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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塞上风雨思 ...

  •   在鞭炮的背景音中,沈秦转过先前看着门外亮光闪烁的天空的眼睛,看向了林喻萧,说到:“新年好。”
      之后便只有沉默。待鞭炮声减弱,沈秦附又问了句:“那苏军师家中可还有人尚在?”
      “应当是没有的,父亲和祖父都未跟我说起过。我对苏伯伯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他们的话语中,我那时还太小,想不起苏伯伯的面貌。但家父说苏伯伯有个孩子,比我稍大些。苏伯伯无法留在自己孩子身边教养,便将我当做自己的孩子,我五岁之前习字学诗这些都是苏伯伯教的。”林喻萧的眼神更加黯淡了,声音也小了些。
      “喻萧,”沈秦终于用了将心底尘封的地下囚笼打开,里面关押的巨龙的咆哮声大作,冲上嗓子的关卡,只留下了轻轻的余音,“那位苏军师,正是先父。”
      “什么?怎么会?那沈叔?”林喻萧骤然站起,碰倒了一旁的茶杯,里面所剩不多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
      “我知道了,祖父他们不同我说,是想让沈叔在我查出真相来后告诉你。无论我能否查到,你都可以不用背负过去之事。”林喻萧站起后没多久就想出了其中缘由,又想到一点,懊恼地微微低了低头,“但我如今还未查出真相,这事,应当不是沈叔告诉你的吧?”
      “是我自己查到的,你可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我的师父?”沈秦起身将林喻萧手边的茶水擦净,语气没有半点变化。
      “你说是你大病一场,他治好后带你四处游历。我还问过你好几次你游历中的趣事。”
      “那病不是什么意外,是我那师父故意的。”
      “凌烟阁长老为什么要故意让你生病,还如此严重?”林喻萧想不出一个江湖上颇具名气的门派长老会故意给十来岁小儿下毒的缘由。
      “我那师父心眼坏着呢,”沈秦想起他的师父,少见地笑了笑,“那时沈家看管得严,半点不让外人同我有太多接触,他就用了这么个便宜简单的法子,收了我为徒。因为他在我睡觉时把过脉,知道我记不得八岁之前的事情不是因为下雨发烧,而是有人用药。他在我十二岁时带我离家三年,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问我愿不愿恢复八岁前的记忆却未告诉我缘由。我那时和他四处游历,他也交我习文练武,已有不少阅历和自己的见解了,便决定无论之前的记忆如何,还是恢复为好,不然此后会过得看似清醒实则盲目。”
      “令师让你有自身判定能力时才问你,未让你过早选择,不失为极佳办法。”林喻萧对这位江湖名声甚好的传奇人物的做法十分赞同,又有一点不理解,“但这八岁前的记忆,怎么就是用药让之消除的呢?”
      “因为这正是始作俑者所为。”沈秦的声音微微变得沉重了些,“待师傅恢复我的记忆后,我便想起了八岁前的事情,知道了先父是赤霄军中军师,但因通敌叛国而被斩杀,我苏家也被抄了家。师傅是先父故交,听闻此事便即刻赶往扬州苏府,看能否在官兵来之前救下我和先慈。但他到时,苏家已一片疮痍,但他也看见了沈瑞。四年后,他来京城赴宴,席间看见了沈瑞和我,我容貌同幼时并未大变又与先父相似,他便有些怀疑。一天夜里他潜入我房中把脉,知道了我被人下过药,便想了个法子带我离开。十五岁恢复记忆后,我消沉了些时日,也是师傅和师兄弟们不着痕迹地开导。之后我辞别师傅回了京城,未表现出半点恢复记忆的样子,暗地里也在查过去的真相。或许机缘巧合也或许我当时机关算尽,沈瑞也在我探查的人中。查了三年终于让我知道这所有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林将军当作兄弟,林老将军当作义子,二位将军托孤之人,我唤了十年父亲之人,沈瑞。”
      “沈叔?”林喻萧再一次被沈秦的话震惊。
      “我已查清,是他。”沈秦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
      “既然是他,那他这几年可有做出害你之事?”林喻萧本想问沈秦如何得知,但此时不受控制的话语却将第一反应暴露无遗。
