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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乘风而行 ...

  •   到了傍晚,暮色渐浓,林喻萧和沈秦调转了马头回营帐。
      “今日出发太晚,又没有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就打了两只山鸡。我回去给你烤着吃吧。”林喻萧今日没有打到什么猎物,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可以做烤山鸡,那点不快就像晨起时的雾,立马散得无影无踪了。
      “我这头鹿不也是你帮忙打的吗?稍后可以给蒋姑娘。”
      “那是你打的,我还是自己给梨雪姐姐打一个吧。”林喻萧一只手握缰,一只手玩着弓箭。
      “没事,我们谁送都是一样的。你先前都承诺了的,哪能食言呢?”沈秦双手握着马缰,还在随时听着周围的响动,想看看还能不能再捕一只猎物。
      “好,那咱俩今晚就吃烧鸡。就是忘了带酒,烧鸡缺了点味道。”林喻萧边说边拿着箭往远处的树干上射了一箭,箭稳稳扎进了树干上。
      沈秦看他这样破坏树木,心理摇了摇头,嘴上却说:“我猜你这一月应该没好好用膳,带了清明酒来。”
      “清明酒?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林喻萧箭在弦上,正在瞄准,一听沈秦说,便当即放下了祸害树木的手中动作,“那我们快点回帐中。”说完就将弓和箭收好,冲出去了一段路。
      沈秦有些无奈,只得在后面紧跟着。
      回到帐中,沈秦派疏仓将自己打的鹿送到蒋梨雪处,之后便与林喻萧一同烤山鸡。将山鸡串在架上,抹上了点调味品,等着山鸡滋滋冒出油光和香气。山鸡表皮透出金黄色泽,一缕缕的香气早已将林喻萧的馋虫钩得七荤八素。
      林喻萧见一只山鸡已经烤熟,伸手将鸡腿卸下,递给了沈秦。
      “非晨兄,你先尝,我保证好吃。”林喻萧期待地看着沈秦。沈秦接过鸡腿,尝了一小口,他虽是用手拿着油腻腻的东西,但却吃得一板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诵完经,在吃斋饭。
      “好吃吧?这是我小时候和我兄长去林中打兔子,多次试验之后的最佳口味。”林喻萧自己都没顾得上吃,想等沈秦吃完后,说句赞同的话,若是说句表扬他的话,那他应该可以掀翻这薄薄的帐顶。
      “甚是可口。”沈秦慢慢咽下,终于说到。
      “你都,”林喻萧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说了句:“不赞扬的一下吗?比如极有烹调天赋,事事都有造诣类的?”
      “嗯,还有许多需改进的地方。”沈秦一本正经说到。
      “我觉得甚好,聚广阁的厨子和蜀郡我带你去那家酒楼的厨子都没我做的好吃。”林喻萧伸手拿了块来吃。
      沈秦给他倒了杯酒,林喻萧便给他说些今日校场中的趣事来佐酒。不知不觉间林喻萧喝得有些多了,沈秦拿来布巾弯腰给他擦净手。一只手擦净后放开去握住另一只,擦好后沈秦正要起身,脖子却触到了一片温暖。林喻萧先被放开的那只手从几案上拿了瓣橘子递到了沈秦唇边,而此刻沈秦的脖子被林喻萧呼出的热气挠得有些发痒。
      “你都不表扬我一下。”林喻萧的唇贴着沈秦的脖颈,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似有似无的吻。林喻萧又将橘子往沈秦嘴里送了送,沈秦张开嘴,咬住了那瓣橘子,嘴唇与林喻萧手指的的触碰虽是须臾之间,却足够明显得能在心中反复描摹了。
      林喻萧的手松开后向下抓住了沈秦的衣襟,头滑下靠在了沈秦肩上,他身上的那淡得微乎其微的乌沉香,此时却钻进了沈秦的五脏六腑,被掣肘得溃不成军。
      “你的烤山鸡,确实比我专门为你在蜀郡开的酒楼里的好吃。”沈秦的头转向林喻萧靠的那侧,轻声说到。
