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次第开放》若若小鱼

3、花开满山我独行

　　因为这一级新招的高中生大多成绩优秀，还有许多省城重点高中的漏网之鱼，新上任的年级主任段老师十分高兴，几次跟大家讲话，号召捋起袖子，大干三年，争取在大学升学率上创出新记录。

　　为了鼓舞士气、团结一致，头发已经花白的段老师决定带领高一新生办一场迎新晚会，并且表示将带头在迎新晚会上高歌一曲《北国之春》。

　　段老师人老心不老，办事认真效率高。这天上午发了话，下午就开始琢磨节目。倒霉蛋林小翼同学从午睡的混沌中挣扎爬起，悠悠地走去上厕所，回来经过办公室门口就被段老师逮住了。

　　“同学，你过来一下。”段老师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林小翼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快走进办公室，只见段老师正在抽屉里翻腾半天，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灰色的硬皮封面大本子。

　　“你叫什么名字？”段老师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个被他叫进来的同学。

　　“我叫林小翼。”

　　“林小翼，我记得你，从郊区中学转来的，排名年级第十名，不错，是个好孩子。好好努力，我们对你们这一级的学生寄以厚望啊。”

　　林小翼受宠若惊，连忙表态要好好学习，不辜负老师希望云云。

　　“这里有个名单，是高一新生里有文艺特长的同学，你下午利用课间休息时间一一走访，就说是我问他们，打算出什么节目。最好马上定下来，到时候你就把节目的名称登记在这个本子上。下午放学后再来办公室找我。”段老师说着把本子递给了她，林小翼低头看，本子上赫然几个大字：年级工作记录。

　　林小翼便依言行事，一一走访。这市区里的学生还真是了不得，不管男孩女孩，长的好看不说，吹拉弹唱的什么都会。钢琴、小提琴、古筝、扬琴、琵琶……现代舞、民族舞、拉丁舞、芭蕾舞……林小翼深感自己是井底之蛙，以前在郊区中学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文艺生活。

　　第二节课下课时，林小翼已经拿到了一堆节目，她想说不定段老师会怕时间不够只好删减一些。铃声响起，她回到自己班的教室准备上课，扫了一眼下一个名字：高一（1）班，卓然，钢琴，书法。

　　林小翼又没好好听课，连瞌睡都没心思睡了。看着历史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唇，她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希望这节课快点过去，又希望能够慢一点，慢到永远也上不完。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下课铃响了，她从书包里抽出工作记录本，先在座位上发呆片刻。有些憧憬，有些害怕，真是矛盾。林小翼硬着头皮起身，慢吞吞踱到（1）班门口张望。卓然正在他的座位上埋头看书。真是勤奋呢，林小翼心里赞道。

　　她一路练习着微笑，微微抖着走过去站到卓然的桌前，“卓然？”

　　卓然抬头，此时他戴着一副细边框眼镜，竟然是淡蓝色的框，林小翼第一看到这样这样雅致的眼镜，掩饰不住脸上惊讶。他的眼眸是褐色的，额前的头发有些微卷，与微扬的嘴角一起构成一副漂亮的风景。

　　看到她，卓然很礼貌地点头，“你好，那天很抱歉，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小翼笨拙地摇头，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沉默片刻，卓然微笑着又点点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林小翼这才回过神来，抱着本子，有几分尴尬地说，“是，是这样，段老师想问你，迎新晚会上你打算表演什么节目？段老师说，你们有文艺特长的同学，每人至少出一个节目，多，多多益善。”

　　“哦，是这样，”卓然抬眼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女孩，马尾辩，淡蓝色衬衣，皮肤是白里透红的，此刻因为紧张或者尴尬，脸有点涨红，一双琥珀色的晶瞳死死盯着“年级工作记录”的本子，不知在看些什么。

　　卓然无声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唇红齿白！立在他面前的林小翼，居然在百忙中抽空又想到了这样一个好词。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什么？红？”小翼刚才想好词去了，走了神。

　　卓然按下一丝不快，十分耐心地说，“钢琴曲，名叫《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哦，对不起，我记一下”，林小翼低头写着，这辈子头一次这样认真地写字。

　　可是，钢笔居然突然没水了，她有些无助地看向卓然，卓然会意，拿起自己的笔递给她。

　　“谢谢！”林小翼红着脸说，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表演什么？”卓然笑着问她。

　　“我？呃，那个，我什么都不会，那个，我还是在下面看着你们表演，给你们鼓鼓掌什么的。”林小翼有些无措地说。

　　“哦，那你总有些爱好吧？”卓然还在追问。

　　“这个，我上小学时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不过，我写得很不好。”林小翼可不是谦虚，她的钢笔字人人都说好，潇洒，有体，龙飞凤舞，可是毛笔字就从来不曾找到感觉。

　　“哦，你擅长那种体？楷书，草书，还是隶书？颜体、欧体还是柳体。”卓然还是兴趣盎然。

　　“那个，我只练过楷书，我……比较喜欢欧体。”林小翼觉得自己好像是武侠小说里比武中落败的那一方，被强势的对手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狼狈不堪。

　　“欧体好学，四平八稳，法度森严，适合初学者。但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学一学妩媚多姿的柳体，才能文如其人。”卓然仿佛不经意的说。

　　小翼有些惊讶，她的钢笔字是写得有些潦草，往好听的说，那是“龙飞凤舞”，但以前的语文老师曾经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是“颜良文丑”，还建议她回家好好练练毛笔字，重点练柳体。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虽然如此，她还是嘴硬着说，“柳体妩媚，却难脱俗艳，我还是觉得欧体看着大气。”

　　卓然看她一眼，似乎有一丝不悦，但什么都没有说。小翼十分懊悔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破坏了这样愉快的聊天，她见卓然无意再说什么，便把笔还给了他，“谢谢。”

　　“不客气。”

　　“再见。”

　　“再见。”

　　小翼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1）班，怎样做完剩下的节目采集工作的，连那天下午段老师对她的表扬都很模糊。记忆中一切都模糊了，可是卓然的眼睛却一直在她眼前明亮着，时而冷淡，时而温和。

　　～～～～～～～～～～～～～～～～～～～～～～～～～～～～～～～～～～～～～～～

　　迎新文艺汇演周五晚上在学校礼堂如期举行，除了高一新生，许多初中部的学生也跑来贡献掌声。小翼知道他们有一半是冲着压轴节目来的——钢琴曲独奏《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那个夜晚，台上灯光汇聚之处，白色衬衣，黑色领结。他微笑着向观众行礼，走到钢琴前坐下。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音乐响起，等待自己这一夜的沉醉。

　　林小翼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她看不见他修长的手指如何在琴键上跃动，但她能感觉他沉浸在音乐中的那份骄傲，那份自信，她能看到他脸上完全自我释放的微笑，他额上随着音乐和手臂一同律动和跳跃的发缕。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有如晚霞烂漫，那些花儿为你而开，你可曾看见？

　　那样欢快的曲子，竟然被林小翼听出几分伤感，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小女生们的尖叫声如潮水起伏。

　　林小翼离席，走出礼堂。校园树影婆娑，头顶星光灿烂，小翼长长叹口气。

　　他那么优秀，那么出众，他是那么多女孩子眼中的王子。

　　也许，对他来说，她只是普通同学，普通得毫无特色，下一次见面还是想不出她叫什么。

　　也许，只要这样远远地仰望，感觉也是好的。

　　青春少年是一段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山路，我要独自翻越多少高山，看过多少花开花谢，才能走到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