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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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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丽华细数历代皇帝的后妃,字字皆是历史,这些粱曼真只在电视剧里当戏说看过,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得到了一一的应正。不由得为明朝皇后们的命运百感交集了一会。
母凭子贵,原来是皇族里对继承人需要的结果。子嗣众多,便杀戮不断,危机四伏。子嗣稀薄,便有旁支取代的危机。唉,说到底,都是封建男权惹的祸。
粱曼真心知吴丽华有意激她说出不敬之语,现在又抬出前朝的几位命运可怜的皇后,更是意指她会成为她们其中之一,在宫中将她竖为众矢之的。
此时,吴丽华虽未持刀相向,但手中持着孝经业已抵在了她的鼻尖上,如利剑出鞘一般,像是要在生劈了她一般。
她理了理衣袖,庄重道:“吴选侍所提之事,不过几十年前的事。几位先后妃皆有可赞可叹可悲之处。但她们人人都以皇上为重,或为先皇诞育过皇子,或曾誓死守护幼帝,特别是先皇之母,只求儿子平安,不争名利位分……”她边说边持起《女则》,将指在她眼前书册架开,看着吴丽华耳上悬着东珠耳垫道,“祖制所定宫妃以子为贵,有子便有宠,无子需积德。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将来的皇子,您说是不是?”
吴丽华脸上的笑意稍显僵硬,沈氏欲言又止,夏淑英见粱曼真出言相讥,已经不似刚才,如多年经历后宫沧桑的宫中老人一般透彻,不由得心生敬意。
她上前一步想为粱曼真再辩解几句。吴丽华眼尾精芒一闪:“夏淑英,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作对?”夏淑英闻言,怔了怔,只能站在原处心口起伏数下,才忍下没有开口。
吴丽华转瞬又换一副面孔,笑道:“你我同日入宫,以前只觉得你讨太后欢喜欢。”说着视线向粱曼真投去,“现在发现你讨的是皇上亲近人的欢心,你可真不拿自己主子看,尽做些收买人心之举。”
夏淑英袖中的拳头指节握得发白,脸亦是白得可怕,也就她修养好,明明与吴丽华同位份,却不愿意撕了那层虚情假意的姐妹情。
吴丽华将手中的《女则》一抛,扔在夏淑英的身上,书随即掉落,她也不捡,只假笑道歉:“想着你会接,扔重了点。伤着了没?伤着了问梁司药拿些药抹抹。”说着一副出够气了转身欲走,恰在这时,看见不远处,太后扶了纪苗春的肩膀,一行人旁若无人向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吴丽华顿时脸色慌张,向沈氏道:“太后何时在我们身后的?”
沈氏只是摇头,“我也刚瞧见。”
吴丽华急了,忙欠身行礼。
太后上前神色淡然,只掠过众人一眼,便自行往别处行去。
吴丽华见太后走远,马上起身,怒视粱曼真:“你,你们俩故意的!”
粱曼真冷笑,向夏淑英看了一眼,她亦与之对视,均知这一次太后亲眼见吴丽华口出狂言,听怕从此便早早退出了后宫中宫之位的争夺,两人均是扬眉吐气般的以笑对之。
吴丽华恨极:“好阴险的贱人!”
粱曼真突然弯身拾物,将《女训》拿在手中拂了拂:“这册子是太后赏给夏选侍的。”
吴丽华一怔。
粱曼真又道:“选侍好生收着,听闻这是唐朝长孙皇后所写,历代皇后均要背熟此书的。”
吴丽华全身一抖。
夏淑英含笑接过,手挽粱曼真,将身一转:“去你的东阁坐坐。讨碗凉茶喝。”
一行人,披着金阳而去,宫人们远远纷纷亦步亦趋的跟着。吴丽华看向沈氏:“她刚才说什么?长孙皇后?为何提到她?”
沈氏深深看了一眼道:“是唐太宗李世民嫡妻,十三岁入秦王府,以贤德之名击败一众美艳宫妃,二十六岁为后。”
……
一路走到东阁院前,夏淑英将手一抬,众宫人无声退下。
她看着院前红墙绿瓦,还有门上所悬的星星图案宫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如此跋扈,真是想不到。”将手中《女则》翻出,“刚才慈宁宫里,太后捧出一本书一只玉如意,问谁喜欢自取了去。众人皆不敢出来声,太后命我先取。”
夏淑英神色微凉,将书抚了抚,轻轻道:“曼真,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思?”
夏淑英识诗书,太后自是想着她选一本书很合她的心思。
粱曼真道:“我猜夏选侍想取如意。”
夏淑英眼中一闪,将视线转到粱曼真脸上,轻问;“为何?”
粱曼真道:“后宫里有位份的十几人里,只有您通诗书,通了又何必再要?如意代表主理后宫这权,虽未明说,却是一种暗示。别人不提了,但是吴丽华若是拿到了掌后宫的权柄,那她又是一个万贞儿,”粱曼真凝重看向夏淑英:“虽位卑但天赋才华,何忍辜负?”
夏淑英伸手握住粱曼真,似乎从未如此得一人知心一般,她的脸上闪出一片恳切之色,似是在向她传递出一种结盟的信号。
在粱曼真未入东宫之前,她一直不被朱厚照所喜,吴丽华骄横美丽,又习歌舞,常以此邀宠。若不是太后在,她只怕早让人赶去了浣衣局。
朱厚照业已登基,如今文臣都在举荐各自阵营的妃嫔为后,她们夏氏出自武将世家,到了她这一代,三个兄弟没有去军境当兵,只做了锦衣卫,又无半点功勋在身。朝中根本无人替她说话。
现下,除了牢牢的抓住太后与皇上身边的人,她没有丝毫力量跟安王府的吴丽华抗衡。
而如今天沈氏、王氏又被送进宫来,这两人,亦是经过京城最富盛名的仙游阁伎坊间调教,一入宫便极为受人瞩目。
若是皇上分宠于这两人,她只怕再无法与皇上亲近,更别说得到了一子半女的……她愿意这般虚耗了青春,她道:“曼真,这《女则》真是太后向我暗示吗?”
