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茹意》仰月不止

14、苦楚

　　“殿下，小五已至府中。”

　　过了一会，小六前来回道。

　　章珏缓缓起身，走至大殿中央道：

　　“儿臣身体不适，请求先回皇子府以作休息。”

　　一时气氛突然降至零点。本就是为恭迎这位四皇子归来而置的宴席，如今这章珏才到了一个时辰左右，竟是想要先离席了。

　　大臣们纷纷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然后和蔼道：

　　“去吧，是为父考虑不周，珏儿的身体要紧!”

　　皇帝可永远都是那副道貌岸然之样，端得一好架势。皇后心中嗤道。

　　章珏获许迅速离去。不一会，季羡突感自己一人在此颇是无趣。既然章珏都不怕扫他老子面子，他也不必太过拘束。也随即辞别而去。

　　一时宫宴惨淡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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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珏，你等等我。”章珏一路健步如飞，哪儿有任何身体不适之样。

　　“你走那么快干嘛？”季羡总算追上了章珏，拍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道：

　　“你府中有要事？”

　　季羡说完就觉得自己蠢了，章珏在渊国的一切事宜早就安排给了他老爹和张谦，如今刚回临国，哪儿能有何要事。可是接下来章珏的回答却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嗯”，章珏一脸愉悦道。

　　季羡有些懵了，此刻章珏的好心情是不加掩饰的。章珏从来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好心情了，就不知道谁又要遭殃了。

　　季羡很快就发现今天自己对章珏的表情解读都错了，毕竟他从未知晓这个阎王是真的可以有“愉悦”这类心情的。

　　他也很快就发现了，章珏口中的要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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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珏刚踏入前门口，即看见小五，走至他面前，立马急迫地而又带期待地问道：

　　“茹儿这五年来过得如何，可有与何男子亲近，可曾提到过我，你呆在她身边五年，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吗？”

　　季羡本走得渴了，正猛喝着茶，听着这话，嘴里的一口茶竟是憋不住，吐了出来，有些许溅到了章珏衣摆上，章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并未似平时那般挑剔不已。随即侧转头，仍一脸期盼地看着小五。

　　季羡有些头疼，觉得章珏这表情实在与他的气场不符，且他所谓的正事就是像个猥琐鬼般“打听小姑娘的消息？”

　　他顿时觉得他老爹说的”不务正业”四个字更适合放在章珏头上，觉得章珏“高贵”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殿下，小五可算等到你回来了。呜呜呜!你可不知道，当初我在叶公子手底下讨生活多么不易，小五几度想一死了之，可是想着殿下苦心孤诣安排属下保护茹小姐，属下必得不负殿下嘱托才行，所以苟活至今。”

　　小五望着章珏，前一秒还淡定地观测着周围 ，后一秒就眼泪肆意飞落。

　　季羡乐了，他感觉出来了，这个小五跟章珏以往的冷冰冰的属下都不一样，这是个活宝，说哭就能哭出来。

　　章珏听着有些不耐，这人办事倒是妥帖，就是废话太多。

　　“正事!”章珏于堂前缓缓落座。

　　“哦哦哦，殿下，茹小姐这几年是过得真的惨啊！”

　　小五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留下来眼泪。

　　章珏觉得自己的心给别人一把抓住了，绞痛不已。

　　“为何？”

　　“我后来才得知，茹小姐的父亲于茹小姐归京途中就战死了。茹小姐从小由他父亲一手带大，且他父亲一直拿她当掌心宝护佑着，感情甚笃。茹小姐得知消息后，当即伤心得发了高烧，生了重病，卧病在床半月之久，迷迷糊糊中整日整夜地喊着她的爹爹，喝不进任何汤食，整个人形毁骨立，直到皇上派御医来为她亲自诊脉，以及叶公子的悉心照顾，才慢慢好转。”

　　章珏仿佛看见了，那个满脸生机地说”我爹爹有朝一日会带我赏遍京都千里银装，万里雪飘”的小姑娘得知，自己爹爹所说所做一切皆是让自己远离硝烟弥漫的战场之际的悲痛与绝望。

