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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八 章 ...

  •   八月渐渐过去,再过几日,排风就要跟随和亲队伍去往辽国。四娘帮排风整理着行李,宫里刚差人送来了几套侍女的衣裳,她一一叠好,放进了随车的木箱。她拿了几条彩色的发带,在排风的发髻上比了比,笑着说:“瞧你这丫头,都没几样女孩儿用的物件。”

      排风抽了条蓝色的丝绸带子,轻轻抚了抚,对四娘说:“这么好的丝料,弄坏了就可惜了。”

      “平日里你连粉黛都不肯施,说碍着做事。去了辽国可不比在天波府随便惯了,就是侍女也要处处讲规矩,丢了大宋的脸可要叫人笑话。”四娘点了点排风的鼻。

      正说间,太君敲了门进来,问她们:“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四娘和排风一手一边搀着太君。排风答道:“禀太君,东西都收拾好了。”

      太君微微点头,拍了拍排风的手嘱咐道:“排风,去到辽国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冲动。你只是普通送行侍女,千万不要让辽人看出杨家人的身份,惹来麻烦。”

      “排风记住了,太君不必担心。”她灿烂一笑。

      太君摸摸她的发,“去辽人的地方,怎能叫我不担心?”

      “我会凡事小心,一定不让辽人欺负郡主。”排风说。

      太君微叹:“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我们大家也就放心了。”

      排风点点头,俏皮地笑了笑,只是这心里隐隐的不安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

      临行前的一日,迟云带着排风到了往日常去的小湖边。迟云捡起一颗石子朝水面轻轻掷去,小石子踏着湖面跳跃几下,在看不见的远处,缓缓没入了湖底。排风支着头,坐在岸边的小坡上,闷闷地问:“迟云哥哥,你找我出来就是看你玩石子儿的?”

      迟云转过身看着她,淡淡一笑问:“明日你就走了,行装可都收拾好了?”

      “早收拾好了。”排风低头侍弄着脚边的花草。

      迟云又望向湖面,风吹起浅浅的波纹,一片落叶随着那波纹缓缓起伏。他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茫然,猜不透的情绪就像这水中的波纹在心底荡漾。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和亲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去辽国…你小心些。”

      排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句话我最近听了不下百遍,每个人都说辽国很危险,要我小心。我倒要看看,这辽人有多吓人。”

      “就是辽人见了你这副凶悍的模样也该吓跑了。”迟云取笑道。看着她不服气的表情,迟云不禁笑出了声。他慢慢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左手,一个白玉镯随即轻轻滑到了她的手腕。

      排风抽开手,甩了甩腕上剔透的玉镯,一脸迷惑:“好端端地送我这样的东西干什么?”

      迟云轻咳一声,尴尬地掩饰道:“这镯子…我看你身上从不带饰物,这公主身旁的侍婢多少该有件玉器首饰。”

      “也对。”排风跳下山坡,调皮地蹿到他跟前说:“迟云哥哥真是个细心的人,谢谢你。”

      排风活泼的笑颜如此纯真,衬着白皙清秀的脸庞却有一番俏丽动人。迟云忍不住伸手抚上她垂落的发丝,却在触到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看他有些古怪,排风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迟云望着她的一脸懵懂,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没什么。等你回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说完,他转身顾自向前走去。

      排风急急追上前问:“什么事啊?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

      迟云神秘地笑笑,“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排风站在原地不满地望着迟云渐渐远去的背影,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阳光下,手腕上的白玉镯那盈盈的光泽像是带上温度一般,灼着她的眼,一直烧到她心里。

      那夜下了一场疾雨。离若一早领旨住进了宫里。躺在陌生的华丽寝宫,她睁着眼,听着屋外风吹乱枝叶的声响,一夜无眠。

      清晨,青璃给离若打来水,开了窗,她叹了一句:“这雨总算是停了。”离若没说话,坐在镜前,眼角不觉又淌下泪来。

      青璃默默伺候完洗漱,拿起木梳轻轻梳着她的发。看着她的一脸愁容,青璃只有强作欢颜道:“皇上御赐的衣裳可漂亮呢,这宫里的和外头的就是不一样。”

