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六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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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军营里一片愁云惨淡，一具具血肉模糊地尸体摆在营外，空气里血腥的尸臭令人作呕。排风在军帐里来回奔忙，替活下来的士兵清理伤口。缺肢断腿的士兵痛苦呻吟，慢慢地声音轻微下去，最后消亡在黑暗里。
排风想给死去的人盖上白布，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能遮盖他们的布片。廷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叹了口气说：“排风，他们马上就要被烧掉了，否则活下来的人会染上瘟疫。”
排风抓着帷帐，心头剧痛：“他们就这样孤零零地留在这种鬼地方，太可怜了。”
廷贵用力拍拍排风的肩，说：“廷贵大哥答应你，绝不会让这些将士白死。总有一日，我们会向辽人讨还这笔血债！”
排风点点头，她终于看到了七哥哥当年所经历过的。辽人固然可恶，但更可恶的是那个布阵的汉人，同胞的性命竟能被他轻贱至此，他实在残忍。
辽国军营里，皓南正与休哥研究下一步作战方略，忽然宫里快马加鞭来了使者，传来萧后旨意，要他们迅速退兵回朝。宋辽交战的那几日，辽国朝内臣心不稳，保守派贵族要求萧后还政于帝耶律隆绪。乘着大将耶律休哥调兵在外作战之际，一些别有用心的部落首领甚至在偷偷屯兵，意义不言自明。对于辽人来说，比起追击已是手下败将的杨家军，稳定国内局势显然是件更有意义的事。
一个人的军帐，皓南在桌边来回踱步，他实在不愿就这样轻易放过杨家，放过这些投敌叛国，在大宋天子脚下享尽富贵的北汉旧臣。皓南的拳重重按下书案，他反复告诫自己需要冷静分析时势，不能为一时之气坏了全局，比起杨家六郎微不足道的性命，大宋天下才是他的最终目标。收起拳头默默坐回桌案，他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心中已然有了谋划
两日后辽使给六郎送来了停战书，辽国承诺退兵。众人虽觉疑惑，却是重重舒了口气。宋军如今伤亡惨重，若真与辽军再战怕是会全军覆没。
排风一肚子窝火，一个人闷闷地在军营外游荡，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天门阵，她就气得拿起烧火棍乱打乱敲。她一棍子甩向草丛，刚刚落下棒头，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哎哟”，之后便是康节那张无辜的面孔，头发上还沾满了杂草。
“我说排风姑娘，女孩子家就不能温柔些吗？”他揉揉被打痛的肩膀，有些不满地说。
排风怒意未消，口气很冲，“谁让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康节摊了摊双手：“哎，我帮了你们杨家，非但一句谢谢都没有，还无端端挨了一棍子。”
排风听他如此一说，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份。她收回烧火棍插在自己背后，噘着嘴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的。杨家多少年来都没吃过败仗，最后竟然败在你那个什么师弟手上… 喂，对不起哟，你一个大男人不会那么小气吧？”
康节笑了笑，说：“没事。我知道你们输了仗，谁的心里都不好过。好在杨元帅一切平安，我总算没有辜负师父所托。”
排风不禁好奇，“你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了你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只是一位云游四海的得道高人罢了。”
康节似乎不愿提起他师父太多的事，排风想到大概那些世外高人都不喜欢太张扬自己的名号，于是她也不再追问康节。她转了转眼珠，又问康节：“你的道行应该和你那个什么师弟差不多吧。不如我拜你为师如何？”
“你？”康节实在被眼前这个女孩子古灵精怪的想法折腾得头痛。
排风骄傲地昂了昂头，“我怎么啦？我学东西可是很快的，说不定学上一年半载，我就能亲手杀了你那个师弟，为我杨家军报仇！”
康节摇了摇头，“你杀不了他的。”
排风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康节被她追问得有些不耐烦，敷衍道：“他太厉害，行了吧？”
排风轻哼一声，“你怕他啊？你们不是师出同门吗？我真怀疑你有没向你师父好好学本事。我怎么看你都像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康节的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旋即又用阴阳怪气地口吻逗排风：“刚刚谁还说要拜我为师来着？大胆徒儿，休得无礼。”
