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壹肆一贰

6、我想你了

　　林叙洗过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微信的消息。突然就收到了程之翼的消息。他们上一段对话还停留在去年暑假，程之翼问他，“你在哪？看到就回复一下我。”然而林叙并没有回复。
　　今天程之翼发来消息说，“我想看看你在福建渔村拍的照片。”
　　林叙盯着程之翼的头像愣了一会儿，居然是莫奈的《海浪》。林叙作为一个深爱油画的美术特长生，自然是把莫奈奉为男神。男神优秀的画作实在太多，最声名远扬的非那副《日出·印象》莫属。但一般人所了解的莫奈也就止于此了。而林叙最喜欢的一副却是被程之翼用来做头像的这幅《海浪》。
　　他之所以会对小渔村那处地势险峻的礁石堆那么执着，就是因为直觉告诉他，那里会有他想要的景色，那里会有层层叠叠卷起的浪和翻滚的白沫，就像莫奈的画中所描绘的。果然命运还是待他不薄，还愿意将美景毫无保留地赐予他。
　　“你的头像？”林叙还是忍不住问。
　　“莫奈的海浪。”程之翼很快就回复，“偶然看到的，很喜欢。”
　　程之翼接着又回，“是不是还是日出印象比较厉害？”
　　“没有啊，这幅我也很喜欢，莫奈的哪一幅画都厉害。”
　　“我当时看到你挂在画室墙上的画就想到了这个，感觉还挺类似的。”
　　林叙想。这他妈是什么魔鬼一样的洞察力啊。程之翼就是个怪物吧。这都可以联系起来。
　　“对啊，我在画的时候也觉得是受了一点莫奈的影响。”
　　林叙回忆了一下，又回，“我当时拍的照片应该放在画室了，等我明天过去拿给你看。”
　　“不急，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去拿吧。”
　　唉，为什么程之翼也喜欢《海浪》呢？为什么程之翼能够感受到自己对莫奈的致敬呢？为什么程之翼总是这么敏锐呢？为什么即使在和程之翼没有联系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还会有这样巧合的联系呢？林叙想。太可怕了。
　　他回了一个“好”，不知道再怎么接下去了。
　　程之翼那边也没了动静，大概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得到了答复，安心搞学习去了吧。
　　林叙把脸埋进枕头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平静一点，不过是被人发现了隐藏在画作背后的小小故事，而那个人恰好是程之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还是有丝丝的喜悦一点点渗出出来，那是程之翼啊，程之翼懂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在某一瞬间他和程之翼是灵魂相通的呢？哎呦，老脸一红，有点害羞。好像是有点变娘了，程之翼说得没错。
　　好了，收住，不要再放任情绪泛滥了。心存感恩，拒绝妄想，心如止水。林叙深呼吸了几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桌上铺开一张画纸，他觉得今晚可以画出一幅满怀愉悦的画。

　　“林叙，给你这个。”陈子怡递给林叙一张包装精美的卡片，“我朋友托我带给你的。”
　　大概又是情书吧。林叙想。真是对不起了姑娘，人间不直的。
　　“我还是不收了吧。”林叙摇了摇头，没接。
　　“你那不是都堆成山了吗？多收一张又不会怎么样，给人家留个念想不行吗？”陈子怡还是执意要他收，“我朋友附中的，学钢琴的，真的超漂亮，不信给你看照片。”
　　“呃……”
　　“照片？我想看！”于航火速凑了上来。
　　“没你的事！”陈子怡嫌弃道，“一提漂亮姑娘你就来劲。”
　　“叙哥，你怎么就不动凡心呢？我看着都着急啊。”于航早就习惯来自陈子怡的亲切相怼，丝毫不在意。就是十分想不明白林叙为啥还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学生不是应该以学习为重？我坚决反对早恋啊。”林叙装作很严肃地说。
　　“扯。”于航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学个锤子，你那个成绩仿佛在开玩笑！”
　　“所以我得加倍努力啊，没有时间儿女情长。”林叙的表情相当诚恳。
　　于航简直要被他说服了。但陈子怡没有，甚至开始八卦，“那上次那个学姐呢？她不是追了你好久？我都要被她感动了，你就不心动？”
　　林叙回忆了一下，“嗯，你说杨婧吗？不心动。”
　　“那是校花诶，你什么直男审美？”陈子怡极其痛惜，“亏我还站了好久你们的CP。”
　　直男审美？不存在的。我就不是直男。林叙在心里吐槽着。
　　“啊，杨婧我知道，她是真的漂亮。但她不是和校队的老肖在一起了？”于航还没搞清楚状况，“她还追过你？”
　　“你居然不知道？！”陈子怡相当惊讶于于航的信息落后，但是又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大八卦，“你说的老肖是肖博安？”