      但累了许久的林喻萧此时听不见了,熟睡得外面哪怕有惊雷地震都唤不醒。沈秦只好一只手托着他的肩,一只手伸向他的腿弯,将他抱到了榻上。正想离去可林喻萧的手将他的衣襟抓得死死的,他只好一只手撑在林喻萧身侧,一只手将他的手轻轻掰开。挣扎了半天林喻萧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半分,沈秦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极尽毕生的温柔与勇气,在他侧脸覆上了一个一触即离的吻。林喻萧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动了动嘴唇,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乖乖睡觉了。
      沈秦这下终于能离开了,但内心最隐蔽的地方又希望林喻萧能多攥紧自己的衣襟片刻,他好有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多与林喻萧这般贴近。
      他看着睡熟的林喻萧,想起了自己十六岁那年还沉浸在知道自己身世后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依旧像与师傅出门游历前一样顺从地听沈瑞夫妇的话,事事成其他京中子弟典范,春猎时要打下最多的猎物。在他追逐天上的飞鹰,而飞鹰快要飞远时,一个少年窜出来与他合力射下了飞鹰。之后什么都没说便离去,留他在斜阳下回想那少年晶亮的眸子和潇洒的背影。后来他在高台上看到那少年在草地上放风筝,他放的风筝总是最高的,像是可以飞向太阳的希望,扫过了他心中的阴鸷苦闷,留了个能透光的缝隙让扎根在黑暗的嫩苗可以一窥天光。
      后来他听别人唤他“林二少爷”,是父亲袍泽兄弟的小儿子,那应该是小时候父亲过年回家承诺要带他去看的那个小弟弟吧?
      他十七岁在书房读经史子集,被沈瑞要求做一个在京城做个文臣搅弄风云。埋于书页文卷中的一个夏夜,疏仓进来说西北边境又起了战事,那个林家二少爷带领的那支营队未尝过一次败仗还能屡出奇招。他在离战场最远的地方,却又觉得听疏仓的消息时,感到兵戈铁骑之声就在耳畔。他也想像父亲那样去莽莽黄沙之中一展抱负,也胜过作一书生,可现实却将他牢牢钉在了这里。若有一天能将旧事沉冤昭雪,那之后就去完成父亲此生未尽的愿望吧。
      后来他查明了父亲去世的真相,却只能不动声色地让自己慢慢强大,然后等待告知世人的那一天。那一年他听闻那个帮自己猎鹰的少年深受重伤,本已无力回天,林家上下都已打算料理后事时,林将军坚持将他从西北快马加鞭送上晴川阁,偏要去看看自己与阎王爷的命簿斗过那么多次,这次是否依然能胜。他那时在京中过得也是暗无天日,便也去了蜀郡。他派人去晴川阁打探消息,打探得倒是顺畅,可都是些让人难以宽心的。在收到第二条消息时,他就在锦官城中放天灯,有时是成百上千盏,那时那少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日子;有时是几十盏,那时少年可以开始走动了;有时只是零星几盏,那时是他可以挥出让长老赞赏的剑招了。原来天上的星官是可以看见载着人间愿望的天灯,只是太忙了些,需每夜不停地放飞才能得星官青眼相待。
      在刚到蜀郡的日子里,他想那个少年自小生长在西北,蜀郡的吃食会不习惯吧?那就开个酒楼,专门遣人去找来西北厨子,这样他伤好后就能下山吃到西北风味的菜了。他的酒楼开了大半年,他等来了那少年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开了一年,等来了那少年兄长斩杀匈奴将军头颅止息战事,但那少将军连马革裹尸都未能得到,在浩渺的西北天地间与朔风而伴,共风雪而舞的消息。终于,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那少年呼朋引伴地进了酒楼,没有他想象中大病初愈的苍白和遭逢变故的阴郁,清清朗朗的像是晴川阁山路上的松柏。
      想来这世上偏有一种东西,初以为是斜日下春水都吹不皱的微风拂过,而等觉察时,已是杏花吹了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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