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咸鱼person

8、第 8 章

　　谷雨过后，气温渐升，转眼便到了农历五月，谢家忙着筹备谢云曦的束发礼。

　　他生的巧，出生之日正好是立夏的前一天，束发礼后紧接着便是立夏宴。

　　两宴相隔，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这不，连一向勤来串门的谢文清也好些日子没上山了。

　　谢云曦乐得清静，在桃花居里快活似神仙。

　　这一日天亮的早，谢云曦早早醒来。正当他开窗洗漱之际，偶窥见后院几株青梅树已硕果累累，缀满青果，这才恍然，“这时间过的还真够快的。”

　　怀远以为他突然开了窍，记起日子来，于是很是欣喜地说道：“三郎君您可算记起来了，再过五日便是立夏嘞！”

　　刚想说立夏前一天还有束发礼，谢云曦却只听了‘立夏’二字，“立夏好啊，这满树的青梅正好酿几坛青梅酒，青梅蜜果来。”

　　说风就是雨，怀远一个闪神的功夫，再抬眼时，他家三郎君早跑院里折腾果树去了。

　　独守空房的怀远：“……”

　　****

　　桃花居后院。

　　谢云曦一身农夫装扮，脚上踏一布鞋，腰间缠一竹筐，头戴一顶草帽，悠悠然于青梅树间，采摘果子，愉悦低吟。

　　怀远一边采摘着青梅，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他。

　　结果，稍不留神，便听“哎呦”一声。众人紧张地看去，见那熟悉的场面再次上演。

　　众人心生无语，纷纷淡定转身，继续采摘青梅。

　　怀远上前，熟练地递上水袋，“三郎君啊，刚入五月，青梅自然酸涩无比，您怎么总记不住教训，要贪吃这半生的青果呢！”

　　显然，这贪吃青梅的事情也不是今年才有的。

　　谢云曦连灌了几口水，压下舌尖的酸涩，随即无赖耸肩，“本君这是在检验青梅的口感，也好估算酿制青梅酒时需多少冰糖，此乃工匠精神，怎能叫贪吃。”

　　论诡辩之道，连以清谈擅辩闻名的谢文清都要对他甘拜下风，怀远不过小小一书童，自然是说不过他的。

　　无奈一叹，顺着毛哄道：“是，是，是，郎君所言甚是。”

　　听着如此敷衍地回应，谢云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赶紧打发了人，随后继续悠悠然于梅林间，继续他的采梅大业。

　　不过照着他这采摘一颗，走半天神，一个转弯又去招惹飞花野菜的架势，就没人指望他能采摘多少果实。

　　桃花居的仆人们，唯一的期望就是他们家这祖宗啊，能安安分分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谢云曦不惹事，不代表事不来惹他。

　　辰时。

　　琅琊山下不远，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

　　人骑马来，狂奔至山脚。田间农户好奇张望，却不敢靠近。

　　时下马匹贵如黄金，多用于战场，也有极少的世家子弟喜欢当座驾。

　　看来人衣饰，虽是武装，但难掩锦绣奢华。

　　再则，时下能养得起数十匹骏马的，那必是顶流的几个世家贵族，一路过来，自无人敢招惹这些世家贵族的子弟。

　　稍纵，马停，尘土渐消。

　　马队中，领头的是一匹白色骏马，白马上此时正坐着一雌雄难辨的少年郎。

　　一身红衣似火的马装，腰间别着长鞭，一头乌发束于头顶处，坠一红色锦带垂落至双肩，除此之外，其余饰品皆无，瞧着干净利落，一如她下马的风姿。

　　红衣少年郎缓步，将白马牵至一旁。

　　在她身后，一味束发于顶的清丽仆人疾步跟上，开口却是暖糯的萝莉声：“二姑娘，咱们真的只带这几条鲥鱼上山吗？”

　　红衣少年郎，也就是谢家二姑娘——谢年华。

　　她两手叉在腰间，抬头直直望向琅琊山腰，嘴里则说道：“什么叫只带，这几条鲥鱼可是本姑娘快马加鞭连夜捕来的，礼轻情意重，三郎必定欢喜。”

　　萝莉音仆人——安颜无言以对，只暗叹：三郎君见鱼自然欢喜，但见了您可不一定愉悦。再说您这是送鱼来的嘛，明明就指着三郎君的厨艺，好吃鱼下酒，满足自个的口腹之欲。

　　“哎。”也就是三郎君仁厚，不然堂堂天启才子第一的世家子弟，怎甘心为一姑娘洗手作羹汤呢！

　　谢年华瞧了眼自己的贴身女仆，这人的心思都不用猜，明晃晃的都写在脸上。

　　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本姑娘怎么有你这么个傻侍女呢！”这么多年，竟然还没看破他家三郎的真面目。