　　“是啊。”
　　“我去，杨婧绝了。肖博安也帅啊，说他是校草也行啊。”陈子怡当场决定换一对CP嗑，等林叙的糖估计是没戏了。
　　嗯，肖博安是挺帅的，身材也挺好，嗯。林叙想。
　　陈子怡见林叙没有再说话，以为他介意杨婧的新欢，“唉，是你不答应人家的，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在一棵树上吊死啊对不对？”
　　“嗯？”林叙这回很直男地没有跟上陈子怡的节奏。
　　好吧，看来是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了。陈子怡已经开始脑补三人的修罗场了。拍了拍林叙的肩膀以示安慰。“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毕竟肖博安女朋友换得挺勤的。说不定你可以趁虚而入。”
　　不了吧，虽然肖博安是不错，但我心有所属了，我是个专一的男人。林叙腹诽道。脸上上给了陈子怡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陈子怡向于航挖取更多的八卦，眼睛看着窗外。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景致十分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林叙又开始用手指轻敲某种奇怪的节奏。
　　啊。
　　我画过的。就是昨天画毁的那一副。突然灵光一闪。
　　林叙在教室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的，就连窗外的景色也没有仔细观察过，他从来都是散着目光发呆。本来也在没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天，没成想还是在脑子里留下了痕迹。他还以为是自己想象的场景。
　　难怪程之翼会说“想象是基于现实的。”
　　那他是不是也曾望着窗外出神，和他一样，对同一片风景印象深刻呢？
　　林叙摸出早上去画室取回的照片，突然就很想见见程之翼。
　　“诶，你去哪？马上要上课了？”于航喊他。
　　林叙摆了摆手，快步走了出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程之翼的教室应该就在他们教室的楼上。林叙三两步就跨上楼梯，找到了传说中藏龙卧虎的高二八班。程之翼果然就坐在和自己一样的，最靠窗的那一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
　　“同学你好，帮我叫一下程之翼好吗？”林叙拦住一个正要从后门出去的女生。
　　女生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好……好的。”
　　程之翼在女生和他说了一句话之后抬起头看了过来，他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一脸淡定从容。如果没有在走过来的时候被最后一排的凳子绊了一下的话。
　　“找我什么事？”
　　我想你了。林叙想。
　　“给你照片，我怕待会儿忘记了。”林叙给了他一本相册，“我当时出去写生拍的照片都在里面了，渔村的在最后面。”
　　“好，谢谢。”程之翼接过相册在手里掂了掂，看着他笑得春风和煦。
　　“要上课了，我先下去了。”林叙有点局促地躲开程之翼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脸红了。
　　“拜拜。”程之翼的声音很轻。
　　林叙警告自己，不要乱想，程之翼本来就是一个满脸写着亲切温柔的人，并不是对你特殊。唉，说什么反对早恋当然是假的。我想和喜欢的人谈一场恋爱，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哟，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陈埃踏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在程之翼旁边险险地坐下，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程之翼看了她一眼，“有吗？”
　　陈埃三两口把糖嚼了，很利落地把纸棍一抛，进了两米开外的垃圾桶。“有啊，这不写在脸上了吗？”
　　程之翼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上课的老师，随意地把书翻开，“没有吧？”
　　“有！你今天笑得格外甜，”陈埃神秘兮兮地凑近一点，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不和我分享一下？”
　　“没有。”程之翼才不想给陈埃提供八卦。“听课。”
