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凌晨五点的光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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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省就见到了小丫头一口一个的老大，合约部副总王龙。
“哎哟，这就是苏翻吧，幸会幸会。我前几天有点事出去了，这不，刚回来呢。”
握过手，戴着黑框眼睛，一脸精明，身着衬衫西裤的男人笑容爽朗：
“我部门那小丫头刚毕业，苏翻平时多照顾着点儿。”
已经穿上军绿色工装的苏省一笑，“那是当然。”
王龙看了她片刻，说：“我有几句话还是得告诉苏翻。”
“招人这事，跟我们其实没多大关系，我有那小丫头就足够了，所有业务都能正常开展。而主任他们想招什么人，想不想招人，我也是没想管的。”
王龙一仰脸，眼中精光闪烁：
“但既然小丫头来求我，那我也可以顺便管那么一下，递个简历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你说对吧。”
“呵，”苏省朝他眨了眨眼，“明白。”
“哈哈哈，明白就好。”说完，王龙敲着碗就进了食堂。
这王龙，还真有够护短的。
先表明他合约部除了柳月不需要别人，又提醒苏省，她能有这面试的机会，都是靠柳月的恳求和他的推荐。
出乎意料的是，一大清早就被人这么敲打了一番后，苏省心中居然一点儿不高兴都没有。
反而是觉得有点儿有趣……难怪小丫头这么单纯的人也能在这儿待下去。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一定还那么有意思了。
“苏翻刚来，先熟悉一下环境，具体这个有什么工作啊，林翻会安排你的。”
苏省一笑，“好的。”
接着，转向那一脸笑容，目光却丝毫温度都没有的中年女人。
“林前辈请多多关照。”
“哎哟，那是当然，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不互相关照难道还去关照别人吗。虽然这个呢，我跟小苏接触不多，但通过面试来看，哈，小苏的语言能力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就是工作经验杂了点，每个公司待的时间都不长，又在家里闲了大半年。那这个，可能对法语也有点生疏，之前工作里估计也还没碰到太多专业词汇就离职，这可就得多加强点了。”
“林前辈说得是，我会努力的。”
“嗯，”这女人满意地答应了一声，朝她桌上滑了个u盘过来，“里面有份文件，正好让你熟悉一下。”
当看见那文件是pdf格式，中文版本，好几百兆时，苏省的嘴角就勾起一点了。
“别慌，多是多了点，但大部分是图纸，文字内容也就一百来页这样。”林翻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苏省问：“那这份文件需要什么时候交呢？”
“哟，瞧你这话问的，那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这样吧，你刚来，不熟悉，就一个星期吧。”
朱主任也点头道：“一个星期也应该是能完成了。柳月刚来我们公司的时候，两百多页的文件不也一个星期就翻完了嘛。苏翻这个好歹也有一年工作经验了，应该没问题的吧？”
苏省笑了笑，问：“那林前辈可以给我一份项目主合同吗？”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翻译这份文件也用不着主合同啊。”她在电脑里点开一个个文件夹，找了片刻，道：“既然你开口要，那给你也没什么。”
“谢谢林前辈了。”
点开一看，哟，初译版本的。
不过没关系，她看法语原文也是可以的嘛。
一整个上午，她都只是在看，而没有动手开始翻译。
一整个下午，还是这样，下班之前，林翻瞥了她一眼，问：
“怎么样？小苏翻译了几页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啊？”
苏省说：“林翻能帮的都已经帮了，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工作了。”
“呵，这份文件虽然不太急，但下个星期也必须交稿。小苏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得早点说，别到了时间交不上稿子，或者拿些翻译软件滚过一道的东西来糊弄我。”
苏省无视主任跟林翻难看的脸色，收好个人用品，道了声：“明白了。”
然后准点下班。
一回去，柳月正在吃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橙子，满脸热汗连草帽都还没摘，分明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怎么样怎么样，小姐姐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苏省把包一放，拿出电脑准备好，道：“我发现吧，主任也有可能不是故意整你，而是他就不清楚翻译这码子事，在想当然地给你安排任务呢。”
柳月眼睛一瞪，“他也给了你一个两百页的东西喊你一个星期弄出来吗？”
苏省但笑不语，朝已经冲过来的小丫头一指：“喏，206页，跟咱宿舍号一样，多巧。”
“我靠！”
小丫头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苏省的电脑屏幕上，然后又赶紧用手袖帮她擦了擦，瞪大眼道：
“这不就是当初差点把我劝退的那狗技术条款吗！当初我只翻译了十几页就死去活来的了。”
