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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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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季迟他骗我。”
光是瞧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陈汶也瞬间心闷起来。
她的女儿不该这样啊……
陈汶松开唐俊的手,坐在窗边将女儿圈进怀中,用她作为一个母亲所有的温情去哄唐双。她是护士,指腹上早已有了一层茧,相较于女孩柔嫩的皮肤要粗糙许多,还是轻轻刮着她的脸给她拭泪。
她很少温柔,也极少对唐双发脾气,在明面上是唐俊哄着唐双多,但打心眼里她可是最爱她这个女儿了。
有些安慰父亲做不到,甚至难以感受相同的情绪,但她都理解。
唐双自小就跟着季迟长大,就像是鱼和水那样,是离不开的。
以前是如此,现在亦是。
“又又乖,妈妈在。”陈汶嗓音温柔,眉眼垂着,含着浓浓的理解与心疼。
唐双少哭,被哄笑也少,一个情绪不对,那心尖的柔软被那句话一戳就如山洪一般涌出。想来不喜欢在家长面前显出委屈的唐双,在陈汶怀里哭的肿了眼。
陈汶一言不发地听着,唐俊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她像个几岁的孩子一般,在妈妈怀里哭累了就渐渐哭睡了,眉毛依然轻轻地蹙着,却要安静许多。
唐俊给唐双掖好被子,光上她的房门,给陈汶泡了一壶红豆薏仁茶。
陈汶就那样坐在椅子上,竟沾染上了和唐双一样的颓气。
唐俊推了一杯茶在她面前,出声安慰,“孩子都这样,重感情,更何况他俩从小就没分开过。”
“我知道。”陈汶烦躁地抿了一小口热茶,“这年过得一点都不稳当,今儿还是俩小孩生日了。亏季桦长得人模人样的,和池旬恩爱成什么样,这倒好,本性暴露了,除夕夜都敢在家当着孩子的面出轨。”
她叹了口气,“池旬她看着温温柔柔,真遇上这种事连张个口都不会。要不是我们上去还没听季桦瞎编就接到池旬要和他离婚的消息,池旬就这么一声不响带着孩子走了。唐双呢?连个哭头都没有。”
池旬是个怎样的人,陈汶这么些年下来了解了个透彻,但季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唐俊抚上她的手,“池旬是成年人,自己能解决。至于唐双……俩孩子有缘得很。”
唐双十五岁的那一个生日,沉默地接受祝福,安静地许愿,身边终是少了一个人。
“又又,许个愿吧。”
白花花的奶油上绽开蜡油,彩色的蜡烛在黑夜中燃烧摇曳。
她闭上眼,下意识想去看看他那张被火光晕出一片柔色的脸庞,惊觉他失约了。
十五岁,可能会尽是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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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双天生就有些好动,面子上看着还是个开朗乖巧的女孩子,实际上背着不知道自己皮到哪片天上去了。
不过,这过年的几天到是静的吓人。从初三下午开始就少说话了,一开口就是微哑的嗓音,像是哭哑了。也不怎么理人,纪元元陈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约她都是清一色是回绝,总共算下来发的消息只有寥寥几句。饭扒得敷衍,人家过年体重飙升,她倒好,少吃少喝,肉眼可见瘦了一圈。
唐俊和陈汶日日看她自己发呆地坐在书房里晒那没点温度的太阳,却无可奈何。
都说医生给心理有问题的病人治病,一来就揭伤疤,让人家去想曾经他拼命想要忘掉的东西。但多少也听过几个来实习的小姑娘在经过抑郁病房时讲她们自己的看法。
这种事一味的开导要不得,既然做不到感同身受就陪着。无声的陪伴比什么都有用。
虽然唐双没到抑郁的程度,但现在的小年轻和他们这年纪所想的不一样,陈汶唐俊找了这方面的同事问了问,既然没什么大碍,还是选择别去,免得劝得她心烦。
这年过得没以前热闹,即使家里来来去去就唐双季迟有点过年的样子,怎样都差不多。结果一少了人就差了味道。
生活还在继续,池旬和季迟依旧没点消息。
春节末,大家从亲人团圆的春节中抽出身来将重心放在生存上来,为此奔波。
在不着雪的城市,让人甚至有冬天过去了的恍惚。
唐双肝了五天的寒假作业打发时间,现在只有少许,在床上躺的快要发霉。
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小声响起提示铃,又逐渐黯淡下去。
唐双闭着眼睛,曲手去摸,拇指覆上背上微凹的方印,光有些刺眼。
她眯着眼去调亮度,拉回界面时看见顶上是她给纪元元的备注。
纪元元问她要不要陪她去剪头发。
唐双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剪头发不怎么频繁,最多就是自己在家剪剪刘海,小半年才去一次理发店将留长的黑发减至肩上。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剪头发了。
而且,这么几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从一开始哭着打季迟的电话,到后面哭不出来无法控制地发呆。干嘛这么颓呢?
