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次第开放》若若小鱼

2、相逢何必曾相识

　　无论过去多少年，故乡小城的景色一如当初，一如每个人回忆初恋时的心情。那里青山依旧，那里绿水长流。

　　那一年，林小翼才十五岁，从郊区中学考入江城市重点中学。

　　那时，燠热、潮湿、沉闷的夏季已经结束。江城的初秋，天高气爽，碧空如洗。

　　芙蓉江澄净如练，墨玉山郁郁葱葱。雨后的空气里盈润着芳草的清香，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简单。

　　她一直都记得那个清晨，凉爽的风，金色的阳光，暖暖的笑容，坚定的眼神。成长的岁月里，无数次回忆当时，也曾羞涩微笑，也曾心痛流泪，也曾漠然冰冷，最终一片晴朗，仍然像那个早晨的天空，坦荡无云。

　　那天，她起了个大早，把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还很仔细地绑上了一根淡蓝色的丝带，穿上她最好的衣服——一件淡蓝色的衬衣。小翼对着镜子整了整衣服，拍了拍脸颊，大声地说：“我是林小翼，我很快乐！我很快乐！”心情似乎就真的快乐起来。于是，她微笑着走出了家门。

　　骑着邻居送她的二手自行车，踏着金色的朝晖，哼着郑智化的老歌《水手》，一路奔向学校，奔向未知的高中生涯，奔向一个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全新的未来。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这样平平淡淡、按部就班的人生，要经历多少伤痛，才能学会毅然擦干泪，继续前行，而且绝口不问为什么？

　　对于高中时代的到来，林小翼曾经充满憧憬，充满希望，现在却多了几分恐惧和担忧。

　　她成绩优秀，虽然没有考上省重点高中，但从没有人怀疑她能考上大学。在郊区中学上初中时，她身兼数职，从英语课代表、数学课代表，到学习委员，学生会副主席，也不妨碍她的成绩名列前茅。虽然她从来没超过她的好朋友王萍。

　　那个狂人！林小翼又温馨又恼恨地在心里嗔了一句。

　　王萍永远都是年纪第一，而且毕业时去省城参加特别考试，以第一名的的成绩被省城最好的中学的奥赛班录取。经中考一役，林小翼万般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这人世间确实有天才，而看似优秀出众的她，却不是天才中的一个。

　　三中的升学率虽然比不上省重点一中，但怎样说也是市里的重点高中，而且地处市区的繁华地带，这里的学生打小见过世面。会不会嘲笑她太土，太畏缩，太木讷？她的成绩在这里年级排名会不会很靠后？三中不会也有王萍那样的天才吧？林小翼几乎要打个冷战，转念一想，即使有，也该被省城的中学搜罗走了。所以，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有句俗话，怕什么就来什么。

　　从家到学校，一路下坡，风驰电掣，很爽，很快，很……恐怖的是，她发现刹车失灵了。

　　林小翼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功夫顾及额上冒出的冷汗，她瞪大眼睛，双手紧握车把，紧张地全身收缩，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义无反顾地超越一个又一个人，往前走路的，过马路的；又擦过一辆又一辆车，公交车，轿车，大卡车……

　　林小翼的心从嗓子眼上被赶回去好几次。终于，快到学校了，坡势减缓，车速也稍稍理性，她的呼吸也慢慢平和。

　　就在离学校不到五百米的最后一个拐弯处，“吱呀——”，刹车声大作，不是她的自行车，是一辆黑色蹭亮的轿车，非常干净，非常漂亮。林小翼爬在地上痛得眼泪汪汪，却只是木然看着那辆汽车，心中凄惶。

　　“你怎么样？”很好听的普通话，江城的人说话方言味很浓，林小翼极少听到有人会说这样标准的普通话。

　　但是，她没有想太多，甚至都不敢去看那个对她讲话的人，她低着头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车闸坏了……胳膊很痛，我以前骨折过……”

　　她越说越害怕，几乎要哭出来。

　　“别怕，我给你看看。”

　　那人轻轻拉过她的右胳膊，缓缓地捏下来，从肩膀到手腕，小翼在疼痛中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抬头看时，温暖橙黄的阳光从男孩的背面照射过来，小翼几乎睁不开眼睛，可是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个男孩，穿着洁白的衬衣，长着英俊的脸庞，挺直的鼻梁，微凹的眼眶，幽深的眼眸和秀气的下巴。

　　有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疼痛，她想的是两个很古老的词：明眸皓齿，玉树兰芝。一直以为这样的成语只适合形容极其美丽的，特别是那些传说中的、历史中的、生活中永远无法遇见的女子。可是，这一刻，她在想，原来竟然有这样好看的男孩子？

