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的姑娘》猹公子

3、市侩

　　我回省城后，就不想再过问家里的事了，母亲却闲不住，总给我打电话提及，说二婶后来又怎么闹了，说小三还会演戏，当着二叔的面要死要活，还说她想要跟二叔结婚，二叔不答应。
　　后来还说这小三原来在二叔工作的厂里做工，二叔跟工友们常一起去棋牌室打麻将，这小三见二叔出手阔，主动黏上了一起打麻将，一回生两回熟，两个人就勾搭上了。当然，这些都是出自二叔的口，孰真孰假，就不可言之了。
　　还说她跟了二叔八年，为了二叔打过两次胎，岁数也大了，自然难再生育了。
　　在电话里听母亲说事，恍惚间，两个重影交叠着，一个映着午后霞光的俏颜，笑得比山花灿烂；一个眼里透着疲惫和刺芒，横得如乡野蛮妇。

　　折腾了一年，事情终于有了了断。
　　年二九晚上，在外漂泊的人们都返乡了。二婶拜托家族里说话最管事儿的大爷爷来主持公道，召集了亲友们，要给这闹剧收场。
　　来看戏的多是妇女们，男人们对这事没兴趣。母亲非拉着我陪她，大概觉得我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二叔家的大厅里一群女人们围坐着，最前面迎着我们坐着的便是戏的主角们，垂头丧气的二叔、胜券在握的二婶，还有她。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穿着黑色的皮大衣，烫了卷卷的头发，白面一样的脸盘，中间点缀着红唇，翘着二郎腿，踩着黑皮靴，衬得一旁的二婶显得格外的土气。
　　二婶听到了有人在小声跟一同来看戏的人说“没想到这女的长得还挺漂亮”，更气不打一处来，估摸想不到都这时候了，这狐狸精还能有心思拾掇自己，但二婶知道这次自己是彻底扬眉吐气了，二叔回家了，想跟这小三断了。
　　但衣服上黏着几年的泥巴哪能一下子甩了的，再洗也不是从前的白衬衣了。
　　“五十万，分手费，一分钱不能少。不给我，我就不走。”她面对着这么多人，毫不气短，仿佛说着的只是一桩普通的买卖。
　　围坐着的人群都听不下去了，纷纷说她狠心。二叔家的儿子快结婚了，家里攒的钱还要给儿子讨老婆，怎么能都掏出来给她呢？怕是都掏出来也未必凑得齐，这些年二叔虽能挣到钱，但也挥霍。
　　二婶死活不答应这桩买卖，仗着自己的人都在，像个发怒的老虎对着她吼，那声响都在大厅里荡着。我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文化人，说话彬彬有礼，谈吐得体，哪见过这种气势磅礴的场面，吓得心都在颤。
　　她却在冷笑，不屑一顾地反击着。两个人吵着吵着就站起来了，互相指着大骂，眼看要打起来了，围观的妇女们赶紧来拉架，怕出事。
　　我静静地站着，望着一边的二叔，从头到尾他就没抬过头，一个劲儿地闷声抽烟。穿了十年多的黑皮鞋上沾着尘土，棉袄下摆都磨白了。
　　一年前那个自得随性的二叔没了。
　　待二叔的烟灰落了满地，这事也没商量好，不欢而散了。

　　回来路上，母亲和我说道：“估计你二叔也是腻了她了。这一年两边不停闹，家里没一天安生日子。你二叔也累了，毕竟快六十的人了，折腾不动了，想回家过踏实日子了。没想到这女的居然这么狠，今天看她那话，分明就是不想断，知道你二叔拿不出这么多钱，故意堵他们。”
　　我想起她今晚的样子，胸口一闷，书里的市侩形象忽地找到了鲜活的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