　　他心如搅割，捏紧了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确是忽略了小五“以及叶公子的悉心照顾”。

　　“后来，皇上怜茹小姐痛失父亲，孤苦无依，便册封她为茹意郡主，交皇后娘娘收养。可是宫中规矩森严，茹小姐当初在麻城时，她父亲一心爱怜她，她自己即是规矩。初入宫廷，她没有任何靠山，只有一个惹人嫉妒的郡主封号，和张扬出色的容貌。嬷嬷呵斥她学不好规矩，动辄处罚，贵人小姐们觉得她这满身荣耀来得太过容易，暗地里痴笑她是个土包子。她的容貌一日胜过一日，所受的欺负亦是一日胜过一日。”

　　小五哽噎地说着。皇宫之内，闲人不得随意进入。他也是从常茹的贴身婢女口中拼凑出常茹的处境遭遇。

　　章珏手捏得紧紧的，捏出了血亦不自知。季羡在旁，亦是端坐着，换了一副正经的模样。

　　“她起初不懂什么是规矩，后来却成了最懂什么是规矩的京都名媛。她起初以为人人都是和善可亲，可是后来竟有人造谣她是贵妃与宁远侯的私生女，害她受尽了苦楚。”

　　”只因为她们有一双相似的凤眸，丝毫不顾她们从茹小姐入宫四年多，根本没有任何交际；且宁远侯的嫡妻，茹小姐的生母正是贵妃娘娘的远方表妹，生得相似实属正常。”

　　接着，小五两分嘲讽八分苦涩道，

　　”可是，就是有一股腥风血雨朝她涌来，她当即被皇帝关入掖庭，受尽了折磨。四公主为她哭着跪在皇上面前求情，叶公子也以命做保，跪在太和殿前两天两夜，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可是没有人相信他们 ，没有一个人相信。”

　　小五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当时的常茹，已然孤身无援，所有人都以为她撑不过那一遭。所有人也都以为，掖庭的酷刑会让她在最后定罪前先伏了罪。

　　章珏整个人已然紧绷，脸上青筋毕露。处于爆发的前线。

　　”直到后来茹小姐在掖庭.........病危.......”

　　小五缓了很久，撑了许久才说出那两个字，那两个字的背后是无数的刑罚。
　　”砰”
　　”砰”
　　“砰”
　　”砰”
　　章珏听着病危两字，直接打碎了手旁的茶盏，所有可触的器具，血丝布满眼眶，那提剑的手抖个不停，怒气充斥在他的整个胸膛。

　　“接着说!”他一身怒火，仿若从地底而来的浴火修罗。

　　季羡看着这从前杀人抄家不眨眼，对自己对他人都极狠的阎王，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小姑娘，愤怒得直想杀尽所有人的模样。当即又是恐惧，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在这里，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又是感叹道，章珏可以惹，但千万不能惹那小姑娘。否则就算是他也难逃碎尸万段。

　　小五看了，竟是从未有过的恐慌。连忙低下头，颤颤巍巍道，

　　”仍.......坚持说：自己父亲.......与贵妃娘娘........并无苟合。大臣们才纷纷上奏说，茹意郡主乃宁远侯遗孤，宁远侯以身殉国，不可........对茹意郡主随意定罪，才私下取得贵妃与茹小姐的血液滴血认亲，最终血液不溶，才.....才了解此事。”

　　“那人是谁？”章珏咬牙出声道，手中抽出了佩剑。

　　“？”小五一脸困惑，又不敢直视章珏，听着他从胸膛中憋出来的声音就很瘆人。

　　“殿下所说何人？”他鼓足勇气迅速道。

　　“诬陷她的人。”

　　”听说这诬陷之语是从李美人宫中传出。”小五不敢有丝毫耽搁，迅速回道。

　　章珏听完，一语不出，怒火冲天地直奔宫门而去。

　　季羡很是不想在这阎罗王前碍眼，生怕他一个怒火中烧，殃及了自己这条无辜池鱼。

　　可是又怕章珏一个不留神，被人钻空子，只好任劳任怨地吩咐小六召集影卫暗自跟从，自己则是期许能在明面上拦着章珏些。别让他才入京第一天就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