她猛地吸了口气，
“是林翻给你的吧！那狗逼自己翻了两三个月都没弄完的东西叫你一个星期翻完？！”
她越发惊恐地问：
“你不会答应了吧？！”
苏省反问：“我有条件不答应吗？”
“不行！怎么能这样欺负人，我去跟龙哥说去。”
苏省拉住她，“以后我的事不要去麻烦王龙，知道吗？哪怕他护短，你也得识时务一点。”
“那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这样吧，我帮你翻一半。”说着，她自己声音都有点虚，眼睛也东瞟西瞟的。苏省被她逗笑了，“那我工资也要分你一半不成。你要是想帮我，就把主合同法中对照的终版文件给我吧。”
“没问题！都给你，都给你！我帮你去打饭！”小丫头嘴里叼着橙子，从包里翻出移动硬盘塞给苏省，又拿了两人的碗筷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苏省已经开始动手翻译了。
“小姐姐，先吃饭吧，今晚有红烧肉诶，肯定是大厨专门做了欢迎你的。我给你弄了好多好多，我是小姑娘，他们都不好意思说我。嘻嘻。”
心里暖暖的……苏省笑着接过碗筷。
“你也翻过这份文件吗？”
“是啊！”柳月弯眉一挑，“那时候我已经弄完主合同和行政条款，天天加班加到两点多，还不知道翻译得到底对不对，又累又怀疑自我。后来林翻来了，还是我去接的她。她一来，看完我翻译的文件后，就答应主任开始翻最难的技术条款。没过几天，我的工作也变相成为由她指派了。”
“最初，听了我的经历，她也说是主任不懂翻译工作应该怎么安排，可等她来安排我了，却说得好像一天翻十页是多正常的事情一样，每翻译一个大文件，都是我跟她一人一半。那时候，我还要负责去接待人、打印装订、驻地日常杂事……白天做杂事，下班后去了网吧才能真正开始搞翻译，可最关键的是，我刚刚有些词汇积累，可以不用每个词都去查字典了，就立马给我换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领域，而且那些东西是我真的怎么都看不懂的。为了看懂，这次我居然连中文是什么意思都得去查！”
“为了这份工作，我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去参加，毕业后也从来没有回过家。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有个周六请了假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然后他们就在背后编排我，说我好吃懒做娇生惯养，翻译的东西都是拿软件弄的。”
沉默片刻，柳月猛地哭了出来，苏省赶紧把筷子放下，帮她擦了擦眼泪。
“小姐姐，我真的是自己翻译的，我有用谷歌看，如果不看，我连那话要怎么说的都不知道，可那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而且，我从来没有复制粘贴糊弄过人。就算我翻得不好，也不能这么诬赖我。”
除了深深叹气，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秒，柳月直接绕过桌子扑到了她怀里，而一向讨厌与别人亲密接触的她居然也没有闪躲和拒绝，也许是没来得及吧。
由她哭了一会儿后，苏省说：
“不哭了，错的不是你，也不是你那股子难得的坚持。一个星期翻译两百页，本来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的付出终会有人看到，你瞧，现在你不是到了合约部了吗？一般的翻译哪能一毕业就搞商务，没个三五年想都不要想。”
“你的优秀终归会招致别人的非难和排挤，但也会有真正有眼光的人，在你困难的时候向你伸出援手，而到了那时候，苦难反而会成为助你攀升的阶梯。”
“丫头，要加油。不要管别人说你什么，你只要好好走你觉得正确的路就是了。”
“唔……”柳月在她怀里拱了拱，嗡声说：“小姐姐，你真好，除了龙哥，从来没人夸过我。”
“而且啊，”苏省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她会那样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看她那样，至少有四十多，翻译同样是碗年轻饭，一上年纪，身体条件便不一定还能适应非洲的环境和生活。她既然这个岁数还要来这里，要么是缺钱，要么是缺爱。无论如何，哪怕她有十几二十年的从业经验，在这里找工作也不见得会比你我容易许多。”
“她需要这份工作，她需要投名状，至于有没有存着递交投名状的同时顺便再踩你一脚的心思，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我不赞成你过多地去揣度别人的这些小心思，这会分散你的注意力，浪费你宝贵的精力，我只希望你记得，事出必有因，而这一切绝对不是你的过错，明白了吗？”
柳月在她怀里不停点头。
过了会儿，柳月不好意思地说：
“小姐姐……我打扰你吃饭了，对不起。你还要加班的。”
苏省一笑，“没事，我也不能老干活，不然还不被那些蚂蚁窝一样密密麻麻的字给逼疯掉啊？”
“噗”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吃饭。
说是这么说，可凌晨两点的时候，苏省还在打字。柳月放下手机，靠着枕头默不作声。
凌晨三点的时候，墙上的光影微微闪烁。
凌晨四点亦然。
凌晨五点……
影子才突然被吞噬在蓦然袭来的黑暗之中。
凌晨五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凌晨五点的光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