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之燕然未勒归无计》潇北然

11、何须生入玉门关

　　正等待陈宋和杨武木之际，一位不速之客进来了。那人身着檀红劲装，身形英武，面容不像京城中大多世家子弟那样细皮嫩肉，反倒带着点杀伐之气。头顶玉冠将泼墨长发紧紧扎这，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谨。
　　林喻萧和沈秦忙起身行礼。一袭红衣当北狄，三尺青锋寒朔州。这便是戍守北境十二载，功劳可载满军功簿的二皇子了。他身后那人林喻萧感到有些熟悉，在行礼之际思索着，起身再看一眼，便知蜀郡夜里抓匈奴贼寇时，遇上的正是那人。
　　此时，陈宋和杨武木也来了，略微有些惊讶，齐向二皇子行礼。
　　二皇子像是看出了林喻萧所想：“蜀郡瘟疫一事，我派段顼过去，那夜正在暗中探查，没想到正好遇见你们出手。我这里就自作主张私下替蜀郡黎民谢过诸位了。”
　　林喻萧道：“不敢不敢，当时场面混乱，这位兄弟说是您的人后便离去，我无法确认，便没跟大家说。该是我谢过二皇子派人出手相助才是。”
　　杨武木和陈宋只听林喻萧说他找出瘟疫源头还有抓匈奴人都是靠晴川阁的师兄弟们，没想到还与二皇子有关联，不禁有些好奇。但皇子中明里暗里都有自己培养的势力，所以为防涉及机密，便不好过问。
　　但二皇子却自己解释了：“朝廷派陈大人去后，我又得到消息说蜀郡各自为政，且瘟疫出现得蹊跷，有些担心。朝廷调查都是明面上调查，但蜀郡的地头蛇有可能搬弄是非，便派段顼前去暗中调查。他也是当晚刚追查到那草庐，没想到喻萧就出手擒敌了。”
　　之后几人客套了番，便将话题转入中秋赏月赋诗上。
　　突然，窗下的人群有些混乱，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杨武木看下去，原来是有人落水，但由于岸上人太多，河中游船也多，人们相互推搡，又有人不小心落水。会水的人跳入水中将人捞起后，一些人不知还能不能救活。一时攒动的人群有些恐慌，金吾卫察觉异常后即刻疏散了人群。林喻萧等人见状，也没有太高的雅兴，未过太久便互相告辞离开了。

　　第二日，林喻萧与沈秦用早膳时，仓疏在旁禀报。昨日溺水而亡，除普通百姓外，还有张大山的原配夫人许氏。
　　“张大山？这个名字像是在哪见过。”林喻萧有些疑惑。
　　“是方显通的小舅子。”沈秦面无表情地解释到。
　　疏仓又继续说到：“那许氏虽是失足溺水而亡，但她身边的丫鬟却指认是张大山一个侍妾的丫鬟故意推许氏入水。这侍妾昨夜也跟张大山在聚广阁喝酒吃饭，丫鬟也是一直在身边。这张大山也证明那丫鬟一直在旁伺候。可许氏的兄弟哪管他们那套说辞，咬定张大山一直宠侍妾，没想到竟做出杀妻之事。这下状告到衙门那去了。”
　　“疏仓，你去仔细调查一下那许氏和侍妾来历。”沈秦吩咐道，看着碗中的粥思索着。
　　“难不成方显通贪污，和他这小舅子有关系？”林喻萧有些明白了。
　　“我也是昨天才查到的，还未告诉你。方显通贪污的大批银钱，都靠张大山打点。不然张大山怎么一个小小大理寺中的小吏，怎能在秦楼楚馆中挥金如土？”
　　疏仓过了一天便查到了消息。沈秦和林喻萧在书房中听他禀告，原来那侍妾是张大山花重金从青楼中赎回，侍妾的兄长逐渐成了张大山的心腹，专给张大山处理些见不得人的事。许氏家中开武馆，脾气暴躁、年老色衰，自然一直被他冷落。
　　“把那侍妾兄长受张大山重用和行踪还有是张大山纵容侍妾杀妻的消息传给许氏家人。”沈秦告诉疏仓。
　　“是。”疏仓应完立即出去办事。
　　“真是张大山纵容侍妾杀妻吗？”林喻萧问到。
　　“许氏家中开武馆，她是会一点功夫的。单凭失足落水便丢了性命说不过去，且许氏娘家这样指控，不会无凭无据。”
　　“这张大山的事一暴露，方显通不知能否独善其身。”
　　“他想独善其身，但恐怕会回天乏术。”沈秦崩紧了唇，但又拉开了一场大幕。