　　“好的，大佬。”陈埃缩了回去，一点也不意外程之翼的态度，要是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才奇怪了。
　　程之翼这个人呐，好是好，亲切又温柔，体贴又懂分寸，和他在一起简直如沐春风。人人都可以对他交心，人人都可以拿他当树洞，甚至是知心老大哥。他好像没有烦恼、没有负面情绪、没有想不明白的东西，没有什么偏执的东西。
　　但真的存在这样完美性格的人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没有人懂他？陈埃想。也许我也不是那个懂他的人，我只比别人看到的多一点，仍然构不成程之翼的全貌。
　　“上节课下课林叙来我们班了！”
　　“林叙？十四班那个林叙？”
　　“对啊，我的妈呀，近看真的好帅，声音也好好听。”
　　“他来找谁啊？我们班谁认识他？”
　　“林佳说他来找程之翼。”
　　“程之翼？！他们认识？”
　　一时间议论纷纷，连沉迷数学题的程之翼也注意到了骚动。他抬起头看向混乱的源头。理科班女生本来就不太多，此刻基本上所有的女生都聚集在了一起，叽叽喳喳。
　　陈埃当然也在其中，她倒是没有开口说话，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双臂抱在胸前。果然过会就有人想起了陈埃。
　　“陈埃，你不是和程之翼以前就认识么？你知道林叙吗？”
　　陈埃嘿嘿一笑，“我知道啊。”
　　“啊，真的！”好的，一石激起千层浪。
　　“林叙怎么认识程之翼的呀？”
　　“他俩是朋友？”
　　“你初中就认识林叙了？他初中就很帅吗？”
　　这下陈埃倒是有点为难了，她应该告诉大家她初中见过的林叙还是一个未成形的球状生物吗？应该告诉大家程之翼和林叙是亲密无间的发小关系吗？
　　“呃，去问程之翼吧。我也不知道他和林叙的事。”陈埃最后决定踢皮球。
　　于是有几个大胆的就真的准备调转矛头向程之翼了。他瞬间觉得如芒在背。
　　有这么好奇林叙吗
　　“程之翼，你认识林叙呀？”
　　“嗯，认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了？”
　　“那个……你有他微信吗？我有个朋友想加他。”
　　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啊？
　　“好像是没有的吧，我不太记得了。平时和他没什么联系。”
　　这是不熟的意思？那女生一愣。
　　“他上节课下课来找你干什么呀？”
　　“我的一个朋友正好认识他，知道他和我同校，就拜托他来转交一点东西。”反正我的这个朋友就是我自己。
　　“哦，这样啊。好吧。”
　　散了吧散了吧，想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很熟的。
　　“不对啊，我上次还听十四班的同学说过程之翼还去她们班找过林叙好几天。”
　　“什么时候啊？”
　　“就上个月吧。”
　　“林叙那时候不是崴脚了吗？”
　　“对啊，她们说程之翼来接林叙回家。”
　　“这什么情况？”
　　剧情走向好像并不在程之翼的掌控之中了，于是陈埃还是决定救场，“那次啊，林叙打球的时候崴脚了，好像还挺严重的，程之翼正好在场，就带他去他爸爸的医院了。哦，他爸是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啊，你们不知道？大概看过之后真的挺严重的吧，程之翼就大发善心去送林叙回家？这很像他的作风啊。”
　　“嗯，确实。”
　　“嗯。”
　　“难怪林叙愿意跑腿给程之翼送东西。”
　　“嗯。”
　　陈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帮程之翼打圆场，大概本能觉得程之翼不想让人了解到他和林叙的关系吧。或者说，不想让人借此机会去打扰林叙。因为陈埃看得明白，当大家兴奋地提到到林叙的时候，程之翼有一瞬间露出的情绪是抗拒的，就像一个护食的小孩。
　　“谢谢你。”程之翼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客气啥。”但陈埃听懂了，“要表达感谢的话就拿一个秘密来交换。”
　　“你问。”
　　“哟，这么大方。”
　　“我不一定会回答。”
　　“你这感谢真没诚意。”陈埃嫌弃了一瞬，但还是没有放弃问问题的机会，“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啊？”
　　程之翼睨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从桌肚里摸出林叙给他的相册，“这个。”
　　“相册？你俩还是摄影发烧友呢？”
　　“嗯。他拍的。要看吗？”
　　“不了不了。”陈埃连忙摆手，“如果是吃的我肯定分一口，这个就算了，不感兴趣。”
　　不，其实我还是挺感兴趣的。但是我要是看不懂你这个“敢看一眼试试”的表情，我就是瞎子。陈埃想。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一个朋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