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次第开放》若若小鱼

1、梦忆无边天涯远

　　悠长的走廊，昏暗的路灯。

　　林小翼被年级主任训斥了一顿，从办公室出来，低着头走回教室。在文科班教室的后门，她停下来，默默地、忧郁地看着走廊另一端。

　　彼处，理科班的男孩子们的笑声爽朗如阳光，可是阳光却在走廊的那一边。文科班与理科班的教室之间，隔着一条走廊，隔着漫长的岁月，无尽的回忆，辉煌或者荒唐的青春。

　　小翼觉得高三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寒冷嗜骨，如影随形，无论她去哪里，无论她在看书还是做题，她去跑步还是唱歌，都无法摆脱，无从抗拒。

　　她看着窗外的一缕阳光，那纤细而薄弱的一点温暖，牵引着她想要离开这城市的渴望。不想，一转身，卓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林小翼，能否借你的获奖作文看看？”卓然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优雅，让人想起他那时常在钢琴黑白琴键上跃动的修长手指。

　　他笑得心无芥蒂，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他只在乎她，全世界都不管不顾，只是为了她。那样的笑容，让她魂萦梦系，让她在其后的许多年里反复回味，反复回想。直到当年的心潮彭湃化作今日的死水微澜。

　　可是，当时的卓然，眼睛里并不是没有一丝犹豫。他的眼神背叛了他的笑容。林小翼看出来他的犹疑不定，心中便是一阵烦躁。她皱着眉，粗鲁地挥了挥手，僵硬地吐出几个字，“我没带！”便转身离去。她不知道卓然悠然的笑容停滞在脸上，她只知道自己是仓惶转身，落荒而逃。

　　仓惶转身，落荒而逃。往事入梦，已经多少次？林小翼记不清。睁开眼睛，午夜的北京城月色惨淡，这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五环外荒野里的桃花在寒风中簌簌，三环内CBD的马路上依旧水泄不通。这便是她所向往所依恋的北京。

　　中学时的语文老师曾在公开课上吟诵唐诗：“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千古无言的落日，尘埃落定的平原，如水墨画里一样苍老的古柏。沉重的历史，灿烂的文化，繁华的世纪，喧嚣的都市，那是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小翼心中刻画的北京。

　　然而，自从卓然出现，她对北京的眷念变了，多了一丝不可企及的情感，这情感，就像高三那年冬季的寒冷，早已经长进她的骨髓。

　　当年一心要来北京，来读书，来漂泊，可是，她来了，他又走了。他们始终不能同载这天空，同沐这风雨。

　　这些年回忆和梦境交织，小翼早已想明白，那纠缠在生命中的，不是寒冷，也不是眷念，而是孤寂。是孤寂让她爱上卓然，如同一劫。多少年过去，她仍然记得他的笑容，他优雅的姿势，他温柔的声音。多少年过去，小翼觉得生命本是大海，她是一叶小舟，而他是一艘大船，各自飘荡，却无法同行。

　　可是，今夜的梦却不一样。小翼披上外套，走到厨房从饮水机里接了点水，饮水机早就关了，水太凉。她把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加热，微波炉嗡嗡转动的声音弥漫整个房间。小翼看着窗外桔色的路灯，想起刚才梦里的结局。

　　卓然一把拉住林小翼的手，急切地，坚定地，用力地，“不要走！你为什么躲着我？”

　　小翼低头注视着教室里破旧的地板，有些难堪，有些好笑，更有些无奈和忧伤，她鼓起勇气回头看他，反问他，“不躲，那又能怎样呢？”

　　卓然的脸渐渐模糊，小翼的现实渐渐清晰。她把加热的水杯拿出来，温度正好，暖暖手心。小翼摇摇头，零乱的长发垂过脸庞。卓然，如果，你真的不放我走，结局真的会不一样吗？

　　注定无眠的夜，注定不能重来的爱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