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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噩梦 ...

  •   守卫弟子被火光引来,霜明雪听得脚步声渐近,起身从窗口翻出。守卫弟子只看到一道白练似的身影掠过,不一刻便跑远了。
      此时房中火势渐大,隐隐可见岳千山横在其中,脖颈处一道骇人血痕,已气绝多时。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呼喊——
      “着火了!”
      “有刺客!”

      岳千山大弟子司徒南闻声而来,一面派人救火,一面打着手势,示意剩下的人随他追敌。这小贼行事虽然吊诡,但身法武力似有不济,司徒南几奔几纵,不多时便在悬瀑前追上了他。

      就见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惊鸿一瞥,司徒南便觉十分眼熟,再一细看,陡然惊道:“霜明雪?”眼看他欲跳涧遁走,司徒南无暇多想,反手抽出一支黑羽重箭,不及搭弓,竟以臂力飞掷过去。
      霜明雪听见风声破空而来,却是躲闪不过,后心一阵剧烈痛楚,低头看去,一支血箭透胸穿出。司徒南一击得手,立刻紧追上前,霜明雪不再犹豫,咬牙跳进水涧之中。
      悬瀑水流汹涌,转眼便没了他的踪影,司徒南暗骂一声,道:“他中了箭,逃不远,顺着水流方向给我追!”

      时近九月,山风微凉,水底更是寒意彻骨,霜明雪身受重伤,被水流冲到一处洼地,好容易爬上岸,已连站都站不稳。
      还待分辨身在何处,就听见一声惊呼:“小哥哥。”
      循声望去,居然是先前被他抛下的异族少年。桑雩见他面色惨白如纸,手上脸上尽是石砾刮碰的痕迹,最凶险的当属胸口那一箭,箭身大半已折断,唯见一枚寒意森森的铁矢透出来,不知先前流了多少血,在水里泡了这许久,衣襟自下摆还是淡淡的粉色。

      桑雩几步上前,将他扶住,焦急道:“你怎么伤成这样,谁干的?”
      霜明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但追兵已至,不容多想,他失血太多,一开口牙根不住打颤:“有人在追我,你帮我……找个地方藏起来。”

      桑雩不再多言,扶着他往自己住处去,霜明雪见他七拐八绕,最后走到一座独立院落,清幽雅致,很是安静。想他一人一马前来,居然得到如此照顾,不由有些惊诧。
      桑雩不知他心中所想,扶着人坐下,便心急火燎地去找伤药。霜明雪拉住他,抬手熄灭灯盏,示意他别发出动静。

      不一刻,果然有人来敲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神情,但霜明雪觉出他在紧张,拉过他的手写道:“莫慌。”
      不知为何,那根冰冷微颤的手指在掌中一划,桑雩没由来定下心来,他让人躲进衣柜中,扯散头发,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去开门,

      霜明雪蜷在一片黑暗之中,他身体疲惫至极,似乎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然而门外仍断断续续传来说话声,他自虐般咬住手臂,不让自己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说话声停了,周围复归平静。桑雩点亮烛火,将他扶出来。
      霜明雪脑海阵阵晕眩,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他竭力隐藏虚弱的状态,缓缓道:“他们怎么说?”
      桑雩江湖经验太少,对方语焉不详,他便听不出名堂,只是兀自奇怪:“说是有可疑的人混了进来,让我小心防范,也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望向霜明雪:“是他们伤的你么?”

      霜明雪没能回答,他只听清前半句,心中提着的那口气一松,便再支持不住。膝盖一软,半跪下来。桑雩看他胸口氲出一小股鲜血,知道这伤是再也拖不得了,将人扶到床上,便去解他的衣服。
      霜明雪已在半昏迷中,却死死攥住领口不放。桑雩只当他是信不过自己,一个劲掰他的手指:“你放心,箭伤我以前治过,很快就好……”

