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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1章 ...

  •   滂沱大雨如天长泣不歇,几道闪电凌空划过撕裂云层,电光间隙隐约得见一群人乘着快马穿梭在树林官道中。

      距离南平侯下葬已近二十日。

      西南土司起兵势如破竹,朝廷竟然节节败退。这座位于川蜀近京的最后一处城池,已如累卵,快要被土司的铁骑残忍踏平。

      失去了南平侯的天子,已然无能暴怒,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座座城池从自己的掌控中落入他人之手。

      “公子,前面还有五里便是城门了。”

      南原在身后提醒,此时的城门早已关闭,何况战事逼近,城内外宵禁自然更是加固了几重。

      没有了那层身份之后,南原本以为暗中行事恐怕要多有不便,若是从前,便是“南平侯”三字就能让这城中刺史星夜出门相迎。

      而现下显然是没有这样的待遇,南原自然也不懂为何主子连夜冒雨都要赶路至此,正暗自猜想间,前方暗哑声音响起,“随我来”。

      话落,只见斜前方一片树林间竟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极其不显眼的“引路”,若不是仔细分辩,普通人是无法察觉到这方林木排列的暗中关巧,更何况地上的矮草与四周一样并无马蹄踏足的痕迹。

      领头人缰绳几下起伏,马蹄就从官道沿着树林指引的方向走去。说来也是奇怪,原本马蹄落在土地上的声响,竟因过分浓密的矮草掩去了。

      随行人员无不惊奇这一条小路的隐蔽,而更惊奇的是主子对此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熟悉。

      南原亦然。

      身为薛寔胤的近侍随从,不说分秒追随,至少主子外出他都是跟在左右的,可此处一向记忆不错的他也从没来过。

      不过,身为这位主子的下属,南原将这份惊讶案子藏在心里,只沉默地继续跟在其后前行。

      不多时,马蹄止步在一方高峭的山前。

      雷雨交加之下,闪电划过带来的冷冽光芒一瞬间飞快照亮了那人瘦削得凌厉的下颚轮廓,苍白的肤色衬托没有幅度的唇角更加冷漠。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上前,手起落之间似是飞快扫过了机关,“嘭——”一声响彻云霄恍如雷劈一般的动静后,山峭前倏尔出现了一个可供人马通行的洞口。

      薛寔胤只身一人一马闪入,无须多言,南原等人也一齐跟上。

      而当所有人都消失于山洞后,趁着电闪雷鸣间,这山峭又再次一声巨响恢复了原样,丝毫看不出曾有一队人马自此行过。

      这条路,正直通他们先前奔赴的城墙内。

      入山之后,视线越发黑暗,彼此行进之间只能听见响动却看不见身影。

      不过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行走,对于他们来说是当年成为“南平侯心腹”的必经考验,薛寔胤走在最前,众人便听声辨音紧跟而上。

      时间在黑暗中不知是快是慢,当他们终于发现不远处亮出光点时,已然到达了这座城内原本最热闹的街上。

      此刻,战争的阴影如同今晚久久不愿停歇的雷雨,不顾一切地冲淡了世人贪享玩乐的兴趣,街上人影稀少,便是有也脚步匆匆往家中走去。

      薛寔胤下马,众人一同动作。

      不知何时,刚下马的南原忽而发现,主子的步子忽而停在一家关门闭户的茶庄前,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门户紧闭内的灯光。

      许是关心过了头,没有发现异样的南原以为主子是因为连夜奔波想在此饮茶,遂两步上前轻叩了闭合的店门。

      这样的动作,不仅忽而惊动了里面的人,薛寔胤也转头看向南原,面无表情却语气冷了三分,道:“退下”。

      “是。”发现自己会错意的南原,立刻低头退后。

      茶庄里一阵窸窸窣窣,却是等了好久,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终于还是来了。”

      听到这声音的薛寔胤,没有停顿,骨节分明的左手从黑袍袖口中探出,似是轻轻一抚,门“哗”一响带起微风瞬间敞开。

      “哈哈哈,不要这么动怒,我还是喜欢那个彬彬有礼的你。”苍老的声音带着讥讽的笑意,缓缓从内走来。

      薛寔胤一眼扫过来人,没有错过迎面而来那白头老翁眼中精光得逞的模样,依旧表情淡漠。

      他的声音里净是平静无波,“努尔穆有恃无恐的造反,原来是先生的手笔。”

      来人闻言粲然一笑,脸上千沟万壑的皱纹俨然是个慈祥的老者,对薛寔胤边摇头边指了指堂中的椅子示意其坐下,不慌不忙地提起桌上的茶壶,一二倒了两杯,而后轻轻用拄杖一推送到了对面人桌前。

      老者忽而想起来了一堆人般才抬起视线看向茶庄门口,依旧浅笑道:“你如今没了那声名所累,倒是进出都有这么多的随从了。”

      “既无挂碍,又何必隐藏。”薛寔胤回敬道。

      “是吗,”老者的脸上浮起笑意越发灿烂,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定定打量着对面人的眉眼,状似随口一提般轻松道:“怀青若是知道你这些行径,是该欣慰小芙给他生了个这么忠心的好儿子,还是会后悔有你这样对自己亲生母亲复仇都毫不手软的儿子?”

      “先生既知当年之事,又何出此言?”薛寔胤冷冷反问,随手抬起面前的茶盏微微晃荡,视线注视着那一丝丝缕缕的波光,继而道:“我父与她数十年夫妻之情,不知她那时可曾有过一念的不忍?”

