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栀词》长门佳期

3、催婚

　　梁氏是个有手腕的，看人的眼光极准，顾淮他爹威北侯年少时那个浪荡性子满京皆知，梁氏进了威北侯府的门后还不是将人治的妥帖，活生生过成了威北侯心尖手心上的人，便就是梁氏身子有些不爽利，都恨不得寸步不离守着的。
　　简直羡煞满雍京各家的夫人。
　　“我眼瞧着，温四小姐但只说庶女身份，她那嫡母就盘算着不会给她太多嫁妆。”梁氏脸上显出些轻蔑，明摆着是看不上秦氏那副做派，“满京谁不以为温四小姐是皇上硬塞给你的，来日若得知这旨意是你自己求的，只怕悔得牙疼。”说着，她正了正神色，“衍儿，姨母我是从来不看重身份的，高门大户未必能教出像样的姑娘，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未必就浅薄，看人不能看家室背景，你既挑了温四小姐，那她必有什么合你心意的，这一点，姨母信你。”
　　萧衍起身朝梁氏行了一礼，“多谢姨母。”
　　梁氏心里有些触动，拉着他坐下，“自家人这么规矩做什么，你母亲走得早，你长大了，姨母又只能替你操心着这些事……”她揩了揩泪，“在姨母心里，你同顾淮一样，逢年过节你也多去侯府坐坐，咱们一家人也多聚在一起吃顿饭。”
　　萧衍神色严肃，许诺一般点点头，“外甥明白。”
　　梁氏缓了缓，松了口气，“妇人家后宅那点阴私事，你们这些在外打拼的男儿不懂，京里以为你是被迫娶了温四小姐，背地里指不定会戳着她脊梁骨说道她，更有那长舌的甚至会编排她，这门婚事于她而言来得突然，她心里保不定怎么担忧害怕呢。”
　　萧衍眉心皱了起来，“纳吉那日我准备送二十抬礼过去，到时烦劳姨母提醒温家人，就说这二十抬礼都并到温檀嫁妆里，纳征那日我预备送去一百二十抬聘礼，再分一半给她作嫁妆。温府是原封不动并了也好，折换成同样价位的东西也罢，或者将金银器熔了再打新样都可以，总之就是不许在聘礼上克扣她。”恰同温觉厉想到一起去了。
　　梁氏合算了番，连带上今日纳采，前后得送去一百五十二抬礼，轮着这么好些箱笼，不知温家放不放得下。
　　“成了，这么些礼送去，换谁要嚼舌头也该掂量着些，你这哪是被逼无奈，分明是乐意之至。”梁氏笑着念他，“今天就这样吧，我回府里去了，顾淮今日好容易才待在府里，我回去问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也催他快把婚事定了。”
　　顾淮这糟心的儿子只比萧衍小两个月，婚事迟迟没有着落，身边别说一个喜欢的女子，连个会下蛋的母鸡都没有，这么些年差不多把她那点耐性耗光了，再不定亲，难道要拖到三十岁？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乖孙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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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衍送走了梁氏，手里夹着写了温檀生辰八字的字条，轻轻摩挲。
　　温檀。
　　他垂着眸子，指尖抚着那两个字，眉眼里皆是温柔。
　　管家恭敬进来，“王爷，不知您准备让温四小姐过门后住哪个院子？”
　　萧衍回过神，打量了管家一眼，“自然住本王常住的院子。”
　　他这话说的随意，管家心里却是一跳。
　　让这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住朝闻院？
　　“那……”管家顿了顿，“您看这朝闻院还要不要改动改动？”
　　萧衍想了想，不知道那丫头喜欢什么样的，思索了会，“将朝闻院的牌匾换成画檀院，朝闻院那边书房的床撤了，正屋里地龙也修出来，家具都换了重打，要金丝楠木的木材。”他拧着眉头，“把正屋净房和西厢打通，西厢里凿个池子出来，接伙房的水道和泉眼，王妃体弱，泡汤池会更舒坦点。”
　　管家听了自家王爷这番话，再不敢对这位未来小王妃持不屑一顾的态度了。
　　就照他们王爷这副下定决心要娇惯着的模样，谁敢去触未来小王妃的眉头，给她脸子看，让她受了委屈，只怕王爷会活生生将那人剥皮抽筋给小王妃泄愤。
　　管家自觉一把年纪了受不起半点磋磨，故而连忙应下，匆匆忙忙回了。
　　他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提醒提醒王府里的这些个没眼力见儿的货色，叫他们把皮绷紧了，万不能招惹这未来小王妃。