      “未曾,他除了用药将我之前的记忆除去外未做过什么害我之事,同沈夫人一直将我视如己出。因而在查出线索前我一直未曾怀疑,只是觉得他经历过那件事,应该会有所了解。”
      林喻萧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边是同他经历过许多的好友,一边是父亲挚友祖父义子,他觉得这真相来得太过直白猛烈,像刚才的爆竹噼里啪啦地在他心上滚过一遍。对他尚且如此,那对沈秦呢?他看着一直拨弄炭火的沈秦,原本宽阔的肩膀在火光明灭下显得那样形单影只。他知道沈秦说出这些话来是因为在林家祠堂中看见了苏伯伯的牌位,他没有想要林喻萧助他报仇的想法,只是想提醒林喻萧提防沈瑞还有赤霄军中可能的叛徒。
      林喻萧开口到:“既然非晨兄已查清当初是谁害死苏伯伯还有背叛赤霄军,我定会将当年真相公布天下,还苏家一个清白,还有让一蛇两头之人得到报应。”
      沈秦的背影像是颤抖了一下,却并未转身,“沈瑞官居二品工部尚书。”
      “户部赵明起不也倒台了。”
      “沈瑞这些年一直维护赤宵军,是赤霄军在朝堂上一大助力。这些年他除了这事便没有做过其他有损赤霄军之事。”
      “我赤霄军不用背叛之人维护,个个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勾结匈奴让我们吃了那么多次败仗,只要有一寸山河有危,便与我赤霄军势不两立。”
      “沈瑞是林老将军义子,一直深受器重。若他背叛之事暴露,便是林老将军和林将军忠奸不分。”
      “先父和先祖父不在意那些虚名,我林家既然敢冒先皇忌讳将令严牌位供于林家祠堂,便没有不敢承认事实的道理。”
      “沈瑞对你的情意可谓没有半点掺假。”
      “在他选择欺骗先父之时,他就与我林家恩断义绝。”
      沈秦终于不再拨弄炭火,转头说到:“其实我一人也是可以的。”
      “我既承先人遗愿,你又是苏伯伯遗孤,断没有让你一人报仇的道理。”
      “你为何不问我是如何得知的,又如何确定的。我若是来挑拨离间的呢?”
      “你既不想说,我又为何要来生生来揭开你心里疤。”林喻萧又想起什么,起身向沈秦行了大礼,他已许久未同沈秦行礼,“先父让我查清当年真相,中间必然会有许多阻碍。非晨兄让我一人处理便好,我林家当初未能护苏家平安,如今更是不能让你范险。”
      “既是我将当年真相说与你听,父亲当初一文弱书生也要随林将军上沙场杀敌,我又怎可能躲于他人身后?还请未来的林少将军能带上我一同还当年一个真相。”沈秦回府路上还有问起往事之前一直在设想林喻萧的反应,但他除了结果,其他的大半都没猜对。他从怀中掏出先前准备好的东西,“这样便说好了,这是林少将军的压祟钱。”
      “这,这怎么好呢?”林喻萧拿着压祟钱有点纠结,若沈秦没说出往事,他定拿得心安理得,“你等等我。”说完林喻萧就飞奔回自己房中翻箱倒柜拿出了个东西,跑回厅中虽没有喘气但额头上冒了点细汗。
      “这个是原先父亲给苏伯伯的令牌,与父亲手中的令牌对赤霄军有一样的作用。是除虎符外赤霄军认准的东西,苏伯伯生前父亲从未收回过,也算是苏伯伯遗物。你,你收好。”林喻萧抓住还有些愕然的沈秦的手,将令牌塞给了他。
      那令牌和他在林喻萧那里的令牌一样,由无暇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泛着莹莹温润的光,内里透着冰凉,散着寒气,外壁又带着刚刚握它之人的体温。只是这令牌因为许久未得人气润泽,少了一分林喻萧手中令牌的剔透圆润。十四年来,世殊事异,只有这玉未变,保存得极好,应当和十四年前被那人放入怀中之时一样。只有这玉没变吗?
      林喻萧这夜做了个梦,他好像记起了父亲口中的苏伯伯的模样。梦里的苏伯伯和沈秦很像,但更多的是文雅之气。他逃苏伯伯的习文课,溜出府到戈壁上撒泼淘气、和别的小孩爬树捅鸟窝被父亲揪回来时都是苏伯伯解围。他原以为苏伯伯是个极温和瘦弱的人,但看到它同父亲披战袍凯旋而归时,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军中传唱他手下潇洒豪放的诗,他不记得诗文是什么,但记得老兵用浑厚嗓音唱起时,让他想起随风烈烈作响的战旗,想起战马铁蹄踏过河岸激起的水声,想起空旷天空上飞过的雄鹰,那时他才明白为何他与父亲的名号让匈奴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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