      衣服扯开的瞬间,剩余的话噎在嗓子里,他终于知道霜明雪想遮掩的是什么——
      除却后背那一道箭伤,他肩头、胸口布满点点红痕,如无暇白玉上散落的桃花也似。
      桑雩虽未娶亲,却也不是不晓人事的孩童,一望便知他先前发生过什么。只是这风流情状之间,交错着的淤青指印与深入血肉的齿痕,绝非他所知晓的男欢女爱该有的样子。
      他神色复杂地望向霜明雪,对方死死咬着唇,已完全陷入昏迷之中。

      霜明雪做了一个梦。

      梦中四下寂静,只闻灯花爆裂之声。他手足受缚,被锁在昏暗的床榻上。此时门口靴声踏响,有人缓步而来。来人步伐极慢,像是着意将压抑恐惧的感觉拖长。
      纱帐拂开的瞬间,霜明雪紧闭的眼睛轻轻动了动,鸦羽似的睫毛随之一颤。
      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温离的眼睛,他状似无意般扯了一下系在床边的金线,丝线尽头没入锦被之中。
      霜明雪浑身一紧,脸上红潮更甚,然而始终死咬牙根,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温离舍不得般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已经第七天了,你可还想明白?”
      这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进耳中,霜明雪睁开眼睛,声音不复清冷:“……杀了我。”
      温离轻笑一声:“本座要杀你轻而易举,不过是体谅你年少气盛,一时磨不过这个弯,宽宥你几日罢了。”他勾着霜明雪一缕长发,声如蛊惑:“乖孩子,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讨得我欢心,要什么本座都会给你。”
      霜明雪一字字道:“我要你的命,给么?”
      温离眼中笑意不改:“想要我死又有何难?待会儿你只管使些功夫,叫我死在你身上就是。”

      霜明雪拳头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中,复闭上眼睛。
      温离在他眼皮上亲了亲:“别生气,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本座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他将一个不知从哪拿出来的漆盒打开,只见里头赫然几枚龙眼大的铜珠。置在盒中不觉有异,然而一到他手中,却是触热即动。温离握紧掌心,更有切切颤声传来。

      温离笑道:“合欢宗的人送来的,说是叫什么勉铃,我看旁的物什你也玩厌了,今夜咱们换这个新鲜的可好?”
      霜明雪绯红的脸颊似乎一瞬间变得惨白,连声音都带着颤音:“你有种就放开我。”
      温离笑道:“我不放,你又能如何?你只管跟我硬气,合欢宗宝贝无数,熬过今晚,还有明晚等你。”
      霜明雪咬紧嘴唇,虽没有回答,但脸上已有畏惧之意。
      温离声音温柔下来,低着头,与他鼻息相触:“我也不想逼你,你乖一点,我们都省些事,对么……”
      霜明雪忍辱般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温离道:“自然是……”

      忽然之间,一股强烈的杀意袭面而来,但见银光一闪,霜明雪跃身而起——原来不知何时,他已挣脱镣铐,不过须臾一瞬,便携利器抵至温离面前。温离钳着他的手腕,神色如常,连嘴角的笑意都不曾淡去半分。
      然而动作却十分狠辣,反手一拧,只听骨节错位声响,自霜明雪掌心中掉出一物,正是一片薄薄的碎瓷。
      想来是吃饭时故意打碎饭碗后藏起来的,不知攥了多久,掌心被划得血肉模糊。

      一缕乌发轻轻飘到两人身前,乃是从温离脖颈旁割下。
      温离望着他道:“第二次了,好玩么?”
      霜明雪目光坚狠,哪还有半点畏惧瑟缩的样子,只听他冷笑一声:“若有下一次,我的武器会刺进你身体里。”
      温离冷冰冰地看着他,忽而一撤手,将人摔在床上,这动作牵动到那根金色丝线,霜明雪不及防备,闷哼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就此蜷身不起。

      温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好歹。”他朝门外道:“毕方,去把合欢宗那几个人叫来。”
      霜明雪满脸冷汗,被温离揪着头发仰起脸,只听他冷声对自己说:“怪本座心软,舍不得给你苦头吃,你既这么不懂事,那本座只好把你送到能教你懂事的人身边。这几人便是在合欢宗里也算有手段的,或许等他们陪你玩过,你才知道本座待你的好处。”
      霜明雪瞳孔骤然收紧,半响,朝他脸上唾了一口:“畜生。”
      温离失笑:“本还想说,只要你肯认个错,本座可以再原谅你一回,现在看来不用问了。”