　　萧衍在书房坐了半个多时辰，听见外面喧闹，下一刻顾淮就闯了进来。
　　“萧衍，怎么你成个亲，我母亲回府便催上我了呢！”顾淮气冲冲在书房大喇喇坐下，“我成日成日窝在药房不碍我母亲眼便是了，她怎成日见了我张口闭口就是催我寻个中意的赶紧成婚？”他气得一口气喝完了一盏茶，“书中自有颜如玉，要我说女子哪有医书好看，我这般能文能武的人论谁家姑娘也配不上。”
　　萧衍满目嫌弃地觑他一眼，“顾淮，这么些年你是只有脸皮见长吗？”他不紧不慢地损他，“威北侯府多少年了没出过你这样不热衷娶妻的，你倒是喜欢医书，有本事跟书生个娃娃出来，保管姨母不催你了。”
　　顾淮：“……”
　　“我这不是没碰上合适的嘛。”顾淮烦躁的很，“你知道我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我向来是不耐烦的。”
　　萧衍没接话，将写着温檀生辰八字的纸条交给他，“你有闲空，就去找个人把我和你未来嫂嫂八字合了，这些时日就住王府，我亲自同姨母说。”
　　顾淮脸上这才好看了些，他接过字条瞅了眼，乐了，“怎么生辰和你这个鬼孩子挨得还挺近？”见萧衍脸色阴了，他不敢再说，只道让萧衍将自己生辰八字也写了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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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北侯府里却是不安宁的。
　　梁氏回府后先找了顾淮，见他泡在药房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同他一提亲事，顾淮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蹿出了府，硬是叫梁氏准备好的说辞憋在嗓子里一句没说出口。
　　梁氏忍了一脑门的火回了自己院子，进屋就见顾淮他爹捧着兵书歪在榻上一页页的翻。她也不说话，就坐在椅子上端着盏茶盯着他等着，可愣是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见这人给个反应，梁氏当即就红了眼眶，将茶盏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背过身去，威北侯这才发觉她回来了。
　　觉得大事不妙，威北侯赶忙凑过去，“回来了？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气性？”
　　梁氏红着眼，“我看你们姓顾的爷俩是想活生生气死我！”她喘了口气，“你儿子，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个老光棍，我同他提婚事他就急眼，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冤孽……”梁氏越想越觉得难受，“还有你，回房里就抱本兵书，真有能耐晚上去书房跟书睡去，别进我房。”
　　威北侯其实觉得顾淮成亲晚些也没什么事，“男儿总是想着先立下份功业，这样再成家也稳妥些，省得回头祸害了人家姑娘。”他挠挠头，“何况我不也是将三十岁才遇上了你吗？”
　　就是这句话，径直把梁氏心里的火彻底点起来了。
　　“你同你儿子可不一样，他是不愿娶，你是上赶着娶，真论起来你还不如你儿子，你那才真是荤素不忌谁都可以。”梁氏没忍住同他翻旧账，“要不是早前公婆管你管得严，不许你婚前纳妾，我进你们威北侯府的门之后不知道多少妾室等着跟我缠斗呢。”她眼里的泪直落，“三十年前第一次从蜀郡来京城我就听说了，你就是那勾栏瓦肆秦楼楚馆里的常客，左拥右抱前倚后靠那是常有的事，谁知道你在我之前有过多少女人了……”
　　威北侯最怕她翻旧账，回回这样两人都要置好几天的气，他年少时要知道会遇上她，说什么也不会做那许多混账事，偏偏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一个头两个大，只差给这心尖上的磕响头了。
　　梁氏心里憋不住气，撒出来也就好了，只是仍旧不愿意同威北侯说话，将人赶去书房睡了两日才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