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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灵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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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海不是蔚蓝的。
灵力无色无形,只有在阳光下会泛起金辉。
浩阔无边的金色海洋,漫延到看不见的三界尽头。
壮观,震撼,无与伦比。
白慕收剑落地,已经近乎力竭。
他一路疾行,不止是与鬼王忘川上那一诺赛跑,更是和各门高手竞速。
阴阳珠只是暂存他内府,从未收归他所用。
这一路上,他将阴阳珠慢慢剥离自己内丹,万古神力连接世间其他秘宝,剥出灵体必然会泄露出几分神念。
仙门高手若是有心,应当已经捏了追踪诀向着灵海而来了。
白慕两指并拢,猛划过剑锋,用鲜血召唤出佩剑剑灵:
“未雪,帮我拦住他们。不论是谁!”
剑气纵横,沿着灵海拉出一道无形的气浪屏障。
白慕向着灵海走去,扑面的暖意袭来,如同踏进云雾之中。
周围是跳跃着的细小金光银点,像细腻的流沙被风卷散。
只有真正没入灵海之中,才会发现此间——根本没有海。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大道无名。
灵气初生于天地,终归于天地。
这里到处都是灵气,却摸不着、触不到。
但闭上眼,又会感到被温柔的浪包裹。
白慕在金色的光雾中坐下。
调动灵脉,舒缓灵息。将阴阳珠从内府慢慢引出。
灵海沸腾,折射着万丈光芒。
即便遥隔着千里,便能望见大陆尽头漂浮着这一片金色的云。
太耀眼了。
吸引着无数道贪婪的目光。
......
南轩最先到达未雪剑障之外。
他不仅追着万古神念而来,更因为他闻得到未雪的气息。
未雪。
不是深仇未雪、不是冤屈未雪。
而是——“海棠未雨,梨花先雪。”
一把没有杀气和血腥的剑,一把只关风花雪月的剑。
属于一个不爱风花雪月的人。
这把师尊留下的剑,南轩常佩身旁整整十年。亲密无间,他几乎已经将它视为己有。
只是剑灵认主,他从来拔不出。
但他熟悉剑柄上每一颗细碎的宝石、熟悉剑鞘上每一条凹陷的花纹。
师尊的剑本该是他的剑,师尊的宝物本该是他的宝物......
师尊,也本该是,
他一个人的师尊。
本该。
南轩对着剑气说:“未雪,是我。”
长剑逢故人,理应网开一面。
但怎奈主人说过,“拦住他们,不论是谁。”
未雪剑气凝成的屏障并没有为南轩让开前路,反而霎时间杀气蒸腾,随时准备启动杀阵。
南轩拔|出自己的佩剑,剑锋指向这一道无形的剑气、指向更远处的人影:“师尊,和我回去。”
灵海的金浪在剑气后翻涌。
无人应答。
南轩双手持剑,猛地向前劈去!
他的剑与师尊君子如风的银剑截然不同,不温柔、不轻缓,而是霸道、刚强,蛮悍得像一把凶猛的刀。
他并没有忘记师尊关于“如何出剑”的教诲——莫贪、莫念、莫急、莫求。
他只是在师尊这里做不到。
他有求,求无所得。有念,念无回音。
如何能不急。
未雪剑结成的屏障在南轩的这一剑里碎裂,平整的气障化成无数残片,像一场凭空生出的大雪。
前方大道坦途,再无阻拦。
灵海在日光下波澜壮阔,充沛的灵力以近乎恐怖的速度和数量淹没了他。
南轩瞬间屏息。
太多了。太暖了。
灵力包裹身体,流遍全身每一条血脉。
南轩闭眼沐浴这一场前所未有的洗礼。
万物之灵汇聚的地方,如慈母般无私地滋养着每一个心思各异的来人。
他嘴角缓缓漾起微笑,又戛然而止!
“师尊......”南轩忽然心跳一乱,没由来的不详预感出现在心头,他猛地睁眼,“师尊!”
未雪剑怎会敌不过自己的剑。
怎么可能?
南轩踏进金色的灵海,却摸不到海的浪花。
这里是海吗。
身后剑风灵光缭乱,各家仙门高手纷至。
没有了未雪剑屏障的拦截,此地畅通无阻!
然而他们正待迈向灵海,忽然一阵冷风扫过——四把长剑“唰唰”飞过,稳稳扎在破碎的未雪剑屏障之处!拦住去路。
众修士诧异回头。
只见人群中走出四道挺拔人影。
“收手吧。”四道人影中只有一人说话。
话音冷静,而且简短。
众修士看清了四人面容:“龙渊四君子?!”
世人皆知龙渊地脉灵力枯竭,四君子剑法修炼遇到瓶颈,已卡在元婴后期数十年无法突破。
此刻阴阳珠出世,他们就算再怎么君子,修为当前,也该一同来共分一杯羹。
何出“收手”荒唐言?
有修士高声大笑道:“你们莫不是与白仙师串通好了,要将秘宝五人均分?”
四君子之一冷了脸,却仍旧话音简短:“胡言乱语。”
“那为何阵前倒戈?”
“是啊!撤了剑气屏障!让我们进去!”
“不然那白瑾霜就又跑了!”
嘈杂叫喊声中,四君子之首终于说出了平生为止最长的一句话:“此地乃是灵海,阴阳珠融于灵海,可保天地灵气继续运转百年。”
“百年?那又如何?”
“若我等能借万古神力而得道飞升,就算百年后三界尽毁,死的也是那些飞鸟走兽、凡人百姓,与我们何关!”
