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粥自哼

1、第 1 章

　　江南有一地名为涔州。
　　涔州位于两江汇流之处，端的是一派柳映江南，繁荣万千。而涔州最著名的，既不是汇流之处高耸而立的双龙捧月，亦不是四月杏花满城的奇异之景。来往人流之中，随意拎一人而问，都当是清风楼的谢云书。
　　而这清风楼的谢云书，却是人人得以耳闻，鲜有人幸得一见。
　　“乍听之下，清风楼当是文人才子的风雅之地，其实不然。清风楼是涔州城最有名的红楼楚馆，且这楼中，皆无女色。”
　　“你是说里面全是小倌？”从外地借过涔州的旅人，放下了即将送入嘴中的茶水，听愣了神。
　　“是也。”说书人一脸得意地答道。他在此处说书时间不长，却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无数张像现在一般吃惊的面孔，当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时，就好像自己也是那清风楼中的谢云书一般。
　　“那谢云书不过是一个小倌而已，当得起你们涔州第一？”座下一人颇为不在乎，一个靠男色侍弄左右的人，在涔州地界，属实不算什么。
　　说书人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来往旅人的神色在短时间内的千般变化，因此他也不急着解释，直到座下一些人催着，他才轻呷一口茶继续往下说去。
　　“我们小老百姓说的，自然是不值得听取。若是那造访涔州的钦差大人亲口所说，又当如何？传闻两年前新皇登基之后，派了一名钦差大人造访江南。当他在涔州见到谢云书时，曾评价他……”说书人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看着座下被吊起来的胃口，才缓缓说道：“朗月清风之姿，江南春色犹有不及。”
　　自那以后，谢云书所在的小馆改名清风楼，而谢云书则被称为江南春。

　　若说江南好风光，自是三千湖堤万条柳，朝露黄昏烟雨楼。而涔州最美的，当属四月满巷杏花飞。
　　涔州城中有一河从中流过，只有不到二十尺的宽度，而清风楼，则是跨坐在这条河上，穿插于大街小巷之中，城中第一盏亮起的夜灯，也定是这儿。
　　谢云书倚在三楼的栏杆处，却瞧见大堂之中出现一张生面孔，那人一身短打穿梭于人群之中，臂间搭着一条白巾，为这桌送酒，又为那桌布菜。
　　若说有什么人能让你在人流之中一眼相中，无非是相貌的极端，而能让谢云书相中，自然是在这等风月场所，清风楼的主人还能让一个相貌出众之人奔波于大堂，而不是……在床上。
　　谢云书细细打量着那人，确与他以往见到的楼中之人不同。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正气。谢云书笑了笑，等他忙完了才慢悠悠地走下楼去。
　　“我们清风楼，还是第一次招你这样的人跑堂。”虽是好奇，谢云书的语调却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似是初春第一缕阳光融化的雪，虽不至于凛冽，却暖不了人心。
　　闻者转头朝他笑了笑，却在见着他的那一瞬间失了神。面前之人一袭白衫，微微倚靠着楼梯的扶手，面露三分打量，看向自己的双眼如皎皎星河。虽是站在自己面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离得近的一名打杂的轻轻碰了一下那人的衣袖，才朝谢云书说道：“公子见谅。这人是前儿晚上在门口捡到的，除了自个儿的名字一问三不知，好像是没了记忆，老板说我们清风楼不养闲人，就让他在这里干活。”
　　谢云书微微点头，复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听说在问自己的姓名，便自己回道：“我叫宋景忆。”
　　“嗯，你可以常来找我。”谢云书随意说了一句，便转身上楼。
　　清风楼虽不是风雅之地，附庸风雅的能力却无人能及。丝竹管弦，亭台楼阁，风花雪月，应有尽有……一楼大厅之外，尽是园林山水，间或一些杏树夹于其间；二楼则是客人笙歌之地，转角配有打杂的休息场所，三楼左岸是清风楼老板，右岸则是谢云书的住处，空余地方，全是一楼花柳的生长之地。
　　宋景忆去找谢云书时，是他们见面的第二天下午。
　　谢云书的房门平日里鲜有人进，因此常常是开着的。宋景忆轻扣了两声，便听得“进来”二字，他应声进去，只见谢云书正端坐于窗前，月白的薄衫衬得身子愈发瘦弱，手里握着一本书，看得入迷。
　　“谢云书？”宋景忆轻轻地喊了一声。
　　谢云书放下手中的书，转头才看到是宋景忆，他还以为是给他送书的人。正准备问宋景忆有何事，却忽然想起自己说过可以来找他。若真是如此，谢云书轻摇了摇头……
　　“其他人没有教你规矩么？”谢云书问。放眼整个清风楼，除了对面之人，谁不称他为公子，就算是进了这房间的人，也鲜少有直呼他名字的。
　　“有啊，不能与客人发生冲撞，干活的时候要勤快点。”
　　“就这些？”谢云书不解，与其他人相比，宋景忆所说的规矩过于简单。
　　“嗯。”宋景忆一边点头一边回答。
　　窗外西斜的太阳从窗口爬进来，为房间披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谢云书眯眼看了眼天边的太阳，将书放好，才转过身来认真端详着宋景忆。
　　宋景忆被谢云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地侧开了脸。
　　“找我有事？”只听谢云书的声音离自己渐远，宋景忆忙着跟了上去：“昨天你说可以来找你的，你的名字是我找阿福问的。”
　　谢云书为两人倒好茶，递了一杯给宋景忆，点了点头：“是我说的，以后你也可以常来。”说完朝他笑了笑。
　　突如其来的笑令宋景忆一瞬间失身，旋又埋首喝着手中的那杯茶，却不知泛红的耳尖被看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