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栀词》长门佳期

2、乘凉

　　梁氏心疼这个外甥，对他的话无有不应的，赐婚当天下午萧衍同她说了这事，她第二日便就带着些见面礼上了温家门。
　　温檀在后院待着没敢出去，只陪着程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心里没底，摄政王萧衍何等人物，钱财，地位，权势一个不缺，况且雍京贵女如云，偏他单单看上了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娶她，图什么呢？
　　温檀想不到。
　　前院里温觉厉同秦氏招待着，皇帝赐婚的旨意下的突然，萧衍又是聘书礼书一应交给了她，明摆着是要她这个上门交际的一气呵成将该做的都做了。
　　梁氏如是想。
　　可三书六礼的事哪急得来，没得怠慢了人家姑娘。她这个做姨母的眼瞅着外甥亲事有着落了，必不会叫这到嘴的鸭子飞了。
　　梁氏面上更多了几分亲热，“我那外甥心急，恨不得早日迎了四姑娘过门，四姑娘年岁还小，我想着今日来先将纳采过了，陛下旨意在上，咱们总不好越过了去，这才央我上门来，算是正式提亲。”她轻声道，“外面十二抬礼是我那外甥亲自备下的，我这个姨母也早就盼着这天，今日上门匆忙，我也备了份礼。”梁氏接过身边女侍手里的红木匣子，“这是套头面，算是给府上四小姐的见面礼，不知可否代为转交？”
　　温觉厉当即命人送去了程氏院子里。
　　梁氏抿了口茶，见是上好的老白茶，心里觉得温家是个有底蕴的，润了润嗓轻声问道，“四小姐的闺名及生辰八字，不知温大人可否交予我，我也好请人合算一番。”她说着话，从袖袋里拿了萧衍的生辰八字出来，让女侍递过去，“衍儿的在这，温大人您也收好了。”
　　温觉厉给秦氏使了个眼神，秦氏起身，亲自将早拟好的生辰八字交到梁氏手里，梁氏笑着又同温家夫妻俩聊了几句，便就准备走了。
　　只临走前又不轻不重交代几句，“衍儿说了，四小姐这未来王妃自该是他心尖上的人，纵使别人觉得她身份不高，他却觉得四小姐是顶顶好的，还望届时四小姐出嫁，温府能多给她一份体面，将来衍儿那里必也亏不了温府上下的。”
　　这话什么意思，温觉厉听得明白，只是秦氏听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待送走了这位威北侯夫人，秦氏同温觉厉回了正堂，嘴上抱怨着，“瞧威北侯夫人这话说的，四丫头本就是庶女，身份在这放着，难不成叫她越过我这正室生的的二姑娘，掏空家底给她送嫁？”
　　温觉厉最不耐烦秦氏这唯利是图斤斤计较的模样，听秦氏连番抱怨更是沉下脸来，“那怎的？难不成你生养的那好吃懒做的二姑娘会嫁得更好？”他端着茶盏子，“未来的摄政王妃嫁妆少的可怜，嫁的不高的反而嫁妆丰盈，你就准备让你亲女儿守着那点子嫁妆成日攀比这个攀比那个？”
　　秦氏却是恼了，“我生的柳儿那也是极好的，四丫头一个庶女都能嫁王爷，焉知我柳儿不是当王妃的命！”
　　“你成日里嫡庶嫡庶论个什么劲儿！”温觉厉将茶盏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四丫头是庶女，可程氏将她教的极好，论才学品貌，都是四丫头更有风范些，你满京里问问，猛地一见谁私心里不觉得四丫头才像正经嫡出？你再瞧瞧柳儿，大字不识胸无点墨，成日只想着同你有样学样，盼着从程氏和四丫头院子里多抠点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摄政王那是什么人物，只消将来四丫头吹吹枕边风，还怕你那两个孩子没个好出路吗？你现今刻薄她，对你、对你两个孩子又有什么好处？这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话是这么说，可从未想过靠女儿给家里谋出路，只是怕秦氏这么没完没了地闹，回头再去刻薄程氏和她两个孩子。
　　他总也是想他的小女儿能好过一些的。
　　见秦氏脑子明白起来，他冷声道，“咱们府里公中给檀儿备十六抬嫁妆，程氏自也会给她添上一些，到时候摄政王府的聘礼到了，分一半给檀儿，剩下一半都给程氏，你想也不要想。”