不知道,还是那样有一堵气压在心底。
唐双举起手机打字,想着答应吧,毕竟可能真像季桦说的那样,季迟不会回来了,她总不能天天郁郁寡欢的。
发送键还没按下去,纪元元先一步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连杂音都没有。良久,才开口询问,“唐双,你还好吗?”
一贯的纪元元式温柔,这种小心翼翼地试探更为戳心。
唐双本来好好的,瞬间眼含类,委屈地弯下嘴角,又想哭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定律。
“元元…”她委屈地语调微抑,染了些哭腔,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了。
纪元元耳膜一震。
她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她很清楚。但在这段时间了下,她从未见过唐双哭,更别说哭意,只有那次演得逼真的假哭。
唐双的声音好听,此时这种想被负心汉狠心丢弃了的小娘子一般,又极力压抑着委屈,佯装平静的少女微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混着窸窣的电流声响起,说不出的挠人。
她是个极易被别人的伤心带入的女生,听到这声不自觉地焦急起来,鼻尖一酸,“双双,我都知道了。”
听温继说的。
那几天活跃的唐双突然沉寂,只有几句的消息中透出浓浓的颓丧,她就知道唐双有问题。
纪元元和初中的男生交流甚少,温继和季迟都被她划在了不敢搭话名单中。□□列表中没有季迟的好友,只有毕业时攥着同学录一天才敢输入号码发送好友验证,到现在都在列表里躺着没动过的温继。
那天,她第一次鼓起勇气给温继发去了一条信息。
小心又刻意的“在吗?”
待他回复,连几句联络感情的话都不敢说,直入正题,这才在空白的聊天页面上添了点色。
“……他为什么不联系我啊?”静默一会儿,唐双在心底的气结找到一个可以诉说发泄的地方,再次将眼泪赶了出来,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绕着那几句一遍遍地说。
纪元元听了温继讲事情的原委,听他分析,但尽管讲得在详细,她也能感觉到其实季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毕竟家丑不能外扬,要不是关系铁,温继就只能打着游戏暗骂季迟不兄弟。
于是,她干脆不提那些。
她的心弦跟着她颤抖的声线被乱拨着,一颤,又是一颤,到最后眼眶不可控地热了。
纪元元吸吸鼻涕,等唐双发泄完,很轻很轻地说,“双双,我来接你,带你出去玩。”
她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在用自己的一套给她需要的。
之后,纪元元立刻就赶了过来,站在唐双的家门口,朝房间里她挥手。
女孩的长发扎成了麻花辫,清新不显俗气,脸颊红扑扑的,来说不出来的可爱温柔。
唐双心坎一软。
确实没必要那样,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在。
这是继春节一来,第一次出去玩,唐双心情虽然还是有一定的低落,但该笑的时候也挺欢乐,顺道给自己也剪了个新发型。
按纪元元一本正经地“开导”她说,“换个发型,换个心情。”
这都多久前流行的说法了。
一起混到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下去,俩女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纪元元住在这儿最大的电玩城旁,回去的自然快点,打车刚给完钱的唐双下车一看就见屏幕上来自纪元元的报平安。
她抬头望了一眼小区的层层楼梯,同样发了条消息过去。唐双收回手机,提着装满零食的口袋,刷卡进去。
一侧电梯停在了“21”,她没多想,只当是隔壁的邻居回了家。
另一侧的电梯恰巧在一楼,按下朝上的箭头,等上几秒,电梯门就朝她开着。
“叮”的一声,楼层到达,她拎了一包喜欢的薯片出来,脚步声让感应灯自动亮起来,将她这边房屋照亮。
里面的灯开着。
唐双把手伸进精致的铁围栏从外把这个并没有防盗作用的装饰品围栏打开,门口的鞋架多了一双和唐双脚上这双一样,不过要大些的球鞋。
她一颤,拿起钥匙轻手轻脚地开门,第一次做到了小声。
里面的灯光微弱,从他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见父母坐在一旁,拧着眉看对面的沙发。
那就是季迟了。