　　又过了两天，疏仓将这两日的事告诉了沈秦和林喻萧。在前天晚上，那侍妾兄长白英强被许氏娘家人绑起来暴打了一顿，将事情都招了出来。原来许氏溺水并非小妾使坏，而是许氏在小妾那安插了个眼线，想给那小妾使绊子。没曾想还没找到那小妾的把柄，倒是听闻了个秘密。张大山委托白英强将一笔大额银两从城外寺庙中运进城，而那银两正是该送往甘州赈灾的。许氏打小接触的是习武豪放之人，虽一介女流年轻也曾有仗剑天涯劫贫济富之心。加上许家祖上原在南方，是因蝗灾导致饿殍遍地才举家北迁，甘州城洪灾百姓流离失所也能勉强感同身受。但事关自己夫君贪污，是会被处斩的大罪。一时拿不定主意，数日焦灼，打算中秋夜趁张大山不在府内时，以外出逛灯会为由会娘家找找主意。没曾想中秋那晚安插在小妾那的眼线被发现，张大山也知道了许氏想回娘家商议是否要告发自己一事。张大山便派人将许氏截住，小妾想借此机会除掉对她呼来喝去的许氏，便让丫鬟从中做些手脚，最终让许氏中秋夜溺水而亡了。
　　林喻萧问到：“那如今这案子还是由京城衙门处理吗？”
　　疏仓答：“这事已不单单涉及到张大山的家事，贪污赈灾款事关重大，今日已交由刑部了。”
　　“移交了刑部，那方显通壮士断腕的机会便没有了。只是这次不知是只查到方显通这一步，还是继续往上查，就看有没有人出面了。但不管刑部查到哪一步，我们都要继续追查下去。”沈秦摩挲着一枚西域进贡的玉石道。

　　方显通一案审理了一个多月有余，不仅是甘州赈灾款，东海抗倭军费、南方改稻为桑的抚恤款、各地进贡特产等也被贪污。方显通与其妻儿本该被处斩，但太子竟出面求情。
　　因太子少年时，母亲早逝，方显通作过一段时间太子老师，有教养之恩。便请求皇上免其妻儿死罪，处以流放之刑。皇上念太子自小没了母亲，向来仁厚，为其师长的无知妻儿求情也在情理之中，便准了太子请求。
　　从方显通那里查出的银两，除从甘州赈灾款中还未使用的银两得以上缴国库运往甘州外，之前贪污的大量银钱都不知所踪，但让人难解的是，竟没有人提出异议。方显通一案便这样在十月中旬便草草结案，也无人再提起。
　　一日，杨武木下朝后拉林喻萧去喝酒，林喻萧有些不明所以，而杨武木却一言不发只一杯一杯地灌。喝了两坛后陈宋找了过来，林喻萧才有机会问原因。
　　陈宋脸色也有些不悦，坐下灌了口酒道：“方显通倒台后，户部暂时由蔡之问代他的位置。但方显通毕竟处理账项十多年，经验老到，蔡之问一时处理不过来，我们两个便去协助。因方显通一事暴露，我们处理账项时更加仔细。方显通实在是只老狐狸，账面看似没有疑点，但换种方法一核对，发现多处地方的财产都在账面上消失不见。我们将其告诉蔡之问，他却含蓄告知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方显通人已走，过往的坏账明面上没问题便不用继续追究。”
　　“这如何能不追究？不仅今年贪污那么多，再加上之前，定是一笔巨款。且这赃款从方显通出搜出的只赈济甘州的银两，那其余银两到哪去了都不再追究了吗？”林喻萧本就对此案处理结果有疑问，听到这消息更是愤怒。
　　“哼，追究？是追究引出大鱼导致乌纱帽不保好些，还是装盲不再理会保一家平安有利？”喝得满脸通红的杨武木此时说了除叫小二上酒上菜之后的第一句话。他这样喝还能完整说出一句话，让林喻萧有些刮目相看。
　　“不仅如此，我们还查出。方显通被捕后的账目，依然是这样的。”陈宋边说边抢过了杨武木面前的酒碗，杨武木怏怏地趴在桌上一言不发。
　　“也就是说除方显通之外，户部还有人做假账？”
　　“林兄稍等。”说完陈宋叫来小二让他上一个糖醋拌菘丝来。
　　“对，而且我们昨日核账时，看到又有新账有问题。这次不是有银钱入账，而是一大笔银钱流出。”陈宋关门坐下后说。
　　“流出？流出户部贪污之人的口袋？”林喻萧忙问。
　　“既是流出户部贪污之人口袋，还是流出我大周国。”
　　“那流向何方？是谁在行通敌叛国之事？”
　　“背后是谁在捣鬼我们尚且不知。但流向何方从账面上便知——匈奴。”陈宋抬头望向了林喻萧的眼睛。
　　林喻萧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抑制住了自己。
　　这时，小二敲响雅间的门，呈上了糖醋拌菘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