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粥自哼

2、第 2 章

　　等到了夜间，谢云书迎来了第二个人。
　　“我听说那个叫宋景忆的在你这儿待了一个时辰？”来人摇着一把纸扇走了进来，语调讥诮。
　　谢云书抬头，那人仿佛柔弱无骨，整个身子都靠在门边。只看了一眼，便又低头擦拭着手中的琴弦：“我倒挺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我？我造这清风楼，不就是为了赚钱么？”
　　“他都失忆了，你能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谢云书小心地将备用琴弦一根一根地放进盒子，仿佛那略带怒气的语调与他整个人都没有关系。
　　那人也不怕谢云书发怒，只是悠悠地说：“你没去楼下，我又怎么从你身上赚钱的呢？”不等谢云书开口，又继续说道：“宋景忆失忆了，自会有恢复记忆的一天，纵是没有恢复记忆，也会有人来找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云书看着眼前的人，明明笑着的时候若春风拂面，却总喜欢勾着眼睛算计。
　　“你是不知，那日见到他时，他身上穿的可是云纹织锦。”那人斜倚着雕花屏风，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云书：“织锦这种东西，除京中权贵，也就潮州宋家有了。前者嘛，有钱有权，后者嘛，没权但是有钱啊。”
　　“你是说他是潮州宋家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能有那东西，我就不会亏。”那人转着手里的扇子，在谢云书房中来回踱步。
　　谢云书又问：“那你不如直接打听一番，若真是宋家人，你给人送回去，岂不是更赚？”
　　“那若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牵扯进去了呢？”那人反问。
　　“你……杜若，你总是这么算的透彻。”
　　“那是自然。”杜若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下午收了两千两。”
　　谢云书放琴弦的手顿了一下，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这动作自然没逃过杜若的眼睛，他转头朝外走去：“两日后，不用谢我。”
　　清风楼里，人人都羡慕谢云书。不用下楼，不用接客，甚至和老板对分房间。初夜便被钦差大人眷顾，从此整个涔州都流传着他的风采。谢云书有时站在三楼看着下面的大堂，也会觉得自己幸运万分，可是抬眼望去的时候，自己依然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两日后的下午，宋景忆又跑上去找谢云书，很是意外地，自己被人拦住了。
　　“阿善，你拦着我作甚？”前几日宋景忆从未被拦过，往往是得空了就往上钻，在他眼中，谢云书是不同的。不像楼下那些人，见着个人就笑，上不得台面的动作在大堂就能开始。在他眼中，谢云书就是这潭泥中的莲，任谁望过来，眼里都只会有他。
　　叫做阿善的人将宋景忆拉倒三楼下楼的转角，悄声说道：“老板说了，今日谢公子不见任何人。你还是下楼歇着去吧，万一老板生气，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景忆自然见过这老板，他还记得自己醒了就是杜若在床边照看，那人用似笑非笑地眼神盯着他，仿佛自己是一件等待卖出去的宝贝一般。这几日里，他也在阿福他们口中听说过这位老板，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使得一些好手段，楼里的哥儿们谁都不敢惹怒他。
　　“可是前几日，杜老板也没说什么。”宋景忆很是不解，若说拦着，他上楼的第一日就不会见到谢云书了。
　　“今日怎同往日？”阿善左右看了两眼，才凑近宋景忆小声道：“今日可是谢公子接客的日子。”
　　宋景忆神情恍惚地下了楼，至于阿善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全都没听进去。他的脑海中只有“谢云书今日接客”这一个念头，他以为谢云书是不同的，楼下的哥儿们也很少谈及他，却不曾想，这楼里的人，命运终究是相同的。
　　那日里，宋景忆懂了行尸走肉的意思，他都怀疑自己是一个木偶，只知道活动，而不懂得思考。月上梢头的时候，正是楼里热闹的时辰。杜若给他的规定是白日里工作，入夜了便歇息，往日里他该感激杜若的关照，这晚却觉得极其煎熬。静下来的时候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谢云书的身影，他那样的人会去接客，会在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
　　“阿福！”宋景忆跑出房间，找到了正在大堂打转的人。
　　阿福替桌上的客人上完酒，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怎么了？”
　　“今晚我替你，你去休息吧。”宋景忆抢过阿福手里的空酒壶，抬腿就走。
　　“哎，阿宋这怎么成呀？”阿福自然想晚间休息，毕竟晚上人最多，是他们最忙的时刻。
　　“你去吧，我替你做，明日里下午我自己做，你只需替我明日上午就行。”宋景忆也不管阿福，径直忙了去。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只怕自己一闲下来脑海里就全是谢云书。
　　清风楼白日里开门开得晚，一是上午没什么客人，二是得给楼里的人一些休息的日子。

　　宋景忆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就赶上楼去，碰巧遇到阿善准备下楼，忙拉住他：“阿善，上面客人走了吗？”
　　阿善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呵欠连天地说道：“天一亮就走了，这是规矩。”
　　“谢了。”宋景忆说完也不管阿善，只向前走去。
　　等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又不敢进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赶着大清早就来找谢云书？他在门口徘徊了小半晌，还是忍不住敲响了房门。
　　“谁？”房里的声音依旧清冷，与往日里没有半分区别。
　　宋景忆轻咳了一声才回了句是我。
　　“进来吧。”
　　宋景忆从没想到，只是推开一扇门而已，自己居然会紧张得手心冒汗。
　　进了房间之后，宋景忆下意识地往谢云书床边看，却听得一声轻笑从旁边传来。
　　“怎么？当我还没下床呢？”
　　宋景忆闻声看去，只见谢云书正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屉包子，几碟小菜，还有一碗清粥。他朝谢云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云书拉开一张凳子：“正巧阿善送来的东西太多，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