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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鱼和雨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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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计程车停在了一家居酒屋门前。
时至初冬,昼短夜长,天边的暮色转瞬即逝,在欢声笑语之中熄灭成暗调的灰。黄昏所剩无几,全都变成居酒屋外低悬着的暖色灯笼。
店员用日语问了声晚上好,随后招呼着大家进到包间里。拉开暖帘,迎面看到一幅和风壁画,给原本稍显单调的原木装潢添了几分趣意。
包间小而精美,酒香盖过饭香,想也不用想,自然是萧晓安排的地方。
四人席地而坐,趁着等菜的档口里,江然给陈以薇送上了生日礼物,意大利牌子的女香,还在贺卡上写了一句话——
“愿爱无忧,像船舶归港,像飞鸟朝蓝,像太阳的每一次东升西落,无人过问,有人欣赏。”
陈以薇看完心有戚戚,不敢深想,只是语气轻松地调笑了一句:“谢谢然然,写的真好,我看萧晓的特等奖证书就应该颁给你。”
江然被夸完还挺不好意思,戳了戳身边人,让他赶紧送礼物。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纪池捏捏她的脸蛋,说她确实写的不错。三两句夸完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礼物交给陈以薇:“你之前不是丢了一副耳机吗?我给你重新买了一副。”
“哇不错不错,不枉我们这么多年的同窗之情。”陈以薇满心欢喜地道谢,刚准备接过时又被萧晓拦了下来,她毫不客气地盘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丢了耳机呢?”
“这都是老早的事情了,去年校运会丢在操场上了,小事情所以没告诉你。”
“那不行。”萧晓借机教育,“以后小事情也得告诉我,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陈以薇觉得没有必要,但依旧顺从地答应下来:“那现在轮到你送礼物了,不能只有一束花吧?”
“那倒不至于。”萧晓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精巧的首饰盒,她当着大家的面打开,扣留下半只耳坠,再把剩下半只连同盒子一起递给陈以薇。
“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小气,耳坠子只舍得送半只,剩下半只得留着犒劳自己。”萧晓说的一本正经,“可虽然只有一半吧,你也不许嫌弃,好歹是从我妈那儿顺过来的,算是她最宝贝的一副。”
从你妈那儿顺过来的?陈以薇听完哪里还敢收:“那我不能收,收了岂不就是非法占有了么…”
“你怕什么,有我给你兜着呢。”萧晓说完,自顾地给她换上,手上的动作轻柔缓慢,看得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心里直痒。
纪池没忍住欠着身问江然:“你之后还会再打耳洞么?”
“应该会吧。”江然盯着陈以薇耳垂上闪着微光的珍珠坠子,有些心动地点了点头。
“那什么时候去打?”
“大学里?”江然琢磨了一下,“现在打的话老唐肯定会说我的。”
“行。”纪池捏捏她的耳垂,“那到时候打完了我也送你这些,我也给你亲手戴上。”
“好哇。”江然点点头,耳垂有些发热。
而对面的陈以薇好像还在别扭,明明喜欢的很,却又担心这么做不太妥当。萧晓看她负担这样重,赶紧解释了几句:“你傻不傻啊,这又不是我坑蒙拐骗抢过来的,是我妈亲口答应送给我的,所以处置权在我这里知道吗?我想让你收着你就得收着。”
“噢…”
这副珍珠耳坠是萧晓十月底拿到手的。
她打完耳洞之后总是反反复复地发炎,原本以为熬过了炎炎盛夏,耳朵应该就能安分一点。谁知道到了秋天,每每穿脱套头卫衣时,稍不注意就会牵扯到耳钉后部长长的金属杆子。
先是引发一阵火辣辣地升温,接着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感,最后愈演愈烈,开始发肿流脓。
某天傍晚,她实在疼的不行,趿拉着拖鞋去客厅找药。秦伊曼女士——萧晓她妈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双腿交叠,脚边丢着一双略显夸张的过膝皮靴。
萧晓见怪不怪,问了声:“家里有双氧水吗?”
秦伊曼转头,不动声色地把烟给灭了,陈旧的烟灰缸里积着未清理的烟头。家里没男人,全是她抽的,当然了,萧晓偶尔也会浑水摸鱼地敲几下烟灰。
“你找双氧水做什么?”
“没什么,耳朵发炎了。”
秦伊曼半咪着眼睛,盯着她红肿的耳垂看了半会儿:“你什么时候打了耳洞?”