      离若瞥了眼红色的裙衫,“汉人的衣服到了辽国还不得换下。”

      青璃替她换上衣物,轻声劝道:“就算郡主有一万个不情愿,我们还是要去辽国。如果不坚强些,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苦。青璃会一直陪着郡主,不论受不受得住,我们得活下去。”

      离若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排风换好衣裳,早早跑进了离若住的小阁。她看了看离若惨白的面色,撇撇嘴说:“离若妹妹气色可不大好。”她沾了点胭脂,在离若脸上抹了抹,“要红润些才好看。”一旁的青璃轻轻打掉排风的手,无奈道:“排风你就爱添乱。瞧你把郡主弄成什么样了?丑死了。”她用帕子抹去艳红的胭脂,掩着嘴笑了起来,排风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离若照着铜镜,脸上也终于绽开了笑容。

      新郑门外,和亲队伍就要启程。大宋战败,除了一个和亲公主,更是要赔上千万岁币。

      赵恒把文书交到和亲使薛达手里。薛达抖抖索索地接过,退在一旁。离若举手齐眉,向着皇上伏地而跪,头贴着冰凉的砖地,久久没有起身。赵恒心头一紧,阔步上前扶起她。

      离若红着眼圈,青璃扶着她蹬上马车。赵恒朝排风微微一笑,排风意会,点点头,一同乘上了车。

      队伍出发,慢慢地向前行进。刚过一道宫门,离若透过车门看到杨家众人立于御道一侧,急忙让车马停下。她匆匆跳下车向宗保跑去,在他手里塞进一个锦囊。

      “宗保哥哥,你不要忘了我啊!”

      离若清泠的声音散在风里。她提起长裙跑回鸾车,身子一软,伏在青璃怀里失声痛哭。从此她再也不是汴京城里躲在深闺的小郡主,她要以安和公主的身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生活下去。也许这一走,便是一辈子。

      宗保紧紧握住那个锦囊,一直望着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他的视线。离若最后的那抹红色像是一道极耀眼的流星,永远地划过了他的生命。

      去往上京的一路,离若的心情没有大好,青璃也是一直沉默。排风闷闷地用烧火棍捣着车子的木板地,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乱。

      每到一处休息地,和亲使薛达就会殷勤地跑上前,询问公主的马车是否舒服。薛达三十多岁的年纪,从前是个乡野富户,溜须拍马攀上了庞太师后,在礼部谋了个闲官。这次被选作和亲使,多少也是庞太师举荐的结果。

      刚用完午膳,薛达又敲了离若她们的车门问:“公主,还缺什么不?”

      排风不耐烦地从车里探出个脑袋,看着薛达一脸谄媚的模样,没好气地说:“公主说口渴,薛大人可否打些水来?”

      薛达满脸陪笑道:“是,是。俺这就去亲自装水给公主。”他匆匆跑向后面的车马,难改的乡音和他滑稽的动作,让车上的三人大笑起来。

      排风一脸不屑地说:“就这样的不学无术之人也会被选来当和亲使,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

      “薛大人虽然有些粗鄙,但还算憨厚,总好过些真小人。”青璃说。

      “庞太师手下的人,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排风轻哼一声。

      青璃笑道:“趋炎附势的不见得是君子,但投靠了庞太师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人。他们只是为了生活的普通人罢了。”

      正说着,薛达那微胖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她们的马车门口,他用袖口擦着汗,点头哈腰地把水囊递给排风,又跑回自己车里。

      离若喝了口水,说:“这位薛大人跑前跑后可真辛苦,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这一路上没他给我们解闷,还真无趣。”青璃说。

      离若又问:“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好像已经过了大名城。”排风撩开车帘看了看,“去上京还要走上大半个月吧。”

      “不知那个辽国皇帝是个怎样的人。听说年纪比我还要小两岁。”离若靠着排风,轻轻叹了口气。

      青璃轻轻握着离若的手,柔声道:“辽人是粗犷些,但只要他对郡主好,以后也可以生活得很开心。”

      “别担心那么多了,还有好久才到辽国呢。最重要是休息好,有了力气才行。”排风让离若躺回车上的软塌,替她盖好被子。

      离若撑着头突然问排风:“排风姐姐将来想嫁个怎样的人?”