      老者笑而不语,抬手将杯盏中茶一饮而尽,又再添了一盏。

      “你是我所见天资最高,可却又偏偏最执迷不悟。”老者终是一声无奈叹息,“汝父怀青未尝不能察觉小芙的变化,那般心细如发之人,之所以一直视而不见,你谓缘何?”

      薛寔胤不想再谈此话,也没有接话继续的打算,冷下的神情已然不耐,眉头一挑反问道:“先生星夜等我来此,难道就为我的家事?努尔穆等宵小之辈,何值先生提携?”

      “哈哈”,老者脸上笑容不变,“南平侯真乃杀神,冷心冷血至此天下已经无人能及,我与你父怀青经年相知,是不想见他唯一儿子最后孤家寡人后悔莫及罢了……你不愿原谅的过去,最终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再让当初的悲剧重演。”

      “世人浑噩糊涂,弃公义不顾,妄念虚幻又害人害己。我不过为父亲讨回公道,多年来她若有半点悔悟,我又何至于此。”薛寔胤脸上浮起讽刺冷笑。

      “至于悲剧重演么……我此生亦是孑然一身,再不会走我父当年之路。”

      老者凝神看着眼前人坚定不移的表情,倏尔缓缓摇头笑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你逃不了躲不去,就像怀青……你为他鸣不平为他杀身成仁,又怎知那是不是他的选择。”

      “也罢,你既然到此,也不妨告诉你。吾早年曾得一甲于西凉荒漠之中,那时你父与我恰巧通行,我二人观甲上纹路及占文数日,终不得出。后来,你父打听到向南一带有苏家后人能识此甲,因他有公务在身不便离去,我一人去往江南寻得苏家。”

      话到此处,老者停顿下来,对上薛寔胤目光,继续道:“说来,这苏家本是盐官出身,也算江南富甲一方的大员,其家有五子,最小的儿子便通观甲占卜之术。事情本在秘密中进行,我停留江南三月一切如常,可谁知,便是这小小的龟甲道尽了这王朝的气运,也让苏家在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牢。”

      “你说的苏家……”薛寔胤未往下问,老者已轻轻颔首,“他家一女得老梁国公搭救,后便成了梁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你已故的丈母娘。”

      “外人皆以为苏家是受了同僚构陷,其实不然,没有天子授意怎么可能速断速决,那小皇帝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龟甲的秘密,自是要对所有人赶尽杀绝。”

      一声惊雷霎时间撕裂了天空炸响在耳际,光芒一瞬闪过马车中人的眉眼很快又归于黑暗。

      姜元成坐在一旁,抬手为身边人提了提掉下一角的暖袄,心中纵然千万种疑问却也隐而不发。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马车也行了一整天,若非是薛寔胤手下,断然没有这体力和判断能在毫无星光的雷雨夜还能行车如飞。

      想起今晨天还未亮,刚刚值夜还未及归家的姜元成便被拦住,一脸茫然间被带上了马车,而后又听得一阵响动声,看见了人事不省的妹妹被几个侍女连扶带抬了进来。

      又惊又怒之际,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南平侯管家的声音便在车外,“实在对不住姜公子,前几日姜小姐到我府上,恐惊闻了主子的噩耗一病不起,我暗中找了京中医士均不见好,只得托姜公子亲自带着小姐去寻周济柏,我已打听到其正在楚地,还望姜公子带小姐即刻出发。”

      似乎察觉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姜元成头脑中的一片混乱,管家停顿了片刻,再次换了另一个郑重无比的语气唤了声“姜公子”,可接下来出口的话却让理智稍稍回旋的人,又再次变得更加古怪和惊悚起来——

      “如果那些医士诊断不错的话,姜小姐腹中已有主子的骨肉,还望姜公子千万照看。”

      随后的姜元成已全然不在意外头的人又说了些什么,只眼睁睁看着一干侍女在他眼前如何周折来去将马车布置得如同卧房一般,原本硬邦邦的车板上生生垫了好几层软垫,车四壁又围上了挡风防撞的软甲。

      看着被人小心翼翼放好在车中的妹妹,姜元成只觉天意弄人。

      原已和离,今朝又隔了生死,若是玉淑得知如今境况,十有八九是会留下孩子。可一女子没有夫婿独自生活尚且不易,若再添负担,更何况是皇帝不待见的南平侯后嗣又该如何。

      同样有所顾虑的还有侯府管家。

      南平侯的丧事已过,府中上下奴仆该遣散的都已遣散,留下的都是侯爷心腹。若是往常侯爷不在,均由管家定夺大小事宜。

      而姜小姐这一桩事,事出突然,原本在人晕倒那日便想寻个机会递话给侯爷,但几次想提起姜家均被南原等人打断,从他们的态度中不难看出侯爷对姜小姐的意思。

      那时还没听医士诊断的管家便也没有坚持,原以为不过是突发急症派人照料几日便可,没想到竟是有了侯爷的子嗣。可侯爷等人早已离开京都且行踪不定,原想书信禀告却皆是音讯全无。

      皇帝的目光虽然已经渐渐转移,可行百里者半半九十,断不能在最后关头出错。再一次试图联系南平侯后,管家也只能命人收拾全副行李,对外称送老夫人回江南,待其后再去周济柏寻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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