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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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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曼真道:“让人骑脖踩脸的,是别人在对我用强。”
白舞戈神色担心的道:“见招拆招吧。全搭进去,就再无机会了。”
他说得有道理,“妖言案”当时草草结了案。现在是有人再次发难,太后也是在探查他们知道了多少。
朱厚照的身世绝对不能轻下决断。身为医女的她,位卑言轻,不说,才能保住性命。
伸脖看到众人皆围着一道菜在议论,心中生出多事之秋连喝汤都塞牙的感叹。
将乳鸽夹出,放在碗中,吴氏取出一只鹌鹑放在碟内。
但见吴丽华道:“这乳鸽是只母的,这鹌鹑是只公的。凤怀子,怀的还是一男一女。”
众人一听,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各自暗想着夏淑英给朱厚照准备这道菜的意思。
不知是谁出声道:“这菜在民间有个别称,借腹生子呢。”
说这话的人带着酸意,向夏淑英淡然看去,众人却听出各中含义。
兴王妃送了两个年轻的女子到景仁宫里,夏淑英非但一点不吃醋,还巴巴给安排侍寝,这分明就是想快点让那两人怀上龙种。
夏淑英脸色苍白,欲分辨却又无从开口。
只紧张地朝太后跪下。
众人皆一愣,她为何如此。
粱曼真心道,坏了,借腹生子,这不是在暗指朱厚照非太后所生吗?
这道菜的菜名,正着说吉利,反着说也成立。
真是成也菜,败也菜。
“太后——臣妾只是命人放了一只乳鸽在里面!并未要求再放入鹌鹑。”
声带恳切,不曾有假,吴丽华道:“你不是思虑不周!是简直有罪。”她又向朱厚照道:“皇上,您曾有一位幼弟,因有咳疾,便常以鹌鹑蛋代替鸡蛋做辅食。但自那位幼弟夭折后,皇宫内便不再饲养鹌鹑,如今夏昭仪却以此为菜,这不是伤太后的心吗?”
粱曼真来时只想着,夏淑英最坏也就是削权闭门几月罢了,朱厚照自会护她周全,却不曾想因为一道菜让她冲撞了太后心中是大的痛楚。
夏淑英进宫那一年,朱厚炜已死,当时她以冲喜之名入了东宫。
这段忌讳,她是深知的,她怒道:“我从未做过。也从未想用这方法让太后伤心。”
吴丽华道:“你未做过?那将你宫中的厨子叫来一一审问就是。这厨房里做的难道不知道,宫中不可食鹌鹑吗?”
说罢,命人去拿人。
张大厨一进门,便让白舞戈踢了膝弯,重重跪于地上,他过于丰胖的身体,撞击在地上引出一片震荡。
粱曼真听到“呀”一声惨叫,心里怔忡了一下,悄然去看跪在地上的夏淑英,再转目向朱厚照。
他端坐一旁,双眼只冷冷的看着太后的脸。
好像这一出戏,才刚刚开始一般。
吴丽华一指菜碗,张大厨道:“这凤怀子,可是你做的?”
张大厨跪地望了一眼:“是我做的,不何诸位的味口?夏昭仪令我每一月做一次,这已是今年的第八次了。若是不好,前几次为何不说,非到今日才说。”
说着极为委曲的看着夏淑英,膝行到她跟前,连连作揖:“娘娘,我都是照着您的要求做的。这鸡上好的三黄鸡,乳鸽要的都第二位破壳的,鹌鹑要的是第三位破壳的,每一次都看着日子,依着时辰做的呀。您说民间借腹生子菜,是正妻让那些丈夫的妾侍吃,生下儿子后,便赏菜夺子正妻自己养大。”
夏淑英端跪于地,保持着矜持,听到这一句时,跌坐到地上,嘴唇嗫嚅的,身子前后不住的颤晃起来。
小井扑过去扶住她,“小姐,小姐。”的唤着。她猛然一怔,才强打精神道:“为何你要将你说的这些,安到我的头上。这菜明明是吉祥之意,为何你要将那种讽喻之词说与众人听?难道我夏淑英是如此容不得人的人吗?”
说完,她手极力合衣袖攥着小井的手,让自己不至于倒地。
太后的脸面阴霾一片,她的目光一寸一寸从宫嫔的脸上扫过去,至直夏淑英时她突然的将视线一挑,对上了朱厚照的眼睛。
夏淑英神色哀戚却眼中无泪。
粱曼真亦是被这种封建迷信,搞得无语之极。
白舞戈提醒她不要出头,原来是后面故事太精彩。
殿中看得见的人,看不见的手,都要将夏淑英往深渊里拖。
太后看似像了很大的决定的道:“何时哀家也变得这么不容人,需要你们这些做小辈的,拿一道菜来试探?!”