      排风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可不要嫁。我舍不得离开杨家。”

      “若你当真遇见了喜欢的人,也不嫁?”离若半开玩笑地问排风。

      排风尴尬地扭过头,“遇见了再说。”

      离若和青璃看她难得的羞涩模样,掩嘴笑了起来。排风不服气地瞪了两人一眼,问道:“那青璃姐姐呢?”

      青璃茫然地笑笑,说:“青璃早就过了婚配之龄,也不想许人家。一直陪着郡主就好。”

      离若枕着青璃渐渐睡去。坐了太久的车,排风觉得有些闷了。待青璃也躺下小憩,她便跳下马车,向侍卫要了匹马,跟着队伍骑了起来。

      空旷的原野,只有呼呼的风穿透沉闷的风景。排风向北望去,很远的地方那动荡的边境,曾经埋下过多少将士的骸骨,如今又要埋葬一个女孩一生的幸福。清冷的空气让她微微打了个冷颤,冷酷的是战火,还是人心?

      正出神间,排风听到有人骑马行到她身畔。她侧头望了眼,竟然是薛达。他笨拙地摆着缰绳,抓了抓头,冲排风笑笑说:“骑马的功夫,俺可比不得天波府的女英雄。”

      排风对他的刻意讨好早就习以为常,她挤出一丝笑,说:“薛大人原来也有骑马的兴致啊。”
      “俺这不是在车上闷得慌,出来透透气么?俺还没离开过老婆孩子那么多日子,怪想家里头的。”薛达开始唠叨起来。

      排风听他拉起了家常,对他的反感不觉少了几分,她忍不住问他:“薛大人家里有几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俺那最小的女孩儿十岁了,长得可标致了。不像俺,像她娘多,像她娘才好看。”薛达喜滋滋的。

      排风被他逗笑了,顿了顿说:“你的女儿一定很惦念你。”

      薛达叹了口气,“那可不?等送完公主,俺可得快回去。这当个官儿还真遭罪。”

      排风看了他一眼问:“那你当官干什么?要这么多功名利禄,还不如做个普通百姓,守着妻儿过一辈子,不是更快乐?”

      “排风姑娘你可不知道。人人都说当官威风不是?再说,庞太师又看得起俺。”薛达说。

      听他这么一说,排风懒得再搭理他,顾自骑去他前面。她不懂官场是非,也不理解青璃所说的‘普通人’。在忠义杨家长大的她,本就不是个普通人。

      秋日的上京,空气透着微微的寒意。国师府的马车驶过大街,皓南坐在车里,思考着方才众大臣应对室韦部族的议论,冷峻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街头忽然一片嘈杂,马车停了下来。皓南撩开车帘望向车外,一群契丹男孩正对一个衣衫褴褛的汉族少年拳打脚踢。汉族少年挣扎反抗,浑身是血地从地上爬起来,眼中甚至没有一丝胆怯。国师府的侍卫把那群少年喝住,那汉族男孩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啐了一口。契丹侍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少年一时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引来周围契丹人的一片哄笑。

      望着那少年,皓南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下了马车,用契丹语喝退侍卫。他淡淡一笑,向那少年伸出手,又用汉语说道:“起来吧。”

      “你是汉人?”少年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射向皓南的那一刻被他的霸气击退。他拉住皓南的手站起身,惊喜地说:“你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新任国师了。”

      “我是。”皓南冷冷地转身便走。

      少年追上前说:“国师大人,让我跟着你吧。我一定会忠心耿耿的。”

      皓南回头轻轻一笑,“你要跟着我,那就记住一点,想要活下去,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

      皓南坐回车里,马车飞快地驶过街道,那少年一直在后面兴奋地追赶。少年名叫陈言,这年十六,身手不错。皓南领他回府,做了贴身侍卫 。他并不是可怜这个少年,只是没来由地想起了过去的自己,那个跌下山崖却倔强求生的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八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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