　　安颜只觉莫名，歪头傻乎乎地看她。

　　“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谢年华无奈摇了摇头，唤来男仆解开马背上的圆竹桶。确认桶里的鲥鱼保存的十分新鲜，这才招呼众人，安置好马匹上山腰而去。

　　“…窗外晨夕朝朝，目下乍见之欢；满树青梅磊磊，时下光阴正好；树间斑驳成影，待采青梅归家；岁月慢慢，酿果成酒，酒香慢慢，终成佳酿……啦啦啦……”

　　谢年华入桃花居，刚一踏进院内，便隐约听见自家弟弟特有的少年清音。

　　寻声至后院，放才听清那曲调怪异的吟唱声。

　　谢年华英气的眉峰一挑，没什么好气地吐槽：“三郎又瞎唱这些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的怪歌了——不堪入耳。”

　　安颜却觉得谢云曦的歌虽怪异，但却意外的好听。特别是那干净清冽的音色——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依然让人闻之心动。

　　“二姑娘，三郎君唱的虽怪，但，明明很好听呀？”安颜天真道：“家主还曾夸赞什么朗如珠玉，宛如天籁呢！”

　　闻言，谢年华冷哼。

　　她自然知道他这弟弟音色动人，只是这人好好的歌赋不去吟，却总爱把一些奇奇怪怪的曲调挂在嘴边。虽说这些怪调确实好听，但她却不爱唱怪调时，谢云曦的样子。

　　世人爱极他那出尘的气质，却不知吟唱怪调怪曲时的谢云曦最是缥缈，不似凡人。

　　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疏离感，外人只赞谪仙出尘，但谢年华却总会生出些烦闷，仿佛下一刻，她的阿弟便会腾空而起，飞向九霄——从此世间再无谢家三郎。

　　这种感觉无来由，但却不妨碍她讨厌。比起不食烟火的桃花仙，她更喜欢满身尘土的谢云曦。

　　自八年前，初见谢云曦，谢年华便致力于惹毛对方，不是抢他东西，就是故意唱反调怼人。

　　积年累月下来，谢云曦但凡见她就下意识的眉心直跳。

　　这不，刚还悠然于梅林间低声清唱的人，一个转身，瞧见来人，“啪”一声，刚摘到手的一颗青梅果便被吓得掉落到了地上。

　　少年原本俊朗的眉宇愁得一皱，随即一声幽幽长叹，生无可恋的唤：“二姐。”

　　——哎，怎么又是这冤家，不是说去都城走亲戚去了吗？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怎么，三郎不乐意我回来？”

　　当然不乐意。

　　谢云曦看着英姿飒爽的红衣女郎，一手叉腰，一手执鞭，漫不经心似的抚摸着鞭把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呃，二姐大驾光临，实乃寒舍之幸。”

　　谢年华最爱的便是他这委屈巴巴的模样。什么不似尘土间人，什么不食烟火的谪仙，哪有这可怜的俏模样来得好看。

　　“我就说嘛，三郎必是最喜爱你二姐我的。”

　　谢年华上前，伸出手，以拇指食指托起谢云曦清秀的下巴，英气的眉尾轻佻，颇为霸气道：“来，给本君做一顿全鱼宴去。”

　　又道：“听说前几日你霍霍了牡丹庭的牡丹，还酿了花酒，啧啧啧，正正好，今日有酒有鱼，全给本君上了。”

　　谢家女郎，谢年华，行二，人送外号：谢二郎。

　　她性格豪爽，不爱女装，爱男装，偏又爱穿正红，倒也合了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故而又有红衣女郎的雅号。

　　谢云曦瞥了眼她一眼，这要不是他二姐，换了任何一个，非得一刀把人剁了不可。

　　然而，谢年华的字典里可没有见好就收几个字。

　　她摸着人下巴还不知足，手一痒，就开始垂涎起自家弟弟那嫩白俊朗的小脸来——“啧啧啧，这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嫩滑呀！”

　　看着脸颊被蹂躏的少年，怀远心下一紧：他家三郎君又要被二姑娘惹毛了，他还是赶紧逃吧！

　　于是，怀远挪了挪脚，不动声色地靠近安颜，随后很是小声地说道：“咳咳，小颜，你这手上是鱼吧，我们先去厨房把它给处理一下吧。”

　　安颜回神，立马道：“好好好！”