萧晓也没隐瞒:“八月上打的。”
“这么久了?”她微愣,随后坐正了身子,捡起身旁的过膝长靴套上。弯着腰拉拉链,声音有些含糊,“那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萧晓翻白眼:“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关心吗?不关心吧。”
话音刚落,靴子的拉链恰好卡在小腿处。秦伊曼用力扯了几下,没反应,最后索性脱了下来,光脚踩着大理石板,指甲盖上擦着的酒红色甲油已经有些斑驳。
萧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没多久又出现,晃了晃手里的药片以及首饰盒:“双氧水没有,你先吃两片头孢消消炎,再换一副金的戴着吧。”
“别了,给我头孢就行,耳环我不要。”
“这新买。”秦伊曼打开盒子,拿了耳钉出来,“前两天刚买的,我还舍不得带呢。”
“那也不要,我嫌老气。”
“行,房间柜子的第三个抽屉,全是新的,你自己挑去。”
自己挑?还有这种好事?萧晓想到陈以薇耳朵上还带着街边买来的便宜货,思考了几秒识相地答应下来,但语气依旧有些臭屁:“懒得挑了,你把最贵的那副拿过来。”
秦伊曼挑了挑眉毛:“我养了一头白眼狼?”
“舍不得啊?”
“没。”她轻轻摆了摆手,“宝蓝色盒子里的那对,你自己去拿吧。”
“行,拿了就归我了是吧?”
秦伊曼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萧晓忍不住嘴角上扬,难得好言好语了一句:“谢谢妈,那祝你晚上打麻将多赢点钱。”
一次发炎换来一对镶了钻的珍珠坠子,买卖还挺值当。特别是现在,自己戴半只,喜欢的人戴另外半只,从心理层面上讲,简直物超所值。
*
冰淇淋在刺身拼盘之前先了上桌,甜甜腻腻的口感萧晓吃不习惯,尝了没两口就丢给陈以薇了,她敲着桌子有些不满地问:“清酒怎么还不来?”
原本陈以薇是不同意点酒的,还是萧晓死缠烂打,按着菜单上花花绿绿的酒水页不撒手,据理力争道:“特地把你们带来了居酒屋,不喝酒像话吗?”
行,陈以薇没办法,最后作出让步,给她点了一壶,又反复交代着:“少喝一点。”
“知道的。”萧晓点头承诺,“我还得清醒着见你父母呢。”
她话虽然说的漂亮,但没一会儿,等清酒真正上桌之后,先前约定好的“少喝一点”就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隔水烫过的酒壶缓缓冒着白烟,萧晓就着刺身一口接一口地嘬着,三两句话的功夫,小半壶已经下肚了,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至全身。
期间陈以薇使了好几次眼色,最后生气得涨红了脸,把酒壶拿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而萧晓不为所动,往嘴里塞了一整块的生鱼片刺身,仰头灌下酒杯里所剩无几的最后一口,然后酣畅淋漓地感慨一句:“芥末配清酒,快乐似神仙。”
江然眼巴巴地望着,按捺不住地也想试试。萧晓探到目光,扬了扬下巴:“乖妹妹要试试么?我给你倒点?”
“还是别了。”江然挣扎了片刻,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还管着我呢,肯定不让我喝。”
这话出于言听计从也好,出于欲擒故纵也罢,反正钻到纪池耳朵里就只剩下乖巧懂事了。他心头一动,看那清酒瓶上的度数并不太高,便拿过酒壶给她斟了一杯:“这次允许你尝尝,喝晕了我负责。”
“真的啊?”
“嗯,就这么一杯,不能多了。”
好的!江然心里又喜又悔,恨不得当初在北京就能和纪池谈上恋爱,那样的话,应该就不会错过那杯心心念念的莫吉托了。就像他说的嘛,喝晕了也没事,反正他会负责。
纪池斟完酒后,还叮嘱了一句:“喝慢点,没你想的那么好喝。”
“知道啦。”江然小心翼翼地接过酒杯,抿了一口之后,酸甜辛辣全都缠住舌根。她咂砸嘴,果然不大好喝,太过清冽的纯米精酿,对于初尝者来说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江然默不作声地把酒杯推给纪池,让他帮忙解决了剩余的半杯酒,又吃了一口天妇罗压压味道。
之后,在萧晓畅饮欢呼的时刻里,江然常常忍不住觉得奇怪,为什么萧晓喜欢那些强烈的、辛辣的、带着钝痛的一切事物,却偏偏爱着陈以薇这样温柔可爱的女生。
但没过多久,江然转念又想,陈以薇这样的女生谁不喜欢?尤其是此时此刻,小包间里灯光全灭,陈以薇对着刚刚端上来的蛋糕,眼眸低垂,虔诚许愿。烛光映着面庞,打出昏黄色调的电影质感。
谁不喜欢陈以薇呀?屏息凝视着她此时专注的模样,谁都会忍不住期待下一秒她能睁开眼睛,脸上洋溢出真心实意的灿烂笑容,然后眉眼弯弯地随便说些什么吧?
蜡烛吹灭的瞬间,萧晓拉过陈以薇的手,借着暖帘缝隙漏进来的微弱光线与心上人四目相对,她开口,陈以薇心尖发麻,听到一句低语:“宝宝,生日快乐,我好爱你。”
靠,对面两个缺乏经验的恋爱新手,听到这话后简直牙齿发酸。“宝宝”这种黏黏糊糊的字眼怎么能讲的这么自然啊。
江然勾勾纪池的手指,对边上的男朋友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多向像萧老师学习,多同她讲讲这些肉麻话。