粱曼真点头:“是。”
夏淑英眼中放光:“但玉如意才是权柄的象征。”
粱曼真轻摇头:“太后春秋正盛,怎么会立一个强势的皇后,大明不许后宫干涉朝政。所以才会有选妃从民间挑,不看门第,重子嗣。要不然纪太后、万贵妃怎么会出现”
“其实我只愿她不要掌握后宫权柄,有太后一日,后宫安宁一日,”她抬眼看着宫灯上的星星声音无奈的道,“我也知道不可能永远活在太后的庇护下。”
粱曼真心道,她又何尝不是活在太后的保护下,不然哪里能活到现在,“太后必会长命百岁,放心。”
“嗯,太后不到四十,那是自然。”夏淑英语气虔诚,却声带孤寂与感伤道,“曼真,我不比你,会医术,能将一颗心放在病人的身上。自入宫后,我便日日想着自己家中的三个兄弟,两个妹妹,家母已亡,我若是不能出人头地,只怕继母不会善待他们。兄弟们回不了京城里,两个妹妹只是会早早嫁人。”
“夏选侍……”粱曼真甚少与宫妃交心,她是家中独生女,体会不到家姐关心的重要,却想到武哥那时也曾说过,他找人结婚要找个能照顾他父母的。而她的父母却只望男方能落户到她的家中做上门女婿。
都是亲情惹的祸。
她安慰道:“恩宠一事,急不来,皇上喜欢活泼明艳的女子。安王府送的女子现在受宠些,只怪皇上没眼光。但凡有点心胸的男儿,怎么会只宠妒妇娇妾?何况……得宠又如何?”
朱厚照一生无子嗣,连个女儿都没有,这种恩宠要来何用?
夏淑英眼波流动,抬头仰望宫灯,神情惆怅的幽幽道:“这宫灯防风罩有两层,内层是明黄纸,外层是亮月纱,纱上的镂空,是皇上亲手用燃烟烫出的星星状。在皇上的寝殿有一只,另一只便只在你这了。你被皇上宠幸是迟早的事,即使你不肯,也得想想远在军营的爹爹吧。只需皇上一句话,便能回到京城。”
粱曼真一滞,心道,夏淑英拐着弯来劝自己,这是想跟自己结成同盟,宫中女子多会结交一些对自己有帮助的人。这样既可得一些依靠,又能在皇上跟前讨些便宜,多走动走动。
只是……她苦苦一笑,神色淡然道:“听太后说,父亲自愿做军医,不想回来。”
夏淑英叹了一声:“说起来,你比我更要小心才是,你已被皇上相中,想独善其身吴丽华也不会罢休。现在连我都看出皇上对你的意思,宫中上下又有谁会不知道。”夏淑英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极有分量,将手中的《女则》遮于唇边,“白舞戈护得你一时,守得了你一世吗?”
说完,将之前送与她的“一掌香”粉盒拍到她的手中,盒中空空如也,并无粉底。此盒出自宫外,是麦冬托人买入宫中做香粉盒的。说起来并无不妥。
可就凭这盒子,夏淑英已便猜出珍珠粉的事白舞戈暗中帮了不少忙。首先便是众宫外购买了珍珠层粉入宫。这种粉只有一处有,且数量不多。
上次四十盒粉用量很大,谁有这种能耐,一下子弄到这么多?
锦衣卫知晓天下事,皇城外的铺子均有他们的眼钱,除了白舞戈与粱曼真从小认得,两人极有渊源,夏淑英回去想上几天,便明白了。
粱曼真心底一片忐忑,藏在心间隐秘像是透了光,让人掀去了黑纱暴露在人前,她强定了定神,将盒子在手中掂了掂,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她知道此时说多错多,不如听听夏淑英到底想用此事换得什么?如若不是太违心意,她不介意助她争宠。
夏淑英轻轻道:“我已说服太后,将那间铺子盘下,一来赚些钱,二来以后宫中的脂粉香盒就从那里取少了许多事。何况宫中女子用什么,那些诰命夫人什么时候便会追随,以便锦衣卫更好的打探文臣府内之事。”
夏淑英如此心机,粱曼真都要为她折服,她仰起头指着宫灯道:“夏选侍为自家兄弟绸缪用心,令人感动。”
夏淑英道:“他们三人都是锦衣卫,却无功劳,我这个做姐姐能帮就帮了。”
夏淑英走后,粱曼真看着那宫灯默然良久,总觉得皇上的东西挂在这个着实招人恨。别人有宫居住,说到底是别人住过的院子,再住进去而已。
但自己住的东阁却是从皇上所住的地方生生拔出一片院子,且挂的还是皇上亲手做的宫灯。
她以为皇上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却不想他也懂这样情趣。
若不是她“久经风雨”只怕夏淑英那番话,就让她觉得皇上是绝种好男人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皇上摆明在套路她,不能一味装聋作哑。
朱厚照退朝之时,已到了晚膳时间,照例,粱曼真得近前伺候。隔着十几步远,粱曼真等着他吃完。期间朱厚照几次拿眼看她,她皆做视而不见,只低头做沉默状。
忽然门外传来步踏之声,一身深蓝色的飞鱼服风一样刮过来,跃进她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