁边的那位是你朋友吗？可以的话，叫她一起来也行。”
　　顿了一秒，肖楠楠警觉地向四周望了望，从前门看见苏辉正向自己挥了下手，厌恶感，莫名的从心底滋生了起来。
　　“谁啊？怎么了？”张可轩向门口看了眼，并没有认出苏辉。
　　“有人要请吃饭。”肖楠楠合上手机说道，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谁啊？不过事先说明，我肯定不去。”张可轩重新扫了眼门口说道，“中午吃太多，根本不饿。那些没吃完的，我一会儿让食堂阿姨热热去。”她忽然拍了下肖楠楠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学会抓住机会！”
　　“什么机会？我怎么没看见？再说了，我也没打算去。”
　　话落，几步之后肖楠楠便走到了苏辉的面前，礼貌的朝他笑了下。
　　“吃饭就不用了，没那个必要。”她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连这个面子都不给？看在我刻意等你下课的份上，赏了脸如何？”面向张可轩，苏辉笑道，“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吧，我请你们。”
　　“我就不用了，你们去吧，别吃太久，记得回来上晚自习。”张可轩说着松开了肖楠楠的手臂，对她眨了眨眼。
　　这算什么？报复么？肖楠楠愤懑地想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辉挡了下来。结果张可轩就趁着这个空隙混入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里。
　　“走吧，也不远，就学校后面的那家。”
　　“哪家？”肖楠楠扬声问道，口吻里有着不满。但现在的状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走廊里僵持下去更不是。于是，尽管不满，她终是跟着苏辉下了楼。
　　“韩国烤肉吧。喜欢吗？”男人温和地笑道，白晃晃的灯光下轮廓鲜明。
　　“你请你做主，我无所谓。”
　　十几分钟过后，两个人在餐厅里落了座。正是晚饭时间，不大的饭店里基本上都已坐满，空气里含混着烧烤和灼热的气浪。径直将服务生提过的菜谱放到了苏辉面前，肖楠楠转向服务生说道：“给我一份冷面。”
　　“冷面？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吃拌饭。”苏辉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指菜谱，“来两份这个，一份这个，再加一碗米饭。”然后转向肖楠楠问，“你喝什么饮料？”
　　“饮料就不用了，水就行。”肖楠楠应道，脸上没有什么刻意的表情。
　　说是自己多心也好，说是自作多情也罢，她总觉得苏辉的眼神和语气里有着一种隐晦的情愫，虽然不够明了，但却足以让肖楠楠察觉，并觉得很不自在。她不是一个很善于言谈的人，尤其是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即便出于礼貌可以做到相互寒暄，但是内心里的抵触感却无法忽略。
　　面前，看着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男人，肖楠楠并没有觉得局促或不好意思，只感觉到一种烦躁——想要离开，却无法离开，与厌恶交织着的烦躁。
　　“你现在是大三吧？”示意服务生下去，苏辉转而问道，“以后是决定要工作，还是继续学下去？”
　　“应该是工作，我并不喜欢学习。”肖楠楠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然后漫不经心地喝了起来。
　　“也是，工作是早晚的事。那你男朋友也和你一样准备工作？”苏辉推了推眼镜笑道。
　　“我没有男朋友。”肖楠楠淡然地说道，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下，视线却落在了手里的杯子上。
　　这才算是正题么？她讪讪地想着，随后礼貌地笑了下。
　　“那我们这约会应该算是‘名正言顺’了吧？”苏辉忽然靠向椅背开玩笑地说道，“虽然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过一些想法，但是果然现有些不大切合实际……不过，老实说我还是想追你。”
　　“约会？吃顿饭就算是约会了么？”表情有些僵硬，肖楠楠顿了下，缓了缓语气说道，“看你是个爽快人，我就暗话明说好了。追不追我那是你的事，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只会浪费你的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起身站在一侧，顺势从衣兜里掏出了十几块钱扔在桌子上说道：“这是冷面的钱，剩下的不用找给我了。”
　　“反应大了点儿吧？”仍旧保持着笑容，苏辉看似平静地说道。