      一个异族装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温离身边最得力的蛊师,他以目光询向温离,后者点点头,他便走到床边,将一枚赤红色的药丸喂入霜明雪口中。
      霜明雪全身穴道受封,一身内力被压制着,无法抵抗药效,只觉得那丸药一入口中,便化作滚烫的水流,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五脏六腑无不被这股热意灼烤,不一刻,连带头脑也昏沉起来。
      耳边才听温离道:“你们几个,好好教教他规矩。”便有人解开他的手足镣铐,将他高高举起,带到一间昏暗幽静的房间里。

      那些人将他按到一个马鞍形的架子上,其中一人道:“吃了毕方护法的药,哪里还用得着绑,你现在松开手,他也跑不出这间屋子。”
      另一人道:“还是绑一绑吧,教主说这小子脾气倔。”边说边用力一勒,上面的毛刺都被勒进肉里。
      霜明雪轻哼一声,先前说话的人像是吓了一跳,立刻道:“绑这么紧做什么!”亲自动手,捆了个松松垮垮的活结。
      霜明雪循声去看他们的脸,尚未看清,又有人拿出黑布,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还流里流气道:“小美人,你若是疼了痛了可别忍着,要受不住只管开口求饶,教主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兴许看你哭得可怜,便会放过你。”
      有人把手伸到他脸上,淫/笑道:“没错,小美人……”
      还没实实在在摸上,只听“啪”的一声,手就被人打落。

      霜明雪眼前一片黑暗,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房中气氛随之一冷。片刻,先前发号施令的那人轻咳一声:“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外面排队吧,头一晚,仔细别把人弄坏了。”
      房间里似乎燃起了香,不知其中掺有何物,催得他身上热意更烈,一时连声音也听不真切,只听见一点关门声响,便有人走到他身后,将他残破不堪的红罗外杉扯了下来。

      药力直到第二天傍晚方才消失,霜明雪手足虚软,头发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虽已被松开,却连爬下刑架的力气都没有。
      温离站在他面前,挑起他的下颌,与他目光相对。前者脸上并无什么快意,沉默片刻,抬手替他将垂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缓缓开口道:“只要你保证以后安分守已,本座就把那几个人杀了,此事不会有人知情。”
      霜明雪眼眸如死,无一丝波澜。
      温离气息微沉,弯下身看他,抬着他下颌的手转而扶住他后脑:“点一下头也可以,你点一下头,本座就带你回去。”
      霜明雪咳嗽了一声,声音嘶哑至极:“……水。”
      温离道:“我去拿。”说着便将随身带来的披风罩到他身上。

      展开手臂的瞬间,他的身体微不可察一颤,低头看时,一根铁钉已刺进他的胸膛。
      铁钉长六寸六分,钉身染血,乃是霜明雪硬生生从刑架上拔下来的,只是这小小的武器只没入心口三寸,便再无法近半分。
      温离动作不见迟缓,单手给他披上披风,另一只手铁钳般握紧他的手腕,脸上似笑非笑:“发泄够了?要不要我再把那几个人拎进来给你杀?”
      霜明雪眼眸一动,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咳嗽几声,方开了口:“何必拿别人当幌子,我知道那些人不过是虚晃一招,他们出去之后就没进来过,跟我在这个房间里呆了一天的,只有你,我要恨的,该杀的,也只是你。”他短促一笑,声音极为沙哑:“你看,我说过的,下一次,我的武器会刺进你身体里。”

      温离神色幽暗不明:“你怎么知道的?”
      霜明雪抿紧唇,眼中只余冷漠。
      温离却笑了起来,抵着他的额头笑道:“好极好极!霜少侠才与我做了几夜夫妻,就把本座的感觉记在心里了,不枉本座为让你出气,忍这一遭。”
      说完,拉着他偷袭的手,将那枚铁钉带了出来。

