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之燕然未勒归无计》潇北然

2、晚来天欲雪

　　除夕这夜，府里张灯结彩，比以往热闹了许多。但一走上去沈秦院子的路，虽装饰并无不同，但仿佛路口已将除夕的喧闹隔绝开来。
　　沈秦转过身来，向林喻萧道：“还未曾用过年夜饭吧？这边给你留着的。”林喻萧本想拒绝，但突然之间舌头像是偷吃了晴川阁里师傅房里的麻沸散一般，一时动不得。他便跟着沈秦去用膳，沈秦也与他一起边吃边闲聊。用完膳，外面的烟火声也小了许多，长安城逐渐静了下来，像是在为明天的热闹蓄力。正当林喻萧准备告辞，沈秦拿出一个用红绳串起的压胜钱给他，说是从大师那里得到，他已及弱冠，用不着这些孩子们的玩意。
　　林喻萧道了谢便回了自己房中，将从祠堂暗室里面发现的剑仔细擦拭一番便睡了去。
　　过年期间，本是大家清闲的时候，照礼节向沈家长辈问安后回到沈秦院中的林喻萧却依然忙碌着，蜀地供应货物不似以前那般顺畅了，这让他一直在处理着。晴川阁的信鸽和林家的信件来得比以往频繁。沈秦这边同可以不用经沈府大门便可出门，林喻萧在的屋子附近也无人打扰，出入倒是自由。搬过来的这些日子看起来风平浪静，沈秦院里也是没有多少波澜，但林喻萧却知道来杀他的刺客已经被沈秦的护卫解决了好几拨。加上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在处理林家生意，刺客来的频率也逐渐减小。
　　长安城外被白雪裹住，漫天白雪遮盖着整个世界，连同声音都被白雪盖住，徒留莽莽天地，寂静无声。但城内倒是热闹，在这个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期间，各家出门拜访的马车络绎不绝，宝马雕车香满路，车外是数九寒天，车内是温暖如春。
　　从远方风尘仆仆的骑着老马到达城门，御寒的帽子将整个头裹住，只留一双眼睛，那眼睛也是浑浊不堪，呼出的热气让人莫名想起东厨里烧着热水的瓦罐。那人一下马便冲向看守城门的官兵，花尽最后一丝气力，夹杂着气管漏风的声音，说了句“蜀郡瘟疫告急”后便倒下了，官兵摘下他的帽子，那人的脸像是被冻红了，艰难地喘着气。官兵们从他怀里搜出了一块益州蜀郡通判令牌和通判禀报蜀郡瘟疫的信，官兵不敢怠慢，禀报了长官，之后长官吩咐把送信的人暂且留下找人医治后，便向上级禀告。但在这庞大机器停摆的时节，这封信还不如投入大海的石头，半点声浪都未溅出便沉了下去。
　　那送信人一直未醒，请来的大夫说是肺痨加上数十日奔波导致，开了些药便离去。这人已昏睡七日，一直高烧不退。奉命照顾他的官兵一直未听到外界有关瘟疫的消息，想来这人的消息是耸人听闻吧。又过了两日，听说那蜀郡通判差人送信去京城已被益州知府送入牢狱，这人醒来后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吧，真不知这些人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来作何，天下承平日久，怎会有信中写的瘟疫如此严重却不被知晓。这天夜里，这官兵一直发着烧，他想应该是天冷导致的，也没太放在心上，但呼吸却是从未有过的难受。第二天，有人一直未见他去看守城门，便四处寻他，没想到他竟也同那送信人一样，高烧不止。又两日，与送信人和最先倒下的官兵接触较密的人都逐渐有了相似的病情。
　　守城长官吴凡曾在镇守西北的赤霄军旗下杀过两年匈奴人，赤霄军当初军纪严明，虽之后他选择回到长安，不去当那保护帝国的最坚实城墙上的一块砖瓦，但那两年的边境生涯让他比沉浸与花灯璀璨、琼楼玉宇的那些人更加敏感。他敏锐地感觉到此人的肺痨传染力极强，又想到那信中说到的蜀郡瘟疫情况，此事绝对非同小可，当即将发病和紧密接触的人隔离。京城最好的济仁堂大夫来看后，更是证实了这并非一般肺痨，而是瘟疫且能让密切接触的人也一同感染。吴凡不敢怠慢，立即去禀告京畿太守，太守层层上报，终于户部不再相信益州呈上的奏报，决定差人前往查看。而这，已离吴凡上报过去了一旬，离那送信人因瘟疫窒息而死以过去五日。
　　陈宋和杨武木一行被户部派去益州，他们是去年科举进入的户部，年轻的他与户部那群老骨头显得格格不入，而这格格不入让他在这种最需身体耗费的活里首当其冲。在他们颠簸的十日内，京城已有五处出现瘟疫，户部派人查瘟疫来源，发现都与益州相关。在吴凡收到严查益州来人命令的同时，陈宋也到达了益州蜀郡。
　　益州知府看来人年纪轻轻，一番好酒好肉招待之后，便带他们去休息。陈宋在万籁俱静时，潜入和他一起来的杨武木房中，杨武木此时正呼呼大睡，蜀地温暖的气候和美酒让他沉迷在南柯之中。陈宋悄悄将他叫醒，美梦之中的杨武木看清来人正想大声骂两句便被捂住了嘴。陈宋道：“你没有发现这街上不太对劲吗？”杨武木摇摇头说：“这街上那么宽敞干净，酒楼里面也是极好，不似京城喧闹，没什么不对劲吧。”陈宋说:”我之前听我那游历江湖的舅舅谈过蜀郡，说是街上热闹得紧，还处处有水灵的姑娘。但为何今日那些姑娘纷纷用面纱遮面，街上也鲜有摊贩，还有酒楼里面吃饭的人是不是太过安静了？还有城门的车辙极少，但城外繁花盛开，这个时节应有人出门踏青，但为何没有？”杨武木想了想一路见闻，本来并未觉得不妥，但这仔细一想，确实是有些蹊跷。因知道四处可能有耳目，为避免麻烦，他们商量好计策之后，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第二天，陈宋二人便询问知府益州瘟疫情况，自然是得到只是冬季肺痨比以往严重，告知他们不是传染人的瘟疫的消息。当晚，陈宋二人说自己在城中逛逛，知府应下后便离开。跟踪他们的人看着他们二人走进青楼，一直在外面盯着。他们二人来了一出金蝉脱壳，一路前往与所处东城相隔甚远的西城。到达西城医馆附近，发现聚集了大量百姓，一问便知是瘟疫流行，大家都在等着就诊和取药，医馆不堪重负。多方打听之后，才知瘟疫以致数万人卧病床上，千人丧命。他二人进入医馆看到整个后院和街道上的病人痛苦-呻-吟，极度震惊，但这益州官场极为复杂，如果质询知府，恐怕他二人难以脱身且真正的病情情况难以送达京城。第二日他二人便一番称赞知府等人治理有方后离开回京城，一副狗官做派。离开蜀郡二十多里之后，连忙换装打扮，悄悄骑快马飞奔回京，留马车以正常速度行进。
　　他们的消息如惊醒帝国繁华幻梦的火药，在京城之中炸开。朝堂一番争论之后，最终决定封锁益州，派中央官员直接接管益州，益州军也全部集结到蜀郡这一最为严重地区。整个帝国都将大量资源送往，但连续一个月都未曾听到瘟疫好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