一定是,她无比确定。
唐双一手扒着墙,一手抵着门,仔细地听他们的谈话。
“真的,从来没想过池旬会这样……”陈汶叹息一声又觉得现实。
她之所以不用“季迟和池阿姨会回来的”这一类的话去安慰唐双就是因为太了解池旬的为人了。
池旬家境好,书香门第,长得漂亮没攻击性,有教养不吐脏字,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连喜好都是做旗袍。
她在众人面前一贯是高雅温柔的形象是慈母。但陈汶知道,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底,池旬半生顺风顺水,人也单纯,骨子里是不外露的高傲。
单纯,所以对爱情好奇又向往,憧憬着至死不渝的爱,在自以为的得到后更是坚定。高傲,所以让人可以断定,在撞见现场后不犹豫的离开,悄无声息,不告诉任何人。
因为她是池旬,她会自此厌恶恶心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可以不要赔偿,只要离婚。
陈汶当时真的以为池旬会离这里远远的,可她却忘了“家道中落”这个词。
池旬一意孤行与门不当户不对的季桦结婚,家里人不动声色,留着读书人的教养对季桦不好不坏,只是处于那层关系和女儿的幸福帮衬季桦,才让季桦有了今天。
所以后来家道中落,也不至于负债累累。
池旬同样没了让她无惧的背景,好在,季桦爱她。
这是她在爱情里唯一的资本,失去后无处可去。
娘家?她去了,但季迟不适合那里。
那只是一个小县城,会限制季迟,让他没了那条光明大道。
那几天,池旬在无尽的思想斗争中选择了回来。
为母则刚,她要季迟得到更好的生活,可以牺牲自己的骄傲。
“嗯…”季迟垂着头,没了少年往日的意气风发,黯淡无光。
他把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恨自己的无能,让母亲承受所有。
“唉…”陈汶揉了揉眉心,唐俊拍了拍季迟的肩,“小迟,没有一个人可以一直活在理想里,有太多现实去要面对…”
后面的,他没在说了,季迟聪明,也能理解。
“我知道了……”季迟起身,朝唐俊陈汶微微一躬身,“打扰了。”
确实变了太多,比小时候的内敛还添了几分压抑,俩人看着都心疼。
“多照顾你妈,也顾着你自己,有事找叔叔阿姨。”
在亲密的关系也总有一道沟表明界限,跨不过去。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所有难以露面的晦涩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是陈汶最后能说的了。
季迟声线沉哑,“谢谢。”
陈汶唐俊就那样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一周多些,消瘦了太多。放在平常人家,或许很难安抚子女和亲戚。但放在他们家,唯一不需要安慰的就是季迟。
成年人的世界太多不易,却给他是家里太多无形的压力。
那个好不容易在他们眼底下褪去沉默的男孩长成随和富有生气的少年,在十六岁这年被家庭破裂打回原形。
季迟站在玄关处,偶然一瞟看见明明关上的门开了一条缝。他抿着唇站起,将门推开。站在后面的唐双一个踉跄,往后一仰要摔倒的样子,他伸手一钩,将女孩拉到自己怀里。
仅那么一瞬,快到唐双以为他只是顺手拉了自己一把。
她抬眼看季迟,他同样瘦了不少,也平添疲惫。楚楚可怜的杏眼直直地盯着他,炙热地像要把他套麻袋抓走。
季迟无视她的眼神,神情自若地走出门,从鞋柜上取下他的鞋穿上,当她这个人不存在。
唐双心里一紧,关上门,拉着他的手强迫他站在那儿。
腰间不知哪来的力环着季迟,带起似电流一样的酥麻感。他低头看,小姑娘抓着他腰后的衣服一点点往上,小脑袋撞上他的胸口,小幅度地颤了颤。
“唐双。”他无奈地叫她的名字。
“闭嘴!”她小声地吼他,面颊紧贴他薄薄的衣衫,互相在这个快要结束的冬天带来彼此才能给予的暖意。
季迟抓住女孩的领子要把她从身上拎走,却感受到那温热中掺杂的冷意。
唐双在哭……
她抑制不住地从无声地哭泣到抽噎起来,身子都随抽噎颤抖着,眼泪随着眼角落到他的长袖上,从滚烫变得冰凉。
季迟当场愣住,全凭无意识的动作摩挲着唐双的背。一片温柔,却让她的泪掉的更凶。
“季迟你混蛋。”唐双在他的衣服上蹭泪,小手抓着他后背的衣料,“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说过要在家等…等我回来,然后一起过生日的。你…你干…干啥啊你,蛋糕我都定了,结果你手机就关机了。我大晚上熬夜给你发新年快乐你都不回我,你知道我多想捶死你吗?”
