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后传之塞上曲》墨云散

31、送别

　　绝世谷地处两山夹缝，乃一天然峡谷，谷中心是一宽阔的广场，有一不规则石台，此处是绝世谷的政治文化娱乐中心，凡全谷会议、各民族节日、婚丧嫁娶，皆在此举行。
　　此刻，林郁站在石台上，台下200来号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那里面是担忧和不安，绝世谷不与世通，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皆顺从天道自然，此番林隐尘被抓走，是当年全谷中毒之后最大的一次人祸了。
　　林郁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别用这么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赶明儿回来给你们都带点好吃好玩的啊。”
　　胡子花白的恕回大爷道：“小子，我还等着林大侠给我家孙女主持婚礼呢，半年行不？”
　　林郁道：“啊，婚礼，阿桑要嫁给谁呀？”
　　阿桑挽着他爷爷的胳膊，羞得满脸通红，嗔道：“爷爷，你胡说什么呢？”
　　身边的几个人便开始起哄，取笑阿桑，现场沉闷的气氛稍稍有所缓解。
　　林郁咳了两声道：“现在呢，我要宣布一件大事了，阿静你上来。”
　　尹阿静迈着轻快的步子，踏上高台，突然看到台下那么多人都瞧着自己，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两只手绞着，低下了头。
　　林郁笑道：“嗯，现在是时候公布我们俩的关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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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谷主和阿静的关系要公开？什么关系？顿时一双双洋溢着莫大八卦兴趣的眼睛盯着台上两人。
　　林郁慢条斯理道，“我知道大家可能担心我这一趟出去呢，你们病发了没有人来管。好在本谷主我未雨绸缪，高瞻远瞩，早就做好了打算。现在隆重介绍我的徒弟阿静，我走之后就由她来为大家解毒。”
　　林郁接着又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应该由我自己来做的，等救回了师傅以后还是我来，阿静就功成身退了。当然，阿静肯定没有她师父我这样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所以恕回爷爷，阿静是我的徒弟，也是您半个徒孙，她要有什么不会的，您可不能藏私哦。”
　　恕回大爷摸着胡子，笑眯眯道：“那肯定的，这丫头我喜欢，比你小子招人喜欢多了。”
　　父亲说，绝世谷本来安宁祥和，只怪他当年做了错事，害得全谷中毒，所以为大家采药、熬药、解毒这件事情一定要亲自来做，这是赎罪。父亲当年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父亲走之后，林郁便跟着恕回学习医术，但他实在不是学医那块料，这么多年也就是个一般般的医者，比庸医强点儿。谷中人中的毒，也不需要多好的医术，按照父亲留下来的方子坚持服用即可。
　　恕回早十几年前就琢磨着再收个徒弟，只不过为了照顾林郁那脆弱的小心灵，又仗着自己身体还好，一直没提出来，只是暗暗地、悄悄地、不痛不痒地教过谷中一些年轻人。至于尹阿静，不算顶好的苗子，但比起林郁，好到天上去了。此番听林郁这么一说，真是大喜过望。
　　众人送林郁出谷，林郁在走之前又去了一趟狼王山，一样的风景，一样的状况，一人一狼打了一架之后相对而坐。这一次林郁却没有絮叨，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爹，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林老头被坏人抓走了，哎，虽说他当年对您见死不救，但怎么说也养了我这么多年不是？”
　　说罢拍了拍狼王的脑袋，狼王似乎感觉到离别的气氛，竟然没有反抗。
　　从万里镇回去的第二天早上，就有回人来报信，说看到那速府上天刚亮时驶出了一辆马车，车夫可神气了，昂首挺胸，满面笑容，神采四盼，马车里还扔出一把刀插在了马市的柱子上，刀上插着一封信，上书“霍青桐启”四字。
　　万里镇虽是那速部落范围，但霍青桐的名字在回疆无人不知，自有族人将信送来。
　　霍青桐拆开信，信上写着：
　　“转告韩、林：
　　如欲救人，速往天水，好戏已开场，请君观之。”
　　韩钰一看，哪还得了，椅子还没坐热就要追去。林郁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当下要跟着去，却又想到还有绝世谷那一大帮子人呢，总不能一走了之不管不顾他们。
　　木瓦兹道：“林夫人我同您一道去吧，少爷安顿好了谷中人再来，替我跟你婶婶和阿静阿图说一声。”他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韩钰已经一拍马鞭绝尘而去，只得赶紧追上。
　　林郁很是无语，“不是，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这么性急。”和霍青桐一商量，两人一个去绝世谷一个去楼兰古城，用他的话说“我们师兄妹两人那都是首领人物，责任重大，总得对族人嘱咐几句才好。”