　　没有理会他的话，肖楠楠径直走了出去，下意识裹紧了厚重的外衣。在走回寝室的路上，她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幕，那四周昏黄的路灯将那轮半圆的月衬得恍惚。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她一边走着，一遍在心里吼道，胸口开始不自觉的发闷。一张男人的脸忽然随着呼啸而过的风从记忆里涌现了出来，那茫茫大雪的背景下似乎只看得清那淡薄的轮廓。
　　“真郁闷！”肖楠楠自言自语道，忽然掉转方向径直拐到岔路口的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口袋。
　　初春的夜仍是刺骨的冰冷，风也丝毫不带白天时候的温润。她看着街道上匆匆忙忙的行人，看着或结伴而行、或甜甜蜜蜜的一对对儿情侣，顺着马路向不远处的一商业区走去。在商业区的广场上有一排供路人休息的桌椅，虽然设施有些简陋，也算不上一尘不染，但是总是有不少人落座歇脚。
　　夏秋季节的时候，无论清晨还是傍晚，那里总是有很多人悠闲的聚在一起聊天。但是现在这个月份和时间，想必应该没有人会愿意坐在露天里吹冷风的。
　　果然，白炽灯光下，那个不大的广场冷清至极。选了一处光线不明的地方坐下，肖楠楠吃冷的搓了搓双手，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听啤酒开始喝了起来。喝到第二听的时候，她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一直在耳边不停响着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不少，而不远处一对儿恋人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瞥了一眼那男人唇间的烟，肖楠楠忽然仰起脸喝尽了手里剩下的半听啤酒。
　　她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１６岁，是和秦宇一起等公交车时蹲在马路牙子上被他硬逼的。从那之后她常常陪秦宇喝酒，也只在秦宇面前喝酒，因为秦宇说过，肖楠楠脸红的样子不许别人看；
　　她第一次看见秦宇抽烟的时候也是１６岁，只不过那时候秦宇是刚学会的，但无论如何也不许肖楠楠学，他解释说不喜欢看女人抽烟，但是肖楠楠知道他的妈妈就有抽烟的习惯。
　　其实肖楠楠第一次见到秦宇时就是１６岁，那时候她在Ｎ中正读初三，新学期刚开学的那一天就遇到了他。其实那一天肖楠楠见到了很多人，只不过记忆最深的就是秦宇，唯一让她记住的名字只有秦宇。
　　说道他们的相遇，坦言之并没有任何浪漫和平淡，如果一定要说，多少沾着那么点儿命运的意味。开学，清晨，通往学校的街道，就在离校门只差一个转角的地方，忽然冲出了十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等肖楠楠发觉的时候，自己却不知为什么被围在了里面，而四周到处是大骂厮打的声音——那十来个男生不停打着一个女孩儿，有人竟然还带着砍刀；而护着她的两个男生根本应接不暇，最后只能将女孩护在身下——惊恐，这是肖楠楠记忆里唯一的、且仅剩的感觉，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警车的到来冲散了那一张张狰狞着的面孔，剩下的只有呆坐在墙边的肖楠楠和一个不停大哭的女生，以及两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生。直到警察询问的时候，肖楠楠才缓过神，发现自己的胳膊青着，而躺在脚边那个男生的后背被血殷红了一大块儿。
　　后来在警察局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被砍伤、直接送去医院的男生叫赵飞，那个一直大哭的女孩儿叫刘晓诺，而另一个男生叫秦宇，他们三个是附近一所高中的学生。
　　“肖楠楠，我送你回去吧。”警局门口，秦宇走近肖楠楠说道，似乎是在等她。
　　摇了摇头，肖楠楠也不言语，只自顾地沿着马路走向公车站台，直到走到学校的时候也没有跟秦宇说过一句话。那一刻她只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甚至当秦宇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时也仍感觉得到恐惧，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愤懑着，为什么警察不将秦宇关起来，否则她也不用提心吊胆……
　　但是今天，当她再回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恐惧褪了色、愤懑褪了色、除了秦宇似乎其它的一切都褪了色，感觉到的只有温暖以及对于命运的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