　　小翼在胡思乱想间，卓然缓缓抬起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相信我，这一次你绝对没有骨折。”

　　小翼呆呆地不说话，看着他慢慢起身，那是一个高而且清瘦的男孩，白色的衬衣，背后是黑色的轿车。那么干净，洁白出尘；那么孤高，临风而止。

　　他的手指修长美好，在青草芬芳的空气中优美地划过一个弧度。然后，他流畅地拉开车门，俯身对司机说些什么。

　　“同学，我马上要上课了，叫司机送你去医院好吗？”卓然看着林小翼，眼里确实是真诚的。

　　林小翼仍然坐在地上，慌张地摇头。又说，“你不是说我没有骨折吗？”

　　“应该是没有，但是，你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医药费由我们出。”

　　“不必了，”小翼倔强地摇摇头，“我也要上课了。”

　　说罢，她艰难地让自己站起来，卓然伸手扶她，却被她轻轻避过。

　　小翼又打算弯腰去扶车，却看见卓然已经稳稳地把车停好。

　　“真的没事？”

　　“没事。”小翼不去看他，匆匆地推着车走了。

　　“同学，我叫卓然，高一（1）班，如果你发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像他的笑容一样温文儒雅。

　　小翼却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回答，回答了什么。

　　年少时候，女孩的心思连自己都不清楚。

　　太敏感，太怯懦，太简单。
　　想不开，想不透，想不明白。
　　那场疼痛的相遇，是否只是为了成全毫无希望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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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第二节是数学课，小翼抱着肿胀的脑袋死撑着不要瞌睡。数学从来都是小翼的软肋。听到年轻窈窕的朱老师银铃般的声音：“下课了～”小翼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在课桌上，与周公爷爷叙旧去了。

　　“砰！”林小翼的课桌被人一掌击中，瞌睡虫瞬间逃命去了，小翼的三魂六魄也被吓掉一半。

　　猛地睁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健康、充满朝气，特别是那件洁白无暇的衬衣，实在让人觉得心情无比的好。在没有看清长相之前，她居然有一瞬间想到的是他，卓然。

　　可是，只需一秒，她便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你……你是谁？”

　　男孩双眸有神，似寒星闪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桀骜不逊，语气不乏霸道和威严，颔骨处一条淡淡的疤痕，十分惹眼。

　　叶风看到小翼目光停留之处，居然玩世不恭地笑了，他用左手竖了竖衬衣的衣领，不着痕迹地挡住那绺疤痕。

　　“林小翼，你不记得我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叶风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歪坐在小翼的课桌上，淡淡地说。

　　小翼揉着尚有几分惺忪的眼睛，仰望男孩的侧影。他，到底是谁？

　　“我是叶风。”

　　叶风？哦，林小翼恍然大悟，“你是入学考试排名全年级第一名的叶风吧？”

　　叶风皱了皱眉，换了话题，“我早上看到你被车撞了，你没事？”

　　“哦，没事，谢谢你关心！我只是被擦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痛了。要说也是我的原因，车闸坏了。还好没把他的车擦坏，不然我可赔不起。”小翼无奈地说。

　　“擦坏他爸的奥迪？别搞笑了！你知道，撞你的那个人是谁吗？就算把他的车撞坏了，他也不会要你赔的。”

　　“卓然，（1）班的同学。”林小翼记得很清楚，却完全不了解，“他是什么人？”

　　叶风瞥她一眼，“恭喜你，撞大运了。”

　　“啊？”小翼愕然。

　　“成绩排名全年级第一，钢琴过十级，曾获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大奖，家世清白，条件优越，父亲是新调任的市长，母亲是钢琴艺术家。你还想知道什么，通通可以问我。”语气里不乏嘲讽。

　　林小翼哑然半晌。

　　“他，原来这么大来头？”

　　不过，小翼觉得，这个叶风很奇怪。他对卓然似乎有一丝恨意。

　　“不对，明明你是第一呀？”小翼问道。

　　“行了！只要不是我第一，谁第一都无所谓。”叶风摆摆手起身，忽然又微微弯下腰来，压低声音，略带嘲讽地对她说，“不过，卓然已经有女朋友了。”

　　说罢，也不告别就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林小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走廊，进进出出的同学很快把叶风的气息带走。林小翼心中充满疑问。

　　叶风是谁？为什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入学考试的成绩明明是张榜公布的，叶风就是第一名，怎么那个卓然还在他之上？卓然那么优秀，他女朋友该是怎样完美的女孩呢？

　　带着这些疑问，小翼把接下来的物理课也睡了过去。居然还会做梦，居然还会梦见倒在地上的那个刹那，天旋地转，刺眼的阳光，清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