她的哭腔太明显,说话着急到吐字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语序混乱,让季迟根本听不清。但他知道,她委屈着了。
“你真的好烦,我一给你打电话那玩意儿就说你关机,我…我一着急就往你手机里充了好多好多电…电话费…你知道我很…很穷的,真的是把所有钱都给你了……你怎么一直都不给我打电话啊……”她用力揪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季迟,我真的以为你不回来了。”
唐双越哭越凶,季迟抱着怀里的姑娘,感受到她的委屈,也只能垂眸看她。
她一头埋进他的怀里,滚烫的泪水沾到薄薄的长袖时冰凉地贴在胸口,却烫的像是要在那儿烧出一个窟窿。
他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看不了她出自真心的哭,太多太多情绪混杂在里面,全是因为他。
季迟心脏抽痛,越听越痛,紧紧地拥住怀里的姑娘,想要将头埋在她的进窝,感受她身上的热度,让她知道他这个人真切地站在她的面前。
可他不能。
季迟按住她的后脑勺贴紧他的胸膛,嗓音温柔,哄着她,轻唤着她的名字。
“唐双,别哭。”
怀里的人儿真的就极力忍着了。
唐双放开她,眼圈红红地,小脸上挂着眼泪,眼睛就那样倔强地盯着他。微卷的睫毛沾上泪花,眼里还盈着水,被她悉数眨掉。
“对不起。”季迟的指腹触摸到女孩儿如凝脂一般光滑细腻的肌肤,粗糙的指腹小心地替唐双拭掉眼睑下、下巴上的泪珠,擦去泪痕,“下次,我给你补办一个,好不好?”
“不好。”唐双揪着衣角,因为耍小孩子脾气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过来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是…就是季迟…”她自己都找不到话来圆自己的口无遮拦。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唐双急了,也不想跟他多费时间在这里,以前的季迟有多闷她很清楚 。她想将他从那无尽的深渊中再次拖回。
他应是在阳光中成长的翩翩少年郎,而不是在阴郁中再也回不来。
季迟纵容唐双拉自己去顶层。
顶层多是废旧的家具,但有张比较完整的桌子是这栋楼几个小孩写作业的地儿,不同于别处积满了灰,这桌子倒是干净不少。
唐双踩上水泥桶,坐在高处立得稳当的桌子上,两条小腿悬着在空中晃。
“你小心点。”季迟在下面虚撑着她,防止唐双一个不稳摔下来,直到看她安全坐在上面后才过去。
“季迟。”唐双的声音混着风在季迟耳畔掠过再吹走,喊的潇洒。
“嗯?”他扭头与她双目相对,等待下文。
“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过生日,其实都一样,更何况那天妈妈生我多辛苦啊。”唐双抿着唇轻笑,“但‘感谢’‘辛苦了’这种话呀,字眼呀,我们家里人就我爸勉强说得出,所以我只能用开心告诉妈妈我很好,毕竟孩子是父母的软肋。”
“不过这年我做错了。”
“季迟,我要的不是蛋糕、许愿,而是有家人,有池阿姨还有你。”
顶层风大,她的头发顺着飞到脸侧贴着脸颊,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有神。
“季迟,我要的是你。”
这一句在她心里不过亲人间的承诺,却如一阵巨浪将季迟溺死在大海之中。
一阵无言,季迟在那满天耀眼星光下,在月亮下悄无声息地将青梅的小手攥到自己仅剩一点热意的手心里。
“我以前觉得你和我一天生日很烦,不是因为一个人的东西总要分两半,就是觉得没有了独一无二的感觉。”
但现在我知道了……
“生在春节前后,让我以后无论身在哪里,我们总会再相见。”
“我会陪你过一辈子的生日。”
最后,字字句句庄重的像许誓。
我的未来,总会给你留一席之地,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