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的姑娘》猹公子

2、再遇

　　第二次见到蒲，却是在十年后了。
　　我自念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留在了省城工作，不算体面，却让母亲在乡里说话的腰杆直了。亲朋邻里谁家有个什么事，母亲都要凑上去说道两句，宛若先生的姿态。

　　二叔出轨了。
　　那天，正巧我回乡过年，二婶扯着嗓子来我家，一把拉走了母亲：“我早就发现他外头有人了，都好了好几年了。走，我们一起去捉了赶她走。”
　　当晚，母亲一回来便拉着我兴冲冲地说着二叔家的丑事。二婶拉上了母亲、大婶，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村妇，去那小三住的地方闹事了。
　　听母亲说，小三是从东北来的，老家特别穷。家中姊妹兄弟多。越穷的地方越重男轻女，父母估摸也管不上这么多吃饭的嘴巴了，何况又是女儿，所以十三四岁她就独自一人来南方打工了，跟家里也不常联系。本想着一起赶她走，没想成这小三却是个凶横的主儿，母亲气得咬牙，直骂不要脸。

　　村里的人传统，即使男人出轨了，只要他跟外面断干净了，回家了，日子照样过得下去。二叔却是个懦弱的人，两边都放不下，一边是勤劳能干的持家悍妇，一边是俊俏体贴的楚楚娇娘，哪个都舍不得。
　　二叔没法子招架，索性躲了起来，整日整夜不回家。
　　不回家能去哪儿？县里自有逍遥的地方，喧闹的棋牌室、热腾腾的浴场、小街尽头暗处的旅馆、别家的暖侬温柔乡。实在不济，仗着自己混了大半辈子，好歹是个小车间主任，在厂里的办公室住上一段时日也行。
　　女人的事就让女人们去解决吧。
　　二叔面对着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相互斗法还颇有些骄傲，眉眼透着些自得。估摸他早上起来照着镜子也能觉得自己虽已过了知天命，但魅力不减当年，正风华正茂，满脸的皱纹都生辉了。
　　就这样，问题没解决。二婶带领着忠义的老姐妹们天天上小三门头闹着，扬言要吵得她终日不得安宁。街坊邻里都知道了，但谁也不帮腔，毕竟事不关己，正好多了饭后谈资。她们像是一支自发的义军小分队，天天白天闹事，晚上组织议事，有商有量，都是质朴人，不敢动手，只敢嚷嚷。

　　连着好几天，这事也没着落，我忍无可忍，好好的年给折腾得乌烟瘴气，便去母亲说的地址拉母亲回家，不让再掺和了。
　　远远地就看到了四个妇女围着墙门说理，一唱一和的。门开着，里面对立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红色的羽绒服敞着，里面是黑色的高领衫，下面黑色的长裤包着腿，站在一群村妇中显得尤为白净。
　　似曾相识，眉心的痣在高挂的烈阳下映出了光芒，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她的脸圆润了，身板也厚实了，不再婀娜风情。眉眼间的温柔被岁月偷走了，脸上挂着的神情与村妇们无异。额上皱起了川纹，眼睛瞪得圆圆的，高耸的鼻梁加重了刻薄感。那张笑唇不笑了，下拉着，一张一合间，时不时吐出一些不堪入耳的骂街词。
　　她没变，还是那个模样，虽然身形比记忆里臃肿了，但我还能一眼认出。
　　我脚步不停，连忙上前去拉母亲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敢直视她。她亦没认出我，甚至是无暇顾我，一个劲儿地跟二婶对骂：“你自己男人管不住，闲得慌，上我这里找事，快滚，要死回家死，别死我家里。”
　　气得二婶火气三丈高，在她们扭打在一起前，我已经硬拽着母亲逃离了。

　　母亲气不过，边走着边说：“这女的真不要脸，都快四十岁的人，年轻的时候出来卖，老了给人家当三儿。好吃懒做，贪图享受，不能找个正经活儿干干，谁愿意娶她啊，现在就傍着你二叔养活。”
　　“她都快四十了？我看着还以为顶多三十五。”
　　“成天享福，又不做工，看上去当然年轻，真不要脸。”母亲一脸阴郁，说得愤恨。
　　“我看二叔也不对，出这么个事儿，自己倒躲起来了。”我不知怎么劝慰。
　　“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正站在田间的小路上。放眼看去，乡里的破旧砖头房真少了，两侧家家户户都建起了二层的小楼，这几年我虽多次返乡，却愣是没注意这眼前的变化。老家人民生活真的比以前富裕了。

　　兜里有闲钱，闲事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