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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黄云万里动风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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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公主率先射完了十支箭,等着蒋梨雪射完。蒋梨雪虽射得慢,但却箭箭正中红心,十支之后放下了弓箭。
“敢问姑娘可是救蜀郡百姓于瘟疫之中的蒋神医?”何凌缨刚听蒋梨雪的名字时觉得有些耳熟,之后终于想起这位正是蜀郡瘟疫中开出最佳药方的女医,被蜀郡百姓称道的神医。看她为在异族公主面前维护大周女子形象,十发箭都正中靶心,不免有些惊奇。
“愧不敢当,蜀郡瘟疫是所有大夫和百姓合力消掉的。”蒋梨雪的语气依旧淡淡,没有任何起伏。
“神医?我南疆也有不少大夫也能医瘟疫。我们深谷中的药草,倒是能治其他地方治不好的病。”南疆公主射箭输后有些不悦。
“二殿下,贵妃娘娘让您去他那一下。”何凌缨的护卫接到魏贵妃身旁宫女的禀告后上前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既然是贵妃娘娘之命,殿下快些去吧,我同其他人去其他地方逛逛。”南疆公主说道。
“那就先失陪了,还请诸位恕罪。”何凌缨说完便疾步跟着宫女去了。
剩下的人也互相道别,各自分开了。
“梨雪姐姐,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打猎啊?”林喻萧问到。
“不必了,这猎场各种地势都有一些,我想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草。今日还来了不少名医,我也想去讨教一番。”
“也好,那你采药时多加小心,我们就去打猎了,说不定还能给你抓只鹿回来给你做药。”林喻萧开始幻想起自己打猎何等威风的模样。
“你快些去吧,不是从小事事都要争个第一,这次你不也是想多打些?”蒋梨雪虽面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眼中微微带了点笑意。
“好,那我们就去了。”林喻萧说完便拉着沈秦去牵马。
二人骑在马上走了几里后,林喻萧方才开口:“梨雪姐姐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之前兄长离世后,她三年都在沧浪山中戴孝,未踏出半步。现下虽不似以往那样,但总算是好了些。还好兄长当初因战事频繁未下聘礼,不然就耽搁她一辈子了。”
“蒋姑娘这也算得上是情深义重了,还望她将来能有好的归宿。”沈秦以前虽听林喻萧说起蒋梨雪的事,现在才知道全貌,不免有些感慨,但心中有一处反倒还通明了。
何凌缨跟着宫女走到了先前的阅阵台上,坐席已撤去,留下空旷的一片。魏贵妃背对阶梯,在阅阵台沿站着,高处的风更加不羁,将她的发丝连同衣衫吹拂。她的眼角唇侧已有些细纹,但在宫中日子安稳,身份尊贵,未受过什么风吹雨打,倒还能看到她敛藏的半分英气来。
“孩儿参见母妃。”何凌缨向生母行了礼。
“凌缨,你过来看看。”魏贵妃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
何凌缨走上前去与魏贵妃并肩站着,放眼望去,底下巡逻、打猎之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远一些的地方草木苍翠,郁郁青青,再将视野放远一些,是重峦叠嶂的山峦隐于翻涌云海之中,若隐若现,像是白瀑流过雪山。
“我听闻此次春猎前会有阅阵,便请旨前来看看。看着面面战旗飞驰而过,想起了年轻时我也举过战旗帮你外祖剿过山匪,看着你策马时,我像是几十年前的血在心里过了一遍一般。”魏贵妃依旧没有看何凌缨一眼。
“母亲年轻时不让须眉,孩儿当学母亲英勇。”何凌缨不知为何平常寡言少语的母亲会说起这些。
“你学我做什么?学我嫁入皇家从此半分不敢踏错,学我从此刀尖再也饮不到外敌鲜血,还是学我父兄战死沙场后我还要让我唯一的孩子去送命?”魏贵妃转身抬头望向了何凌缨。
“母亲……”何凌缨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无话。
“我要你登上这大周至尊之位。”魏贵妃又转身面向远方厉声说了出来。
何凌缨心中惊跳了一下,这是他三十年来头一回从表现向来温婉的母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想起幼时几乎是与母亲相处,母亲与何京墨生母同是东宫太子妃,但父亲只知围绕太子生,母转,似乎从未踏足过母亲寝宫一回。后来他与何京墨一同习字练武,明明他样样比何京墨高出一截,但父亲来检查时只夸奖何京墨一人。何京墨生母去世后,更是事事顺着何京墨,后位空置多年,只追谥何京墨生母后位,因而何京墨便是唯一的嫡子。
狂风又起,魏贵妃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减弱:“太子过于仁厚,手段无以震内臣外贼,四境邻邦对我大周皆虎视眈眈,如今大周虽战力雄厚,却是托将领多正值壮年之福,可后来年轻者几乎未见,再过十多年仍旧这般,待太子上位,难道我大周要派公主出去和亲再割地赔款不成?三皇子更是唯唯诺诺,没有半点主君之气。至于四皇子,太过狠辣,他心中向来无天下人,如何能把这江山交与他?”
父皇将此生所有如山如海的爱都给了何京墨母子,却从未想过要分他何凌缨母子半匙。何凌缨二十二岁被父皇要求去北境杀敌时,何京墨却安然在京城伤春悲秋,捡落花吟落花流水的诗;何凌缨寒冬腊月身负重伤深入敌营擒贼敌首时,何京墨在府中以梅会友,邀京城才子佳人品茶论诗;何凌缨被副将待回营帐命悬一线,老军医都抹泪拔他胸口箭簇,后面幽幽转醒,副将打趣未来没人敢嫁他这个全身是疤的人时,何京墨以要等心中喜爱的人出现为由推了父亲选的亲事,让京城闺阁女子无不倾心。他偶尔在北境夜晚大风呼啸,沙土拍打营帐,身边无人时,看着眼前的沙盘和地图,想象遥远京中母亲院中的海棠开了几朵,松柏翠绿几轮;他也会摩挲掌中粗茧,看手臂伤疤时想起兄长灵巧柔软的手抚过琴弦几根,握过玉杯几盏。军中将士,大周百姓皆言他是所向披靡的战神,是斩杀北境外敌的阎王,可谁又知道他不仅知排兵布阵,还知安邦治国呢?
魏贵妃继续说道,“你外祖先前同军中之人皆有些袍泽之情,魏家虽已没落,但我尽力而为,军中大半之人都能做你助力。而朝堂之上,就看你自己的了。你可愿为大周拔除附骨之疽开清明,为大周百姓守几十年安稳盛世免离苦,为大周河山保百年壮美消焦土?”
但他在旭日东升时,在处理军务,在边境骑马巡逻,在厮杀震天时,想的更多的是他拼尽全力,舍身忘死的,不正是更多人可安然过活吗?但哪怕北境四处无群山和屋舍遮挡,阳光更炽热耀眼了些,却还是照不到阴沟暗自生长的苔藓。
“孩儿愿意。”何凌缨答道。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此日请长缨,系取天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