所有人,只怕没有几个不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
“鹌鹑、借腹生子,每一个隐喻都直指哀家。从弘治八年,到如今的正德二年,每一年,都会让皇城外邸报写出个不同的版本。”
太后声音清晰,丝毫不含糊地的道。
佩服佩服,到底是长年自带热搜体质的顶尖职业女性,当年能扛住大臣太监们轮流向皇上施压要求纳妃的太后,如今抵御各种流言蜚语的能力更强了。
她说完后,向一众宫嫔微招手道:“难得皇上肯与哀家一同吃饭,让我这个半老的人能像先皇一样,吃住如百姓,与子享天伦。”
众人听得大气不敢出,太后居然几句话,将传闻一笑带过。
而朱厚照一直在等待太后被激怒的样子,他与地上坐着夏淑英互相对视了一眼,夏淑英冲他缓缓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逼太后。
两人无声交流间,粱曼真已看出一些端倪,还好刚才没有一时冲动,胡乱多嘴。
目光向一直守在门口的白舞戈看去,他面色淡淡的,有意无意的瞥她一眼,又将目光调开,好似里面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有半分的关注。
朱厚照讪讪的坐着,手在膝上握了握拳头,半晌向罗祥看了一眼示意。
罗祥会意的向张大厨走去。
张大厨扬脸看他,不等反应过来,一记耳光“啪”的抽在他的脸上,顿时他眼冒金星,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罗祥。
罗祥并不说话,白舞戈已带人上前,很快张大厨肥胖的身体,像麻袋般的被拖了出去。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那道名为凤怀子的菜,就搁在桌上。
朱厚照不叫撤,太后亦未出声。
几次有人想出声时,瞥见朱厚照与太后两人的面相后,便选择了沉默。
席间偶有勺碰碗,筷子敲碟的声音,再无人一说话。
饭后——
太后瞧着满大桌几道未动过的菜,皱了眉:“这么些倒了可惜了。”
倒了不可能,宫女太监们都指着吃这些呢。
粱曼真站在一旁伺候,早就对其中一道名为水晶包的点心相见恨晚了。
十二个包子,还有两个没有动。皮薄肉多,这个不用吃别人的口水。
纪苗春上前道:“往日咱们慈宁宫里没有怎么动的菜,就赏给宫中的宫嫔们了。”
“这道凤怀子赏蒋氏。”
粱曼真瞧着一众宫女正将桌上的菜收走,恰好那碗大菜,未曾有人吃过。纪苗春听了这话,向太后看了一眼,前者明了对方的用意,道:“奴婢这就亲自给兴王妃送去。”
“不,由夏淑英亲自去送,”太后说着,拿帕子轻轻印了印嘴角,慢慢瞥了一眼朱厚照,目光转向夏淑英,冰冷如霜道,“让哀家的好儿媳,好好陪着她,看着她把这道菜吃完,一点不剩下。”
夏淑英正低头给太后奉茶,手中端着的青瓷杯顿了顿,随后慢慢放到太后的手边,抬脸道:“太后,臣妾这就去。“
粱曼真眼看那道“惹事生非的菜”终于被撤了下去,心情轻松了一些,但一听到太后命夏淑英送菜,顿时心头泼了一盆冰水。
吴丽华笑道:“兴王妃这会子可能心中难过着呢,太后仁慈,还记得她这次来皇宫是为了求子的。”
求子。
这两个字像刀一样扎在夏淑英的心底。
她勉强保持着风度,领着人退向殿外。
朱厚照看了一会,扭脸对粱曼真带着几分赌气的口吻道:“梁尚宫,你也去,顺便给兴王妃把把脉,但凡宫中有的生子药方,都给她抄录一份,药房里有的药,选些最好的送些给她。”
在太后跟前说这些,不是找死吗?太后不会对皇上怎么样,但对她可是想怎么样就怎样的!!
粱曼真尴尬的立在那儿,不敢答应一声。
朱厚照声音放大的道:“朕还差不动你了?”
太后、皇上,两座大山压在头上,哪座山会先崩塌呢?唉,罢了,反正就对付朱厚照两年,她就出宫去,大明宫城的那些烂事找不上她了。
于是。
她略整衣裙,深深欠身道:“真儿尊皇上的意思,好好安抚兴王妃……”眼角看到太后脸板结如冰,接口道,“让她吃好、喝好,提醒她为了生子什么应该忌口,什么绝对不能碰。”
她是医女,要让人一个人稳当的过完余生,要的是病人配合,但要一个人安静的闭嘴,则只是技术上的事。
虽然,她不想做那种事,可是朱厚照显然是挑明了跟太后对着干。
太后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点头道:“还是粱曼真明白哀家的心意。”
说罢,调头对纪苗春道:“你也去,两个小的不一定能伺候得了那位兴王妃。”
粱曼真听得这句,心中凉意蹿上背脊,隐隐觉得不是赐一道“凤怀子”的菜,那么简单。
景阳宫的杜鹃轩,本是养鸟的一处地方。太后不喜欢杜娟两字,故弃了未用。
近二十年,这里无鸟,只种了许许多多的杜鹃花,九月里红艳艳一片,看着让人心生喜悦。
而这里最美并非是杜鹃花,而是一株长势极旺的石榴花。石榴多子,很多宫嫔没事就来这里拜拜这株树,以求能早日得子。
太后让兴王妃住在这里可谓用了心思的。
开门的一刻,兴王妃蒋氏一身白衣已站在门中,看到众人到来,未语笑先来。
但这笑声却不是遇喜而欢,而是带着满满的怨气,令人发怵然的骇笑之音。
“我等了一夜,未见人来,”她顿了顿,向门前众人脸上横去,满面的笑意转眼消失,语似寒如腊月夹雪带冰的风拂过,让人心底不禁一颤,“商量好了,怎么来报丧了吗?!”
众人不敢出声接话,夏淑英勾头窘迫的站在那,脸上比刮了两个耳子还要红。
粱曼真出列道:“宫中两位娘娘刚得荣宠,不料生了变故,王妃心底难过人之常情。但毕竟是入了宫门的人,万事皇上自有主张。”
蒋氏眼一瞥:“你就是皇上身边的女医,梁尚宫?”
粱曼真欠身行礼,口称道:“正是,王妃好记性。”
蒋氏嘴角一扬,不屑的道:“放心,我从来只记当记的,不当记的,绝不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