排风一看他滑稽的模样，笑得停不下来。
“什么事那么开心啊？”宗保缓缓走了过来，脸上掩不去忧愁之色。
康节指了指排风，“没什么，我只是收了一个不肖徒儿而已。”
宗保抱拳欠了欠身，“这次多亏了康节兄，我爹才能获救。”
康节连连摆手，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杨元帅的伤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大碍了。对了，过两日我们就要启程回京，我爹希望康节兄和我们一起回杨家，以答谢救命之恩。如果康节兄愿意，以你的才能一定可以辅助皇上…”
康节赶紧打断宗保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也马上要去找我师父了。像我们这些闲云野鹤，怎么经得住官场的折腾。”
宗保遗憾地笑笑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会勉强康节兄。”
排风把玩着棍子插嘴道：“师父您老人家那么快就走了，还没教徒儿本事呢。”
康节笑道：“你师父我还有大把青春慢慢管教你这徒儿呢。以后自然会有机会。”
正说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推了推宗保，一脸戏谑地问：“少爷，降龙木是不是也该还给穆柯寨，顺便把少夫人领回家啦？”
宗保一脸不知所措，“你这丫头还敢说，要不是你让我答应下来，怎么会有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排风道：“那时候不答应，哪能拿到那根木头救六爷啊。穆姑娘虽然凶了点，长得倒很标致，如果你不怕离若郡主扒了你的皮，你就放心把未来少夫人带回天波府吧。”
宗保瞪了排风一眼，骂道：“你就会幸灾乐祸，也不会帮你家少爷想想办法。”
康节忍住笑说：“两个都娶了岂不更好？”
“天！”宗保大呼一声，捂着额头，蹲在地上连连叹气。
排风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忍，蹲下身安慰他：“不用担心啦。不如我们去趟穆柯寨，就和他们说，京中有急事，不能先成亲。”
“这样…不好吧。”宗保有些犹豫。
排风抿抿嘴，“你不快点跑，可就真成了山大王的女婿喽。”
宗保无奈地嘱咐他们：“这事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
“要是被六爷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们的。”排风想到这件事的荒唐，不免有些忧心忡忡，于是提议他：“不如我们马上去一趟穆柯寨，把降龙木还给他们。”
说完，排风也不管宗保同不同意，硬拽他回去取了降龙木。排风性子很急，因此在战术上她信奉速战速决。去向穆柯寨的一路，宗保耷拉着脑袋，一脸垂头丧气，时不时气呼呼瞪排风一眼。排风只能赔上一张大笑脸，她知道少爷平日性格温和，却耿直得很，真惹他生气了，最少一个月不理她。
三人古古怪怪地走到穆柯寨，守门的小卒似乎对他们印象深刻。旁边一个嘴快的指着宗保冷不防喊了一句：“这…这不是我们寨的姑爷吗？”
这一喊让宗保的脸色沉得像吃了秤砣。排风看看眼下的形势，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位大哥，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劳烦通报一下你们寨主，说我们还降龙木来了。”她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宗保，看到他正怒目瞪着自己，赶忙回转头，装作看树上的乌鸦。
“原来又是杨家的少爷呐。你们快成我们这穆柯寨的贵客了。”穆桂英走了出来，看着宗保一脸嘲弄。
“小姐，姑爷说他来…”旁边的小卒凑上来想拍穆桂英的马屁。
穆桂英手中的长剑直指宗保，“呸！什么姑爷。打不过我穆桂英的，休想进我这山寨的大门。”
“还没过门就想要谋害亲夫呢。”排风小声嘟囔了一句，惹得康节捂着嘴偷笑，唯恐天下不乱。
宗保白了排风一眼，转头对穆桂英笑笑说：“穆姑娘，这婚事是穆老前辈擅自作的主张，宗保无意占姑娘便宜。”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倒占了你的便宜？”穆桂英口气凌厉，眼里却闪过一丝微微的失望。
宗保慌忙解释，“不是，不是，姑娘误会了。是宗保高攀了姑娘。”他素来不善言辞，偏偏又碰上穆桂英咄咄逼人。
“那我们就先比划两下！”