　　程氏也是江北大户人家旁支的庶女，身份不低，入温府时陪嫁不少，是温觉厉的唯一妾室。
　　因着温檀高嫁，她心里又慌又怕，倒要温檀反过来安慰她了。
　　“阿娘，你莫怕。”她窝在程氏脚边，“摄政王有权有势还有万贯家财，不会图女儿什么，日后就算不会蜜里调油，相敬如宾总会有的。”
　　“杳杳，你不懂。”程氏喊着她的小名，叹了口气，“摄政王何许人也，十五岁就凭一己之力承袭了王爵何其不易，更遑论他二十一岁受先帝所托护幼帝即位，这手腕绝非常人可及。”
　　二十一岁就坐稳了颇有争议的摄政王之位，一举铲除朝中异己，权倾朝野，哪能是个普通的。
　　她的杳杳不过就是个四品官家小小庶女，这身份天差地别，难保不会惹人非议。
　　摄政王妃的位置是块肥肉，多少人盯着这位置，现而今白白落在杳杳头上，不知她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程氏抚着温檀头发，“我原想着叶家的梧哥儿便就是你最好的姻缘了，他妹妹叶桐与你是手帕交，我又与他母亲少时交好，叶家老夫人也颇为中意你，本觉着跑不了日后你就是叶家妇，谁知你却偏被摄政王定下了。”
　　温檀没说话了。
　　叶家同为江左人家，叶家爹爹又同她父亲一同调入雍京，官阶相当，叶家上下都同她亲近，原以为这婚事十有八九成了，谁知她竟一跃成了摄政王的未婚妻，不知叶家做何感想。
　　想必叶桐必也气坏了，再也不肯同她玩了。
　　叶家哥哥是个有才华的，明年必会上榜，自小叶桐又念着要她嫁去她家，叶家哥哥从没拒绝过，想来本也没什么意见，最重要的是叶家儿郎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来二去的温檀就动了些心思。
　　故而这些年来如此努力，无论读书习字，或是诗画篇章，只是为了能顺利嫁给叶家哥哥为妻。
　　尽管她心里只把他当成兄长，并无多少男女之情，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她能选择的做丈夫的最好人选。
　　母女俩正无言着，听外面通传说叶小娘子来了，温檀打起精神，忙迎了出去。
　　“桐娘，你来啦。”她上前牵住叶桐的手，身后程氏也跟了出来，“桐姐儿来了，上杳杳屋里说话，程姨给你做糕饼去。”
　　叶桐应声，温檀带她去了自己屋里。
　　“这么天大的事你怎也不提前告诉我？”叶桐才进屋就嗔她道，“太不够意思了，连我都瞒着。”
　　温檀将她手抓在手里，“桐娘，我真不晓得摄政王是怎么看上我的，指天发誓，我真没瞒你，昨日圣旨到时我吓了一跳。”见叶桐噘着嘴不吭声，“你可是生我气了？”
　　叶桐见她那副惶恐的小样儿，绷不住笑出了声，“瞧你吓的，你高嫁了，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生你什么气？”她拍拍温檀的手，“不光是我，我娘亲、祖母她们都替你高兴着呢，还说到时候来为你添妆，哪会生你的气。”
　　她笑得眉眼弯弯，拉着温檀，“我哥那个闷葫芦，从来也不肯说句敞亮话，没娶到你是他吃亏，有缘无分的事怪不得你，我呀，只盼你将来过得好，这样我出门，同人说起我是摄政王妃唯一指认的手帕交，面上都多几分荣光！”叶桐笑嘻嘻道，“未来小女子我呀，就紧抱王妃娘娘这颗大树，偷着乘凉。”
　　温檀被这没皮没脸的话逗乐了，同她笑倒在软榻上，心里那点惆怅随着她这一番话烟消云散了去。
　　这边威北侯夫人得了温檀生辰八字，直去了摄政王府，萧衍还没见人就听见声，“衍儿，快来，咱们找人卜卜凶吉。”
　　萧衍将梁氏迎进屋，“卜卦这事哪轮的上您亲自操劳，我命人去算就成，何况我这战场上杀出来的人不信神佛这套，凶吉都有定数，多思无益。”
　　梁氏拗不过他，只将写着温檀生辰八字的字条给了他，“温四小姐这名字取得好，只是生辰在七夕那天，现下还没及笄，年纪小着。”她接过萧衍给她倒的茶水，“今日我上温府，没见着温四小姐，温家父亲倒是个明事理的，但他那正头娘子秦氏却不是好相与的，我瞧着是个爱占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