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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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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石今年15岁,她从小和奶奶一起相依为命,街邻都说她蛮横霸道,打架抽烟纹身,一点都不像女孩子,但是肖辰良一点都不在乎,抛开这些东西,只是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和家人而已。
他们在纵容孩子打她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个女孩子,他们在冷漠旁观的时候怎么不说她是个女孩子,她穿起盔甲防御的时候,拿起武器反抗的时候,他们终于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道理。
这个世界没能保护好她,她就只好自己保护自己。
一切都很美好对不对,矜贵文雅的少年和自强不息的少女在河边偶遇,他们对视了,少女出于各种原因送了他一条鱼,电光火石之间,砰,突然有了爱恋的火花。少年的第一次心动如同燎原大火,他觉得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全世界,他家境很好,三观很正,长得也不错,举止彬彬有礼,会尊重人,是人群中冉冉发光的新星,可是这样的人忽然就落在了一个不被全世界看好的少女的面前,他会历尽艰辛翻过厚厚的墙来拥抱你,就像一束光突然照进了昏暗的房子,一个暖手宝钻进了冰凉的被窝,一场大雨落在了干涸的河床上,他对别的姑娘进退有度对你死缠烂打,他对别的姑娘少言寡语对你甜言蜜语,你可能暂时不会心动,可是一个月呢,两个月呢,三个月呢,你肯定会心动,一个落在泥潭里苦苦挣扎的人怎么会递过来的手呢?如果不会心动,也就不必苦苦挣扎了对不对,你没有办法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拒绝靠过来的肩膀。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没有什么电光火石般突然迸发的爱恋,也没有什么全世界我只要她的标准言情男主,唯一真实存在的是落在泥潭里的人。
她一直苦苦挣扎,努力保护自己,保护家,努力攒钱,想带奶奶逃离这个谁都看不起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她可能会遇见一个不那么优秀但是很善良的男孩,可能会有一个甜蜜平凡的恋爱……但是一切都在带奶奶去检查的时候停止了。
她浑身僵硬,觉得血液在一瞬都倒流了,呼吸都变得很艰难,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医生,什么叫做癌症晚期,什么叫做不到一个月了,这些字一个个拆开她都懂,可合在一起她怎么就不懂了呢,她有一瞬间心里极其暴怒,心想这个混蛋的世界干脆毁了算了,但是下一秒她就平静下来了,她不是开挂的主角,没有身份高贵的朋友和能力值max的技能,她就是个贫穷垃圾不思进取的傻逼而已,再愤怒也就只能竖着中指向上骂两句,回过头来还是要苦哈哈地看人脸色赚钱,她还要生活。
夏石真正崩溃的那天是奶奶去世那天,她走的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笑容 ,显得格外和蔼,她不想再给年幼的孙女再增加负担了,她们赚钱很不容易,她不会说话,她没有成年,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存下来一点钱,可不能被她这把老身子骨脱累了,她很久之前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家里大部分都靠孙女来支撑,可不能害她,老人颤颤巍巍地打开了一瓶安眠药。
夏石打开门,屋子里一片寂静,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地走到床边,看着这个苍老的身影,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眼圈慢慢地红了。她哭不是因为奶奶选择自杀,她哭是因为她知道她自杀的理由,她们没有钱。
她太没用了。
可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要怎么努力才能去承担高昂的费用呢?这个狗逼的现实把废物这两个字砸到她脸上狠狠地踹了她一脚,她奋力地去抗争,她想说我不是废物,我努力让日子变得更好,我可以同时兼三份工,我可以活出一个新的……现实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他冷眼看着这个女孩的挣扎,然后轻轻一捏——砰。
突然整个世界都没有声音了。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想了会什么,消无声息地起身,借着半明半暗的光,拿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比了比,这是她十二岁那年买来防范巷子里每天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的,没想到时隔四年还能再用上,她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啧,刀刃有点钝了,心有点疼。
女孩恭敬地送上自己的生命,像是对凶恶的野兽露出白嫩脖颈的小羊羔。
她已经没有挣扎的意义了。
已经没有要拼命去反抗的力气了。
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她认命了,她是废物。
穿着青色裙子的女人拍了拍手,一脚踹向围绕着这个小镇的结界,无形的屏障哗啦啦碎了一片,隐隐消失在空中,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15岁的夏石和16岁的肖辰良。
作为人类的夏石已经在她16岁的时候停止了呼吸,但是她的不甘和委屈让她变成了鬼,她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幻境,所以她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孩子,她想要被毫无理由的偏爱,所以那个男孩对她一见钟情,她想要奶奶的病可以被治好,所以那个男孩子是肖家最受宠的孙子,她想要一个肩膀,所以15岁的夏石遇见了16岁的肖辰良。
但是鬼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来做这些,她吸食了周围的人的阳气,这个小镇上将近一半的人都折损了阳寿,打破了虚境和浮世的铁律,就有了这干脆利落的一脚。
你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身旁的蒙眼僧人落在她身边,眉眼之间充满了悲悯。
你不也还是那么假惺惺的,沄看了看天,东方的天际线已经微微泛白,她踏着风离去,凤溪在后面感受着逐渐温暖起来的光,微微笑了笑。
作为一只鬼,竟然折损了人类的阳寿,放在虚境肯定会生不如死吧,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让她消散呢。
安生拿掉沄脸上的书,晚霞轻轻地扫过她的脸颊,躺椅上的女子挣扎地睁了睁眼,突然一坨不明物体以万物不可阻挡之势朝她砸过来,之间躺椅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别处,沈青靠在进口的门框上,不可见的砸了咂嘴。
独具一格的叫醒方式让青衣女子稍稍清醒了点,她懵懂地看向来人,纯净的眼眸里泛着不知名的水光,看起来俨然就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姐,沈青闪到安生怀里。捂着眼睛不让他看,安生抗拒无果,只好从之,沄看着眼前毫不顾忌的两人,一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