      霜明雪见他胸口破开一个血洞,汩汩鲜血流出。普通人利器入心三分即死,他却面不改色,全无重伤之感。
      温离沉沉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他贴在霜明雪耳边道:“那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本座与常人不同,脏器天生长在右边。”
      霜明雪眼眸黑沉沉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暗暗藏着一股狠意:“放心,我记住了。”

      温离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霜少侠是武林不世出的少年英豪,本领高强,如今又知道了本座的死穴,你是放心了,可我这心,如何放得下来?”
      霜明雪嘴角微微一动:“怎么?忍不住要杀我了?”
      温离亲了亲他耳垂上那枚小小的红痣:“那怎么行,本座疼你还没疼够呢,只要本座不放手,你就哪都不能去。”按着他的手移向后颈,他的神情冷酷起来:“这一回是本座用错了方法,想让你收收脾气,就该直接折了你的羽翼。”
      一语说罢,猛然捏住他后颈,霜明雪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醒时已回到床上,周遭昏暗不辨昼夜,唯有帐顶那颗拳头大的明珠散发着朦胧的光亮。温离坐在他身边,见他睁开眼,立刻伏身亲了亲他的额头:“醒了?”
      霜明雪手足镣铐已被摘下,但浑身发软,一丝力气也无,对着温离深情款款的模样,只觉疲惫至极。

      温离握着他的手:“想睡觉?”不待回答,又道:“待会儿再睡,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很快就好。”
      霜明雪哑声道:“你又有什么龌龊招数?”
      温离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按在床榻上,笑道:“霜少侠宁折不弯,本座还能有什么招数?不过是一点雕虫小技,其实挑断你的手筋更方便,但那样伤得太重,本座舍不得。”

      霜明雪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望向周围,果然见到那个鬼魅般的蛊师立在一旁,他眼皮重重一跳,竭力去收被按住的手:“你要废了我的武功?”
      温离手臂如钳,将他紧紧制住,声音带着一股哄劝之意:“没了这傍身的本事,你才会乖乖收心。况且日后自有本座护着你,这武功本也用不着。会有一点疼,不过想来你也不怕。”朝毕方道:“动手。”

      毕方从怀中掏出一个通体黝黑的蛊锺,此物一出,周遭若有若无的虫鸣声都消失了。霜明雪不通毒物,却也察觉出这东西大为不祥,他眼角泛着血色,愤恨地望向温离:“有种就一刀杀了我,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温离笑道:“本座身为圣教教主,本也不屑做英雄。”接过那蛊师递来的东西,将一只赤红如火的蛊虫放到他掌心中。

      此物额前生角,浑身滚烫,恰似一簇小小的火苗,眨眼便在掌心烧出一个孔洞。霜明雪看着它没入自己身体,强忍心中恐惧道:“这是什么……啊……”
      一股剜心剧痛传来,他只觉浑身筋脉骨骼好似被一只大手寸寸碾碎,碎骨之中又生出一柄钢刀,刮骨剔肉,如凌迟一般。这非人痛楚持续许久,霜明雪身上衣衫被冷汗浸透,下唇咬得血肉模糊,终是忍受不住,嘶声惨叫起来。那剧痛汇于气海,更比先前难熬十倍,痛到最后,已是连叫喊都发不出。

      温离还在他耳边柔声说话:“忍过去就好了,忍过去,我们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霜明雪只觉自己落入修罗炼狱之中,周遭烈焰熊熊,永无止歇……

      梦醒之时天已微亮,霜明雪尚在昏沉之中,歇了半晌才有力气开口:“现在什么时辰了?”
      桑雩见他要起身,连忙去扶:“才卯时一刻,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霜明雪靠在软枕上,见他眼窝发红,像是一直没休息,虚弱道:“你一直守着我?”
      桑雩点点头,眼神欲言又止。

      霜明雪皱眉:“怎么了?”
      桑雩替他将被子往上盖了盖,小声道:“你是做噩梦了么?”见霜明雪神色不解,指了指他的眼睛,声音更低:“方才……我看见你哭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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