　　两人一对视，随即拔腿就撤，不敢驻足。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再不走就要成为殃及池鱼中的那几条“池鱼”了。

　　这边，谢云曦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甩掉脸上吃豆腐的手，气沉丹田：“谢·年·华！”

　　一声怒吼响彻山间，惊起无数飞鸟。

　　这世间能将谢家三郎气成这样的，除谢年华外，再无他人。

　　怀远抓起捅里的鱼，开始处理鱼的内脏，随便感叹，“哎，这就是三郎君总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安颜蹲在一旁，看着他动作熟练的处理活鱼，目露崇拜之色，“怀远哥，你好厉害，我都不会杀鱼。”

　　怀远选择性耳聋，过滤掉梅林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打闹声，淡定道：“不过小道，不足挂齿，改日给你编个草蚂蚱。”

　　又道：“对了，前段时间，我还新学了做花酱，新采摘的花瓣，捏成泥，放蜜腌制，小火搅拌，然后……”

　　安颜被说得口内生津，连连点头，赞道：“哇，怀远哥你好厉害，哇，怀远哥，真的那么好吃啊！哇塞，怀远哥……”

　　怀远杀鱼的劲头蹭蹭蹭地往上飙，心里美滋滋，完全忽略掉了后院那一声声的惨叫声。

　　此时，梅林中。

　　被逼上树的谢云曦正嚷嚷着：“谢年华，你是女的，能不能有点淑女的样子。”

　　树下，嚣张跋扈的谢年华不屑轻笑，“呦，还记得我是女的，你个堂堂谢家三郎，不是号称天启第一才子嘛，怎么连我都打不过。”

　　又道，“淑什么女，有本事你下来，本姑奶奶亲手告诉你什么叫淑·女！”

　　谢云曦抱着树干，“你说下去就下去，凭什么，我谢三郎不要面子的嘛。”

　　谢年华拍拍双手，“行吧，既然你不下了，那姐就屈尊一下，上去陪你好了。”

　　谢云曦生无可恋：“……”他桃花居这么多人都去那了，竟然没人救驾。

　　不待细想，树枝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满树的青叶纷纷扬扬，伴随着斑驳的阳光，显得格外的缥缈美好。

　　咚一声，一个果子砸在谢云曦的脑袋上，随即又是咚咚咚几声，砸的谢云曦欲哭无泪，死命抱紧树干，“来人啊，快把这家伙给我赶出去啊啊啊啊……”

　　桃花居众仆们：“……”三郎君果然最喜欢二姑娘了呢，瞧把二姑娘纵容的。

　　——哎，散了、都散了吧！

　　谢年华的随从们：“……”果然，二姑娘最喜欢还是三郎君，也是，谁不喜欢三郎君呢，这世间就没有比三郎君更美好、善良、温柔的仙子了呢。

　　——所以，嗯，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何伯瞧了瞧天边的日头，“恩，巳时一刻，差不多该生火备午餐了。”

　　何嫂围起围裙，拍了拍衣袖，“二姑娘带了不少鲥鱼，正是当季的时候，必定鲜美。”

　　孤立无援谢云曦吼道：“现在是说吃的时候吗！”太过分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救他，嘤嘤嘤，他太惨了。

　　“大哥啊，你在哪，小弟需要你——”这时候就突然想起谢文清的好来。

　　谢年华咄咄逼人：“三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大哥正忙你的束发礼，你现在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谢云曦：弱小，可怜，瑟瑟发抖。

　　远在谢家主宅的谢文清，“哈欠！”

　　阿祈紧张道：“大郎君您没事吧？”

　　“无事。”谢文清皱眉，只觉眼皮子直跳。但是——左右眼皮都跳，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他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说三郎不会逃了自个的束发礼吧？”

　　阿祈黑线，“三郎君还是有担当的。”虽然不靠谱，但还不至于连自己的束发仪式都溜掉。

　　“也是。”谢文清放了心，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子，“可能是太久没上山，三郎想我了。”

　　阿祈默然，“……”大郎君一定是忙糊涂了，竟然产生了如此不靠谱的错觉，“嗯，三郎君肯定是想您了。”

　　闻言，“果然，我才是三郎最喜欢的人。”谢文清心情愉悦，不觉加快了写请帖的速度。

　　心里美滋滋，做事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阿祈默然，遥望窗外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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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家：
出现错觉——谢文清。
横行霸道——谢年华。
楚楚可怜——谢云曦。
今天的仆人：
口是心非——阿祈。
见色忘主——怀远。
天真无知——安颜。
吃瓜群众——何伯何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