“是啊!四君子莫不是被傻子夺了舍,竟说起这种可笑话!”
“你们以为白瑾霜真会舍得将阴阳珠融进灵海吗?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占了阴阳珠,还要留得千古英名,一箭双雕......”
议论声中,四把盘龙剑逐渐熠熠生辉,发出“嗡嗡”铮鸣。
众修士见状,微微惊诧:“你们还当真要动手不成?”
四君子之首道:“仙门不复盛名,皆因各位大能修者先已无药可救,与其看你们深入歧途,不如......”
飞龙腾跃,四君子一齐出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众修士震惊万分。
盘龙剑阵已有数十年没有启用过。九重真龙出,崇山化巨壑。
这四把以己身真元炼铸的宝剑,杀人灭魂,反噬灵脉。
一定是两败俱伤。
远处是平和祥瑞的灵海,几丈之远,却是杀气翻滚的对阵。
盘龙剑阵已成,出剑无悔。
其余修士不能坐以待毙,纷纷祭出本命法器。
一场恶战难免。
“原来你们剑上的龙,”忽然,一道略显悠然声音远远飘来,“真的会飞。”
四君子心念一动。
众修士纷纷循声转头。
“师尊......师尊?”南轩正陷在灵海之中,有些急切,想要拨开面前挡住视线的浅金色灵雾,却怎么也拨不散。
它们似乎根本不存在此世此间,只是一幅虚影。
无论如何动作,仍旧如无人一般摇曳跳跃。
远处金雾中浮现出雪白一角。
南轩大喊:“师尊!”
白慕在漫天光雾中微微侧过头,似乎并不意外见到来人,温和一笑:“轩儿,你来了。”
这一下,南轩反倒话语卡顿:“我......我来......”
他说到一半,忽又反应过来什么——
师尊叫自己“轩儿”,并不是那日疏离又冷漠的“南掌教”。
但欣喜还没有在心间停留够一瞬,便被更加多的恐惧阴霾所替代。
身后脚步声纷杂,刀剑声错乱。
无数高手在瞬息之间已经掠至眼前!
“阴阳珠呢!”
“被藏在什么地方了?”
白慕的身形在灵雾中若隐若现,好似也成为了这虚无幻影的一部分。
“你们来晚一步。”他轻声说。
仙门修士彼此相视,又重新剑指前方:“少用这招来吓唬,魔尊不在,阴阳珠也离开你内府,此刻你没有胜算,别做错了选择!”
白慕只道:“想杀我,别废话,直接来。”
众修士纷纷纵身跃下各自佩剑,带着杀气冲进灵海深处。
剑风与灵浪擦着南轩的身侧而过。
他忽然觉得不对。
“师尊——”南轩猛然转身。
冲在最前方几名修士的数把长剑已经狠狠插|进白慕的胸口!
鲜血如爆开的涌泉,淹没了雪白衣衫。
锋利的剑刃捅|穿整个身体,从白慕的后心穿出,继续崩开残忍血花!
南轩觉得心口刺痛,难以呼吸。
仿佛那些长剑刺穿的是他的胸口。
不仅是南轩怔在原地,连刺出这狠毒数剑的修士们也都愣在原地。
怎会如此顺利?怎会毫无反抗?
修士们回神,抽回了自己的剑。
白慕身前已经千疮百孔,七窍涌血淹没了面容,整个人向下跌去——
“师尊!”南轩惊慌失措地朝着满身鲜血的人跑去,冲进灵海深处,不顾一切。
这回他不能再失去他。
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永远是自己的。
灵海的浪本该无色无状,此时却被染成刺目的鲜红。
几点红色的晶莹在灼日下溅起。划过皮肤,竟有真实的触感!
南轩微微眯眼,那些不是血。
是玉。血玉。
他的手臂被碎溅的血玉残渣划出伤口,但他没有收回手。
他马上就要拉住师尊的白衣......
然而就在此刻,苍穹闷雷骤响,冷雨泼下的瞬间凝结成冰!
遥远的地方传来结冰上冻的“咔咔”声,如同一点点逼近的脚步。
灵海金雾不再跳跃翻涌,在这阵诡异的寒气之中渐渐褪色。
灵海竟冻结成冰川!变为一片惨白。
暖流在消散,冷意越来越重。
修士们都感到不对,已有人要往后退。可下一刻,浓雾中出现了真正的脚步声。
踏着冰面走来的、沉重的脚步声。
最先出现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而后是如瀑般的白发,与他脚下雪白冰川融为一色。
众修士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踏冰走近的来者竟是......
白发阎罗,地狱鬼王。
吟舟!
鬼王从不造访阳世,除非有要带走的人。
修士们想逃已经来不及,周围空气冻住,连御剑都不能。
只能看着身穿血红衣袍的吟舟一步步逼近。
众修士随着逼近的寒气缓缓后退。
鬼王来此是要做何?
若对方出手,是战还是降......
修士们个个冷汗如瀑,青筋紧绷。然而远处的吟舟仍旧满身寒冷淡漠,似乎根本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看见那些人。
他只微微弯腰,横抱起了浑身是血的白慕。
修士们神色复杂。
上次有魔尊相助,这次有鬼王亲临。
白瑾霜他到底是有什么三界通吃的能耐?
散落在冰面上的血玉碎片在寒气中缓缓升起、重新拼合成一把血玉簪。
被吟舟接在手里。
“还是碎了。”吟舟低声说。
似乎很失望。又似乎毫不意外。
“我早就该知道。”吟舟垂下雪色的白睫,冰冷的气息落在白慕布满鲜血的脸,“你哪一辈子是在这世间不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