　　两人交代完才出发，只是没有想到，将到星星峡口时，远远看见路边有几人，走近一看，却是陈家洛、无尘道人、卫春华、徐天宏周绮、余鱼同李沅芷，周绮见了霍青桐就道：“青青，你们好慢啊，我们等了好一阵儿呢。”
　　霍青桐道：“你们这是……”
　　陈家洛道：“周老爷子传来消息说，天水最近多了许多武林人士和秘密官兵，看样子的确是有大事发生，我们也去瞧瞧。”
　　无尘道：“就是，天天躲在这里可不是红花会的作风。”
　　周绮道：“我也要去瞧热闹，顺便看看爹爹。”
　　回人来报的时候，陈家洛和心砚也在场，但林郁和霍青桐并未请他们帮忙，他们当时也并未表态。此刻他们也绝口不提救林隐尘的事，但霍青桐知道只要需要帮忙，他们定会出手，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自己，更有一部分是为林隐尘的丐帮背景。不管怎样，她心里还是感激的。
　　林郁只当陈家洛真的只是去看武林大会，是以并未多言。林郁先前隐约听说过陈家洛跟霍青桐和香香公主的事情，对陈家洛真的是没有一点好感，甚至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厌恶。但人家毕竟冒着危险夜入那速府去救自家师父，他心存感激，恩怨分明，对陈家洛点头微笑致意。
　　众人过了星星峡口，忽然听得一声狼嚎。林郁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飞窜而来，是跑得快！
　　林郁翻身下马，抚摸着跑得快的皮毛。跑得快在林郁身上蹭了又蹭，依依不舍。林郁根本没想到跑得快还会来送自己，他只跟狼王说了要出去的事情，这跑得快不只腿快，耳朵也不慢啊。
　　忽然之间似乎地动山摇，刹那之间，星星峡口的两面山岭上，出现了无数匹狼，他们一字排开，齐刷刷低头看着林郁，在群狼面前的是狼王，它仰天长啸一声，那声音刺入云际，回荡在山岭之间，似乎带着一股悲怆。
　　群狼齐齐抬头长啸，声音在高亢中却有带着些许的凄厉，万山齐鸣，吓飞了林中之鸟。
　　一种深切的留恋升腾在天地之中，与大漠的苍茫交织，引动山川为之神伤。
　　霍青桐第一次发现，狼，真的通人性。
　　林郁心中一震，狼王复低下头，对着林郁低吟一声。林郁胸口一热，顿时热泪盈眶。
　　“这些狼都是你的朋友，要用心去对待他们。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驭狼人。”
　　林郁看着狼王，忽然间，父亲的身影似乎与狼王重叠。
　　“孩子，记住爹的话，人心难测，千万不要到外面的世界中去。好好守着绝世谷，守着狼群。”
　　这是父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郁回身看向通往天水的路，路的那头是未知而可怕的世界，身后是熟悉的土地，熟悉的人和熟悉的狼群。天地苍茫而辽阔，峡谷的风呼呼作响，刹那间，林郁觉得自己就是世间一只蝼蚁，渺小而卑微。
　　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心中忽生一股恐惧之感，外面的世界很凶险，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蒙着脸的彪形大汉，那人精赤着上半身，胸口画了一只自己不认识的凶猛的怪物，血盆大口要把小小的自己吞没。
　　霍青桐道：“师兄，你怎么了？”
　　林郁看向霍青桐，那一向洋溢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是茫然和恐惧，“青青，我害怕。”
　　霍青桐不解，害怕什么？又想到他一惯没个正形，只道他又在开玩笑，但看他那样子实在不像，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师兄，义父还在等着我们。”
　　林郁苦笑一声，抬头看向山上的狼群，挥了挥手，特别大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的。”
　　狼王又低吟一声，声音中带着依依不舍，却也干脆利落地带着群狼隐去，跑得快在林郁身上蹭了又蹭，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林郁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迈开腿向前走了一步。
　　“臭小子，你要敢乱动一下，信不信我就在你爹身上插一刀。”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林郁的瞳孔急剧收缩，刚迈出去的腿收了回去，甚至往后倒退两步。
　　这一下，众人都看出来，他似乎是真的害怕了。
　　林郁心里那叫一个苦，哎呀，今天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呀，可惜这两条腿不听话，它就是迈不动啊。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以前曾无数次尝试过从这里走出去，但每每都跨不出去那一步。
　　霍青桐莫名心中难受，一向吊儿郎当的师兄会怕成这样，那定然是很痛很痛的往事了，她从马上下来，走向林郁柔声道，“师兄，不用怕，我们都在呢。”
　　林郁哭丧着脸道，“我知道，但我这腿它不听话啊。”忽然觉得手上一阵温软，霍青桐牵住他的手道：“师兄，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