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乱》是鹿

19、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我们要见将军！”平岁中军大帐外，上至将领，下至普通兵士，皆是群情激愤，“阿澜是我们的将军！将军受伤了，凭什么不让传召军医？”
　　中军大帐内，阿澜捂着肋下的剑伤，脸色惨白地斜靠在一边，拒绝随行御医的医治：“滚出去。”
　　渊沉推开无措的御医，闪电般掐住了她的咽喉，褐色的瞳孔盛着满满的怒意：“明澜，不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
　　阿澜轻笑，没将他的愤怒放在心上，她偏过头，对着他身后瑟缩的人说道：“我让你滚，听到没有？”
　　御医惶惶站着，更加无措。
　　渊沉低头扫过她的伤口，伸手将金创药取来，复而紧盯她的双眸，极冷地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御医忙慌地收了药箱，离开之前，听到了那个高傲女将军苍苍然的笑声：“我猜，我死之后，一定会下无间地狱……渊沉啊，你是否还记得卓英……”
　　御医出来没过多久，帐中便传出了激烈的兵刃碰撞声。
　　平岁的将士听闻帐中响动，皆神色大变，慌乱心急之际，已经不可能考虑太多，在与王军的对峙中，很快抽出了腰间的战刀：“我们只想确认将军的安危！再不让开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
　　左衽将军回头看着中军大帐，亦是吃惊忐忑，但他奉守王命，没有王上的命令，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大帐，他只得镇定喝道：“若敢硬闯，也休怪本将不客气！”
　　不知是谁先拔的刀，双方的厮杀，在电光火石间突然而起……
　　“王上！”
　　混乱中的一声高喊，使杀红了眼的众人纷纷停手回望，中军帐外长身玉立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衍至高无极的君王。
　　渊沉的领口、衣襟上皆沾染了艳丽的血色，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他静静站着不动，既不说话，也不抬眼，眼睛被滑下的发丝遮挡，顺带着将大半张脸隐匿在投下的阴影里。
　　凌昊疾步上前，屈膝正要跪下，手中的刀忽被人抽走，他惊诧抬头，不偏不倚，迎上了落下的刀光……
　　“只知将军，不知君王，很好。”年轻的王上冷眼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人，浓郁的血色在眼眸里弥散开，“她必将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王上？”
　　“杀了他们。”
　　那个充满黑暗与屠戮的深夜，凌昊带着阿照，在尖叫慌乱中逃出平岁城。
　　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南城门口初见大衍国君，心中惊为天人，那人有着世间男子没有的非凡气度，是那般高贵雍容，他曾不无宽慰地想，原来阿澜爱的是这样的绝尘人物，当真是般配极了。
　　可是，当拼命逃出平岁的时候，他又在想，起先阿澜病了那么久，她突然就病了，病情沉绵难愈，实在令人忧虑，纵使许多事没谁对他说起，他也能猜到，阿澜有心病，或待自医，或待王城的“良药”……为什么……为什么那人千里迢迢从王城赶来了，他们相见的结局却是这样……
　　森冷寒锐的飞雪撞进他的眼中，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十四岁的少年，被凌昊紧拽着手腕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前行，他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亲眼看见了王上策马回营时，怀中搂着半身是血的女将军，看见了营中冲天的火光，看见了黑衣铁骑在城中的疯狂砍杀，看见了凌昊鲜血披面的狰狞模样……他颤栗地捂住眼睛大哭：“大人，将军是死了吗？”
　　凌昊在前面，拉着他一直走，并不回答。
　　“将军一定是死了！不然她一定会救我们的！”
　　“住口！”凌昊胸中大恸，咬牙怒吼，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却很快小了下去，坚定低语更像在安慰自己，“她不会死的！他不会真的杀她！一定不会！”
　　天痕银枪孤零零斜插在茫茫雪地之中。
　　裂魂折断的地方，大雪覆盖不住大片淡开的血迹。
　　沙沙的声响，有人靠近。
　　宜襄摩挲着冰冷的裂魂，无有所动。
　　风雪中，来人跪在他的身后，哑然唤道一声：“殿下。”
　　他身姿颤动，眸光凝起，缓缓回过头。
　　他们遍身血迹跪着。
　　从左额到鼻梁，凌昊的脸上，划着一道触目可怖的刀痕，他望着他，颓然地垂下了头，大颗的泪混着血水滴在洁白的雪上，像无色境里绽出的朵朵红色小花：“王上下令屠城，平岁城，已经毁了。”
　　阿照伏在地上痛声哭泣，早已不能言语。
　　听闻城毁，他心间猛然一窒，急切追问道：“她呢？她在哪里？”
　　“我们再也不曾见过将军。”
　　满天飘着羽毛一般大小的雪花，似乎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埋葬。
　　宜襄站起身，极目远眺，他们身后，所来之处，是清冷无依的白茫之境。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线平岁城高耸的城墙，以及上空的乌蒙。天光拂晓之际，寒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双眼被泪水和雪水模糊，酸涩痛着，连心脏，也已经冷得没有知觉。
　　他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僵冷的手扶着额心，无言中掉泪不止，却忽而忆起了更多的事。
　　风雪狂啸，杳杳似闻风铃声。
　　她那时许了什么愿望……
　　窗上悬挂的小铜铃，被风拨动得玎玲作响，她心有所向，于浩瀚天地间自由游走的风，果真有将她的心愿带去王城，带进渊沉的梦中吗？
　　她还会牵挂谁——长生神君？卓英师兄？
　　宜襄孤立在纷扬大雪中，蓦地想起那句“他唯独没有杀我”，她的师兄曾经去到她的身边，然而之后再无踪迹，她亦灰心丧气，避讳谈及同门的去向。
　　他似有所感，一瞬之间，心口仿佛寸裂。
　　风雪正盛，马蹄声渐近。
　　两个劲装的武者从西面密林而来，他们迅速下马，齐齐俯身跪在宜襄跟前：“殿下，此处境地险恶，请随我等速往安阳郡。”
　　安阳郡，古来重兵之城，然太子旧臣，皆已藏匿于安阳。
　　安阳郡，恐怕，渊沉的兵马早就被剪除干净了吧？
　　“凌昊，你可愿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