话音刚落，穆桂英就出剑刺向宗保，他赶忙拔出长枪挡了回去。几个回合后，宗保发现这个泼辣少女武功果然了得，即便自己不有意避让，她的功夫还是在他之上。排风眼见自家少爷就要输了，情急跺了一脚，不小心飞出个小石子，不偏不倚落在桂英脚下。她正忙于和宗保纠缠，一不留神那颗石子让她滑了一下，宗保有心一拉，却不想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直直摔到了地上。宗保窘迫不堪，桂英红着脸撇过头，两人却都没有想起来的意思。排风和康节惊叹着这一千古奇观，甚是不解。
“咳咳――”几声咳嗽传来，看热闹的人才回过神来。地上的两人更是慌手慌脚地爬起来，一脸狼狈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你们俩儿在那儿做什么？”来的正是穆洪举，伸了个懒腰，像是午觉刚醒，脸上还留着被枕头印下的几道红印。
看到宗保失魂落魄全然忘了场合，排风赶忙双手奉上降龙木，恭恭敬敬地低头道：“前辈，我们这次特地前来归还降龙木，多谢前辈。”
穆洪举倒是没怎么在意，高高兴兴地接过降龙木，迎众人进了大堂。他仔仔细细地又把宗保上下看了遍，再看看自己的闺女，越看越欢喜。他一拍桌子，说：“小子你说，什么时候把婚事给办了？”
宗保呆立当场，进退两难。排风急中生智，慌忙说：“穆前辈，我家少爷得回京复命。虽然辽人退了兵，但这次我们杨家伤亡惨重，这个…这个…朝廷是要追查的。更何况，杨家娶媳妇，自然不能草草了事的，要三媒六聘才不会亏待了穆姑娘。这些没有个把月是办不下来的。”
穆洪举赞同地点点头。
排风继续信口开河，“穆前辈，这成亲一生也就一次，怎能随便呢？等我们少爷禀明太君，太君自会操办一切，再迎穆姑娘进府也不迟呀。”
穆洪举道：“嗯，丫头说得有理。杨家小子，那你要我闺女等多久？”
“京中事务繁忙，最少也得两个月吧。少爷你说呢？”排风推了推宗保。
宗保支支吾吾，“嗯..嗯..哦…”
穆桂英不悦地看着穆洪举，“你们这是…太无理取闹了！”
“桂英，爹可不都是为了你吗？真没良心的。”穆洪举嘟囔着，又嘻嘻笑着对宗保说：“两个月啊…不急不急，婚事当然急不来。不过你得先签了这婚书，否则你跑了，我们家桂英怎么办？”
穆洪举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又差左右取了红泥。看宗保扭扭捏捏站在那里，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说：“男大当婚，小子怎么这么害羞呢。”说着提气猛地抓起他的手，按入红泥，又狠狠在字契上按上手印。老头拿起字契，满意地笑笑，折好放回衣兜。看了看周围一身冷汗呆若木鸡地众人，不解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是饿坏了吗？小翠，快给你们未来姑爷端点心过来。”…
被穆洪举塞了一肚子奇怪味道的点心之后，老头终于良心发现，放他们出寨。宗保一言不发地走出寨门，回头看看站在那里的穆桂英，一身红衣的她就像原野里绽放的映山红。
“喂，你踢倒的寨门最后可是我帮你修好的。”桂英冲他喊了一句。
宗保一脸愧疚地朝她笑笑，“穆姑娘，我…我…对不起。下次一定登门谢罪。”
“你回京城...回京城一切小心。”桂英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嗯，谢谢。后会有期。”
宗保慌忙转头不敢再看少女盈盈期盼的目光，拉着排风和康节逃也似地跑出穆柯寨。排风捂着肚子狂笑不止。
“不许笑！”宗保气急，对着棵树重重踢了一脚。
康节靠在树上依然一副悠哉悠哉的表情，“宗保，你这次可有麻烦了。”
排风说：“我看那个穆寨主八成是老糊涂了，哪有这样急吼吼嫁女儿的呀。那位穆姑娘倒是很通透的一个人，我想两个月之后他们大概都把这事给忘了吧。”
“可是，我都已经在字契上按了手印了，这样欺骗穆老前辈，我总觉得心有愧疚。”
排风听宗保这么一说，有些气恼：“少爷，你都看到穆寨主是个死脑筋的人，不这样骗了他，我们怎么逃跑啊？分明是他强人所难在先嘛。再说，难道你真想娶那位穆姑娘？那离若怎么办？”
宗保叹了口气，“等京里事情办妥，我自会登门向穆老前辈谢罪，毕竟是我们欺骗在先，更不能随便就误了人家姑娘终身。对了，排风，这事你可千万别同离若妹妹说呀。”
排风听后大笑起来，全然不理宗保的一脸尴尬：“我一早就说过，少爷你是最怕离若的。”…
那时的她不过十七岁，没有经历过世事沉浮，更不知何为情深缘浅。她只看到宗保喜欢离若，离若喜欢宗保，便以为是爱情的全部。她开着宗保的玩笑，以为那段可笑的姻缘只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短短的一则趣闻。然而，你以为理所当然的，却无奈擦肩，你以为不可思议的，也许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其实人都是会输给时间，败给命运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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